第一百零二章 回來了
再一次遇見方成楊，是在超市門口遇見他的第三天。
方曉迪照例去醫院看睿睿的外婆，走到那層樓的時候忽然有點肚子痛，於是先去了洗手間。當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很巧合的看見了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的方成楊。看樣子，他是去病房區看某個人去了，現在正準備乘電梯回去。
方曉迪迎上去，甜甜的喊了一聲「爸」——
方成楊似乎有心事，低著頭往前走，一點也沒有聽見方曉迪的聲音。她不禁有些好奇，加快腳步跟上去，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父親的肩——
「爸。檣」
方成楊背脊僵硬，驀地止住腳步，回頭驚愕的看著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方曉迪。方成楊沒有料到自己會在這兒遇見方曉迪，匆匆瞥了一眼方曉迪身後的那個通向病房區的長廊，又收回目光，壓下自己滿心的驚愕——
「怎麼在醫院？」方成楊略顯擔心的看著寶貝女兒，雖然心裡有一個答案，但他還是擔心女兒是不是生病了哪兒不舒服。
方曉迪搖搖頭，看向身後的病房區說：「我來這兒看一個人。」頓了頓她又看著方成楊，擔心地說：「爸，你怎麼在醫院？哪兒不舒服嗎？晶」
「沒……沒事，我也只是來這兒看一個老朋友，現在正準備回去。」方成楊臉色有些不自然，看了看方曉迪，說：「那你去看你朋友吧，我現在得回去了，不然一會兒你媽又打電話催我了。」
「嗯。」
「工作不忙就回家吃個飯，你媽都念叨你好幾天了——」
「好，我知道了。」
方成楊和方曉迪互相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方曉迪轉過身朝病房區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老爸那天說過讓她幫沈雨欣找工作，於是準備回頭問問老爸，可是一轉過身，老爸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走得這麼著急，爸怎麼了？感覺他好奇怪的樣子……
方曉迪一肚子納悶走到睿睿外婆的病房，輕輕推開門，第一眼就看見睿睿的外婆正在擦眼淚。她一怔，外婆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
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方曉迪坐在床沿上，看著抹眼淚的外婆，微微皺了皺眉。她伸手去床頭柜上拿了一盒紙巾放在外婆面前，關心的問道：「怎麼了，外婆？」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外婆聽見聲音這才發現方曉迪進來了，抱歉的睜開眼睛看著方曉迪，搖搖頭說：「我沒事。」擦了一把眼淚她又擠出一絲笑，說：「來找睿睿玩的吧？睿睿在洗手間里拉便便，你坐這兒等一會兒他——」
方曉迪點頭，看著外婆紅腫的眼睛，她還是有些擔心。將紙巾盒子放回床頭柜上，她壓低聲音溫柔的問道：「外婆，是不是醫藥費完了？」
「沒有沒有——」外婆有些著急，忙說：「我現在不差錢，孩子，昨天陸先生又讓秘書來交了好多費用，醫生說足夠用到我康復了。」
方曉迪點點頭，既然不是為藥費憂愁，那麼剛剛流淚一定是為了別的事。自己跟外婆還不算太熟，人家的家事不想說，她也不好一再的追問。
在默默等睿睿的時候，方曉迪聽見外婆幽怨的嘆了一口氣，似乎自言自語一樣說：「睿睿真是個苦命的孩子……攤上那麼一個狠心的母親，還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真是造孽啊……唉，都怪我，怎麼生了個狠心絕情的女兒，害苦了睿睿……」
方曉迪靜默的聽著外婆一個人絮絮叨叨，隱隱約約聽明白了睿睿的身世。
原來，九年前睿睿的母親還是個剛剛上高二的小女生，年僅十六歲，少不更事，那年夏天遇上了一個比她十九歲的男人，並且瘋狂的愛上了他。半年以後兩個人終於走在一起，那個男人家裡雖然並不是很有錢，但對她卻不錯，經常帶著她逛各種名牌店，只要她想買什麼，那個男人必定會竭盡自己所能買來送給她。
