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狗居然先認輸了

  與此同時，遠在A市的西南角，明水灣的一處偏院內。


  王奶奶的魚湯成了干煸魚，而夏奶奶一鍋奶白色的海魚湯已經端上桌。


  湯里的海蝦和石斑魚都是下午才捕獲的，夏奶奶料理的時候，都很鮮活的蹦躂了好一會兒。


  雖然放了紫菜，又撒上了碧綠香菜的魚湯，味道不是一般的鮮美，可是夏暖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中午時分，車子終於進了站后，她就像個木偶一樣跟在夏奶奶下了車。


  這裡是明水灣，跟明珠灣度假村，雖然只相差了一個字，卻是人和物都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小鎮上以磚木結構的瓦房為主，偶有幾棟灰藍色面牆的小平房。


  布滿苔蘚的青石板小道，高低不平的從街心穿過，再分散到狹小的巷子中。


  幾乎每家屋檐下，都能看見已經褪了色的紅燈籠，在海風的吹來拂去中，身不由己的搖晃不停。


  如此古樸粗獷的民居，跟歐式別墅錯落，物業設施先進的明珠灣度假村相比，肯定有著天壤之別。


  夏奶奶對這個小鎮，好像很熟悉，她一下車，就輕車熟路的穿街走巷，繞到了位於小鎮邊緣地帶的這處院子。


  這家院子的主人，是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倆，由於長期經受風吹日晒，兩人的臉膛都是黝黑，裸露出的皮膚也很粗糙。


  見到夏奶奶時，兩人只稍微意外了，但是並沒有太大的吃驚。


  看他們互相打招呼時的隨和樣子，更像是很久前就熟識的老朋友。


  夏奶奶拉過夏暖介紹時，兩人的表情中，突然都多了抹異樣。


  年邁的老婆婆，圍著她仔細打量了一圈后，還悄悄的別過頭，抬起衣袖擦了下眼睛。


  老爺爺拿起了桌上的長煙桿，一邊嘆氣，一邊去塞煙草了。


  夏暖傻愣愣的站在那看著兩人，在夏奶奶的提醒下，才精神恍惚的打了招呼。


  她只是張著嘴巴，完全按照奶奶的話複製了一遍，至於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她根本就沒從腦子裡過。


  其實她從汽車開出A市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丟魂失魄，整個人只剩下軀殼。


  夏奶奶進房間跟老夫妻倆商量事情時，她就安靜的坐在客廳里，然後目光獃滯的盯著那隻蹲在地上的大黑狗。


  這隻大黑狗毛髮黑亮，體格很健壯，對夏暖這個陌生人，它很是防範的一直虎視眈眈。


  一人一狗，無聲的對峙了許久后，那條狗居然先認輸了可能是被夏暖痴獃般的眼神盯的發急，它爬起來沖她用力吠叫了幾聲后，抖了抖身上的毛髮，立即竄到院子里曬太陽去了。


  後來夏奶奶出了房間，老夫妻倆去廚房忙碌了片刻后，簡單的午餐端了出來。


  夏暖根本就沒胃口，只喝了點蔬菜湯，就推開了碗筷。


  餐后，在老爺爺的引領下，夏奶奶帶著她，來到了相鄰的這處偏院。


  這裡是三間青磚黛瓦的普通民房，外觀看著很破舊，不過裡面的石灰牆壁和水泥地面，看著都還不錯。


  除了廚房中堆了大量的漁具外，客廳和房間收拾得倒還算整齊。


  夏奶奶他們打掃屋子時，夏暖本來也想幫忙，可是她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拿著抹布擦桌子時，擦著擦著就擦到自己臉上了，拿著掃帚掃地吧，掃來掃去還是在她站在那圈沒挪步。