她和那個男人好了整整兩年，直到七年前的冬天，她懷孕了，為了和男人在一起，她開始跟男人鬧，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逼那個男人離婚……
對方逼不得已玩起了失蹤，從此不見了蹤影……
後來，她不聽家裡任何人的勸阻，一意孤行，毅然輟學生下了睿睿。本以為她會為了睿睿而安安心心生活，誰知道不久之後她就將睿睿扔給自己的母親，說是要去找那個負心男人，這一走，六年都沒有回來過……
聽完外婆絮絮叨叨的訴說，方曉迪明白了事情經過，可是對這件事卻充滿了疑惑——
「睿睿的媽媽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住址嗎？那個男人和她在一起整整兩年，再怎麼也會被睿睿的媽媽發現一些與他有關的信息吧？」
「唉，誰知道那個男人兩年來都是用的假名字呢？他辦了一張假身份證，跟睿睿他媽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是用假身份證。他們沒做什麼違法的事，身份證也沒有人拿去鑒定過，因此睿睿他媽並不知道那個身份證是假的。等那個男人消失之後，睿睿他媽託人去查，才發現根本沒有那麼個人……」
「那個男人騙了睿睿他媽整整兩年？」
方曉迪驚詫的盯著外婆，這一段真實發生在身邊的戀情讓她對愛情忽的有些心寒。
她無法相信，如果不是真的有愛情，那個男人會花上兩年的時間去騙一個人嗎？可是如果真的有愛情，他又怎麼會整整兩年都沒有將自己的謊言打破，殘忍的欺騙了一個跟自己在一起兩年的女人？
男人，有時候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捉摸的物種。
一個女人一旦認定了一個男人，她會付出自己的一切，愛到了一定程度她們就連心底最私密的秘密也會坦誠的告訴對方，而男人呢？有時候搭上幾年的青春，你也不知道他對你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孩子，你要記住，如果一個男人連最基本的婚姻都不能給你，你憑什麼相信他對你是愛情？如果遇到一個無法跟你結婚的男人，一定要趁早放手，不要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才知道後悔……」外婆撫摸著方曉迪的手，語重心長的看著她，忽而又嘆了口氣，繼續說：「可是有時候一個男人給了你婚姻，照樣給不了你愛情……」
方曉迪沉默著，眉頭輕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了落在窗外明媚的秋色中，她漸漸覺得自己的未來也開始模糊起來。以前想得很簡單，順從父母的意願嫁給王志遠，熬到他身體好了就離婚，離婚後遇到合適的就嫁了，遇不到合適的就跟爸媽過一輩子。
可是陸威霆出現了，他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自從那天晚上在包廂外面說開以後，她就改變了原來的想法，決定敞開心扉接受陸威霆，也忘記王志盛這個從不曾走進她世界的男人。而現在，她忽然不確定陸威霆到底是玩一玩，還是真的對她有幾分興趣……
他說他可以給她婚姻，可他真的就可以給嗎？
如今他說得這麼信誓旦旦，是因為她還是王志遠的妻子，她沒有離婚。如果她一旦真的離婚了，陸威霆他還會口口聲聲說，只要你離婚，我就娶你么……
一整個上午方曉迪都心不在焉，接到王志遠回F市的電話時，她才回過神來。給陸威霆發了一個信息過去，她這就回了水月灣別墅。
銀峰小區。
這兩天來陸威霆每天都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好公司的事，然後直接開車去陸威玄的別墅，跟陸威玄討教如何燒菜。
方曉迪的簡訊息發過來的時候陸威玄別墅里學做菜，系著圍裙的他看上去多了一分居家男人的溫柔和體貼，少了一些往日那種商場精英的鋒利稜角。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王志遠回來了，以後在家裡保持距離好嗎？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們的關係。還有，睿睿是個小孩子，藏不住話，現在王志遠回來了咱們就不能接他回家玩兒了，你要是想他自己去醫院看他——]
王志遠回來了——
陸威霆一怔，隨即露出一臉的微笑。他去W市治療男科疾病，現在這麼快就回來，是不是他的病已經好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撥通了方曉迪的號碼——
方曉迪正在計程車上，低頭看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眉頭皺得眉心都深深陷下去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按下接聽鍵，「喂——」
聽著方曉迪的聲音，陸威霆總是不由自主的溫柔下來。有時候那種心情的轉變，就連自己也捉摸不透。
「他回來了？怎麼樣？」
「你是說他的病嗎？」方曉迪側眸看著車窗外一閃即逝的街邊景物，有些無奈的低下頭，嘆氣道：「醫生給他開了幾張中藥單子，說是讓他拿回來每天按時煎喝，連續兩個月沒準會有恢復的希望……」
陸威霆的微笑僵固了一下，隨即才淡笑道：「他沒治好也沒關係，如果你現在想離婚，我會讓你在三天之內看到離婚證——」
「不用了，陸威霆。」方曉迪纖細的手指輕輕抓著膝蓋上的包包，眉頭皺得更深。她吸了一口氣，說：「不要瞎折騰了，就這樣吧，這是我欠他的。如果他身體無恙了，我會主動提出離婚。在他身體還有復原以前，如果我的存在可以讓他們一家人稍微好受些，我願意一直保持著這種關係——」
「你不欠他任何東西，沒必要一直陪他耗下去。」聽著方曉迪低聲說出的話，陸威霆倚著流理台，好看的眉頭也微微皺起，「如果他一輩子恢復不了，難道你也……」
「我就一輩子陪他耗下去。」
方曉迪打斷陸威霆的話，回答得異常堅定。她說：「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沒必要陪王家的人耗下去，可是王志遠的陽痿是因為我而起，我就得付這個責任。」
頓了頓，她又說：「一個男人忽然間失去了自己最基本的功能，他應該恨我折磨我，讓我生不如死才對！可是從結婚到現在，他沒對我有過任何暴力行為，僅僅只是口頭上說幾句跟我過不去的話而已。」
「的確，我們沒有感情，但他卻是我名義上的丈夫，他不是個壞人——陸威霆，他都已經這樣了，你覺得我能夠就這麼離婚、撒手不管王家的名聲么？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如果王志遠一輩子都好不了，他就算娶了妻子，陽痿不舉的事也會傳出去，到時候王家的臉往哪兒擱？更何況，你覺得有幾個女人願意嫁入王家，嫁給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
陸威霆一直沉默著聽完方曉迪的話，他並不認同她這種同情心泛濫的看法，同情心跟本就不應該用在王家父子那種人身上。可是他們偏偏姓王，那個用婚姻困住了方曉迪的人偏偏是王志遠，是王家的兒子……
陸威霆閉上眼，王家跟他淵源頗深，換了別人，他可以不擇手段，但對於王家的人，他絕對不會卑鄙到那種強硬奪人妻子的程度……
方曉迪一直靜靜的等著陸威霆的回答，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見。不知怎的她想起了當初陸晴天對她說過的話，他說陸威霆和王家仇深似海，這件事她一直沒有問過——
現在，可以問出口么？
為了打消心中的疑慮，方曉迪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陸威霆，你和王家……是不是有什麼糾葛？」
陸威霆沒想到方曉迪會問這個問題，額角上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然後才說：「陸晴天告訴你的？呵呵，我跟王家的確有一些糾葛，但你放心，我對你的感情與王家的人無關。我對你，不存在任何的利用或者報復——」
「可……」
「不要問我到底是什麼糾葛，聽話。」陸威霆打斷方曉迪的話，繼續溫柔說：「如果非要說王家影響了我和你之間的什麼關係，那麼只有一個——」
方曉迪讓計程車司機將車停在水月灣外面，一邊步行往裡邊走，一邊屏息凝神聽著陸威霆即將說出口的話。不管他說什麼，她現在都信他。因為是他教會了她什麼叫做信任。