  夏奶奶看她不在狀態，索性讓她去院子里休息了。


  無聊中，夏暖只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望著東北方向的天空發獃。


  那裡是A市區，她不知道凌亦辰此刻是在醫院守著凌凱瑞，還是已經去了公司處理事務。


  亦或者，是已經發現她不見了，正在四處尋找。


  可是她走的時候，一點線索都沒給他留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這裡。


  看了眼在屋子裡忙碌著的夏奶奶，她本想溜出去找公用電話，可是剛到院子門口，那條可惡的大黑狗，就立即竄出來破壞了她的計劃。


  夏奶奶聽見一陣狗吠后，立即走了出來。


  結果可想而知。


  她只好再度坐了回去，無聊的望天看地，發獃走神了。


  屋子裡收拾乾淨后，老夫妻倆又拿了鍋碗瓢盆和柴米油鹽，等一些生活必需品過來。


  夏奶奶這次出來的太匆忙，除了隨身衣服，也沒帶什麼東西，整理起來也簡單。


  臨近傍晚時分，臉上皺紋跟刀刻一樣的老爺爺，送來了一盆活蹦亂跳的魚蝦。


  夏奶奶知道夏暖喜歡吃魚蝦，就特地做了這盆海魚湯，希望能哄著她吃點飯。


  此刻看著夏暖光盯著湯碗發獃，始終不動筷子，低嘆了聲后，輕聲提醒道：「小暖，這魚蝦都是秦爺爺自己下網捕撈的，味道很鮮美，你就吃點吧」


  「秦爺爺」夏暖愣了愣，眼神遲鈍的看向夏奶奶。


  夏奶奶伸手點了下她的腦門，沒好氣的數落道：「你這丫頭虧的秦爺爺，秦奶奶又是借房子，又是送吃的給我們，你中午才打過招呼，現在居然都不記得了」


  夏暖的腦袋隨著她的手指晃了下，有些臉紅的回道：「我當時根本沒注意。」


  「你就是小迷糊」夏奶奶嗔怪的數落了她一句。


  一邊拿了碗幫她裝魚湯，一邊有意語氣輕鬆的介紹道：「小暖，你從小就喜歡吃魚蝦，從現在開始，奶奶以後每天都給你做魚湯。這裡好東西沒有，但是魚蝦能讓你天天管飽」


  夏暖一怔，下意識的連忙問道：「奶奶，我們以後不會就在這裡住下去了吧」


  夏奶奶手上的湯勺一頓，沉默了幾秒后，緩緩說道：「不會，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A市」夏暖心裡一喜，連忙接過了她手上的碗。


  看著她喜悅的表情，夏奶奶神色一暗，口氣突然生硬的搖頭回道：「我們不回A市了」


  夏暖接碗的手一抖，心裡剛湧起的期待，瞬間又全變成了失望似乎是想讓夏暖徹底死心，夏奶奶看著她臉色頓變，很殘忍的繼續補充道：「我們先在秦爺爺這裡住一段時間，等奶奶存夠了錢，奶奶就帶你去北方，這輩子，我們都不再回A市了」


  夏奶奶狠心無比的語氣，讓夏暖剛忍下去的淚水，瞬間又要開閘。


  「奶奶為什麼我們不能回A市」夏暖不甘心的抗議，丟下碗筷后，急著提醒道：「我明年還要回學校交畢業論文，拿畢業證，不回A市是不可能的」


  「那是明年的事，到時候奶奶會想辦法的」夏奶奶一改剛才的和藹，話一說完，立即拿起了筷子，冷聲提醒道：「快吃飯吧這麼好的魚湯，別浪費了」


  夏暖哪裡還有心思吃飯喝湯，光顧著難過的掉眼淚了。


  看她勾著頭，又抽噎上了，夏奶奶很生氣的突然摔了下筷子，厲聲斥責道：「我讓你吃飯，你沒聽到嗎」


  「小暖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不聽話了你是不是以為你現在長大成人了，就可以忤逆奶奶的話了」


  在夏暖的記憶里，夏奶奶從來沒有這樣發脾氣過，看她此刻聲色俱厲的臉龐，受驚的連忙搖頭回道：「奶奶，我沒有，我沒想著要忤逆」


  「沒有就好，快點吃飯」夏奶奶拍了下桌子，把筷子強行塞進了她手中后，口氣依然嚴厲的提醒道：「吃完飯後，早點回房去睡覺，明天奶奶要出去找活做，到這裡是求生活，不是來玩的」


  夏暖不敢拂逆她的意思，攥著筷子，一邊哭一邊喝魚湯，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撲簌的掉進了碗里。


  不知道是夏奶奶做咸了，還是湯裡面混的眼淚太多了，這碗本應鮮美的魚湯，此刻卻咸澀無比讓她越吃越難過，越哭越凶。


  怕夏奶奶又要訓斥她，她在哭泣中，還是努力的往嘴裡塞東西。


  「這是海蝦，不剝殼，會卡傷喉嚨」看她邊哭邊往嘴裡塞整蝦，夏奶奶立即奪下了她手上的筷子，悲憤的責罵道：「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聽話」


  「奶奶，我聽話，我已經乖乖吃飯了」夏暖哭不成聲，雖然堅硬的蝦芒刺得她舌尖發痛，可是她還是努力地往嘴裡塞。


  「小暖你這是要氣死奶奶嗎」


  夏奶奶突然推開了碗筷，一把抱住她，老淚縱橫的劫哭了起來。


  「作孽啊早知道會這樣，奶奶就不該讓你去工作老天爺，你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奶奶，咳咳」夏暖因為哭泣，很快就被嘴裡的食物嗆的咳嗽了起來。


  夏奶奶連忙拍著她後背，讓她吐出了食物，邊哭邊倒了杯水過來。


  片刻后，夏奶奶抱著夏暖，一邊心疼的理這她的頭髮，一邊哀哭道：「你這丫頭，知道奶奶把你養這麼大多不容易嗎」


  「你怎麼就不能讓奶奶省點心哪碰壞了人家的車，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就一直瞞著奶奶」


  夏暖抹著無法抑制的眼淚，哽咽著回道：「我就是不想讓您操心，所以才一直不敢跟您說那車好貴，嗚嗚我想自己慢慢還」


  夏奶奶老淚縱橫的看著她滿是淚水的臉龐，心痛的責備道：「你當傭人還車款，就老實還車款好了，怎麼還跟人家談情說愛了你這丫頭，太糊塗啊」


  提起跟凌亦辰的感情，夏暖的眼淚更加的洶湧。


  伏到了夏奶奶懷中后，大哭著說道：「……我沒有想過跟他怎麼樣，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跟他在一起了……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這是造什麼孽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夏奶奶抱著夏暖，嚎啕大哭上了。


  祖孫倆一陣抱頭痛哭過後，窗外的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


  夏暖又累又乏，實在不想吃飯，夏奶奶沒法子，只好先送她回房睡覺去了。


  她自己心裡也因難受，而同樣沒有再碰碗筷。


  收拾完桌子后，她腳步蹣跚的去了昏暗不明的院子里。


  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看著星光稀疏的夜空，兩行濁淚再次淌了下來。


  她怕哭聲驚動了夏暖，撩起圍裙，用力的捂住了臉龐。


  片刻后，木板拼成的院門響了下。


  緊接著，舉著長煙桿的秦爺爺，和提著一袋水果的秦奶奶，一前一後進了院子。


  夏奶奶擦了下眼睛，連忙迎過去打招呼。


  「秦爺爺、秦奶奶，這麼晚了，您二老怎麼還沒休息？」


  「我們一向睡的遲。」秦爺爺低聲應了句，隨後就蹲到屋檐下抽起煙來。


  秦奶奶朝屋裡張望了幾眼，順手將水果放到了石桌上，低聲詢問道：「孩子還是不肯吃飯吧！我給她買了點水果來。」


  「我們已經給您添麻煩了，哪裡還能再讓您破費！」夏奶奶很是過意不去，連忙推讓了起來。


  「青蓮哪，你跟我們就別客氣了！」秦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將水果堅持放到了桌上。