「因為你和王家有關係，我才接近了你。如今同樣是因為王家的關係，我不能卑鄙的從王志遠手裡搶走你。方曉迪，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我現在也不想多解釋什麼，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我對你有感覺，與王家無關。」
陸威霆睜開眼睛看著流理台上的蔬菜，瞳孔微縮。王家和他關係那麼深，即便王志遠和方曉迪不相愛，即便他已經佔有了方曉迪的身體，可為了不讓九泉之下的母親無法瞑目，他只能選擇等，等方曉迪自己決定離開王志遠，等方曉迪自己主動結束她和王志遠的婚姻關係——
手機那頭的方曉迪一直沒有回答，陸威霆心裡有些堵得慌，他覺得她一定是不相信他的話所以才選擇了沉默。好幾秒后，他嗓音低沉的問道：「迪，還信我嗎？」
「……」
方曉迪驀地停下腳步，驚詫的盯著手機！
他剛剛竟然叫她「迪」——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她，有人叫她畔兒，有人叫她名字，更多的人叫她迪迪，可是沒有一個人叫過她「迪」。這個字眼落入耳中的一霎那，她的心禁不住漏掉了兩拍，停止了跳動……
抬手按著自己的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握緊手機低聲回答：「信。」
她珠玉一樣好聽的聲音落入耳中，他倍感受用，隱隱約約被那種信任感染，心扉里都透出一股子甜蜜來。輕輕的嘆了一聲，彷彿在她耳畔的低語一樣，他壓低聲音道：「傻瓜，不怕我騙你？」
「……」方曉迪嘴角一抽，這人真會破壞氣氛。
「我的謊言只會用在騙你上床上，其他時候，其他場合，我一定不會騙你。」陸威霆抿唇一笑，似乎為了增加可信度，又溫柔的補充道：「寶貝兒，這輩子都不會騙你——」
「無聊！」方曉迪耳根發熱，匆忙的摁掉了通話！
什麼叫做只會騙她上床，這個流氓！
手機里傳來冰冷的系統提示音，陸威霆唇角的溫柔笑意漸漸凝固。將手機重新放進口袋裡，瞥了一眼流理台上的蔬菜，他原本一番好心情忽然煙消雲散。
學什麼做飯呢？
學會了又如何，現在她始終是別人的妻子，他明明唾手可得，卻不得不逼自己與她保持距離——
如果她嫁的那個人不是王志遠，該有多好……
客廳里，陸威玄拿了一個蘋果坐在沙發上啃著，眼睛瞄了一眼廚房裡小聲接電話的陸威霆，然後甩頭盯著液晶屏幕上的普羅旺斯景色介紹。
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出現在眼前，美麗的景色讓他不禁輕哼一聲。
這麼勾人的景色，沒準陳伊那女人現在正和王志盛在某個薰衣草花叢里滾來滾去吧？哼，反正早就上過床了，也不在乎打一兩場野戰。沒準，某女人還樂得嗷嗷叫呢！
啪的一聲將電視機關上，陸威玄皺緊眉頭，吃進嘴裡的蘋果瞬間沒有了味道——
陳伊，你滾床單就滾床單，誰年輕時沒愛過幾個混蛋，老子不在乎？可是你要是跟王志盛有了孩子，我一定下藥毒死你們母子倆，然後我再毒死我自己，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跟你永遠沒完！！
「蘋果惹著你了？」
陸威霆一邊摘下自己身上的圍裙一邊走出廚房，玩味的看著死死咬著蘋果、盯著某處發獃的陸威玄。他當然知道，這傢伙絕對是為了陳伊和王志盛才會這樣。
「陸二，你說王家的人怎麼就這麼討人嫌啊？」
陸威玄回過神來看著在自己對面坐下的陸威霆，憤憤的將蘋果扔在桌上，說：「王志遠那個陽痿不舉的二世祖霸佔著你的女人方曉迪，自己不行還非要浪費人家的青春，他就是一混蛋！那個王志盛就更不是什麼好鳥！我聽說他跟風家的那個大小姐曖昧不清，人家都嫁人了他前段日子還天天跑前跑后照顧人家，哼，現在呢，人家風家大小姐被自己丈夫接回家了，他王志盛就將目光放在了陳伊身上，真特么的混！」
王家兩兄弟，憑什麼一個個霸佔著他們陸家兩兄弟的女人？這叫什麼事兒？
說了這麼多似乎還不解氣，陸威玄拍著桌子怒道：「王家沒一個好東西！」
陸威霆不緊不慢的瞅了一眼陸威玄，勾唇笑道：「老三，你似乎忘了咱媽姓什麼了——」
陸威玄一怔，頓時意識到自己老媽也姓王，立馬改了口：「不不不，我口誤，王志盛和王志遠忒不是東西，其他王家人都是好人！」說到這兒，陸威玄忽然想起王美玲是H市的人，驀地看向陸威霆：「陸二，咱媽跟王敬彥他們家不會有什麼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