  院子里光線昏暗，她眼神很不好，低頭摸索到石凳后，彎腰就要坐下去。


  夏奶奶連忙扶住了她，好心提醒道：「秦奶奶，這裡風大，還是進屋去坐吧！」


  「不用，就在這挺好，別進去吵著孩子了！」秦奶奶沒聽勸，還是緩緩坐了下去。


  夏奶奶見狀，連忙進屋倒了兩杯熱水過來。


  秦奶奶接過水杯后，低聲感慨道：「一轉眼，這孩子都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也難怪我們老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可不是！一轉眼，十幾年都過去了。」夏奶奶也跟著低嘆了句，下意識的又擦了下眼睛。


  秦奶奶再度看了眼屋裡，無奈的勸慰道：「青蓮，我看這孩子挺溫順的，你好好開導她，別給她太多壓力，孩子也不容易。」


  夏奶奶的眼眶發熱，理了下斑白的頭髮后，難過的說道：「這孩子以前一直很懂事，什麼事都不讓我操心，萬萬沒想到她這次膽子會這麼大！」


  「……這也不能完全怪孩子，她畢竟已經長大了，談情說愛也是正常。」秦奶奶拍了拍夏奶奶的手背。


  好一會兒后，又扭頭看了眼蹲著屋檐下的秦爺爺，難掩悲傷的說道：「也許這就是天意吧！都已經斷了十幾年，誰都沒想到，她竟然還能跟凌家扯上關係。」


  「唉！我也以為這事過去了，哪知道又起了波瀾……我真不知道上輩子是造什麼孽了！怎麼就這麼命苦！一個兩個的都這樣！」


  夏奶奶無力的嘆了聲，垂下頭，默默的擦起了眼淚來。


  秦奶奶看她那麼難過，同樣悲傷的望向暗黑的夜空，含淚低語道：「我們都是苦命的人哪！」


  「……秦奶奶，是我們連累了您，要不是為了小暖，您老也不會白髮人送黑髮人！」夏奶奶愧疚無比的抓住了她的手。


  「你就別說這話了，這事也怨不得你們。」秦奶奶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哽咽了一會兒后，悲憤的詛咒道：「那為非作歹之人，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


  秦爺爺沉默寡言的一直抽煙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后，才默默起身低語道：「以前的事還是別提了，想想現在該怎麼辦吧！」


  夏奶奶聞言，擦乾淨了眼淚，低聲介紹道：「我想先在這邊住一段時間，如果小暖能答應跟他斷了聯繫，以後好好工作，我就帶她回去。」


  「如果她還是這麼倔強，我就帶她去北方，反正離A市是越遠越好！」


  秦爺爺弓著腰坐到了夏奶奶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后，沉聲勸說道：「青蓮，孩子已經大了，依我說，你還是把真相告訴她吧！」


  「是認祖歸宗也好，還是隱瞞身份嫁進凌家也罷，你該讓孩子自己做主。」


  「不行！小暖是我的命根子，我絕不能再失去她！」夏奶奶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扭頭看了眼屋裡，緊張的搖頭說道：「她嫁給誰，也不能嫁進凌家！我那麼含辛茹苦的把她養活大，怎麼能眼看著她又進了虎穴狼窩！」


  秦爺爺聞言沒再勸她，只低聲嘆道：「凌家的這個小少爺，也不知道是不是個靠得住的人，若是靠得住，小暖就能放心交給他……」


  「不行！當年大少爺是靠得住的人吧，可是最後又怎麼樣，還不是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這次就算我一頭撞死，也不能讓小暖再去重蹈覆轍！」夏奶奶口氣異常堅定，平放的手，也跟著緊攥成了拳頭。


  「那這樣下去，小暖這孩子可怎麼辦？」秦爺爺捏了捏煙袋，一邊掏煙絲，一邊低聲嘆道：「你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樣子，真是讓人擔心。」


  夏奶奶扭頭看了眼夏暖房間，眼裡流出了一抹擔憂，但是很快又被固執取代。


  「她現在還小，能懂什麼男/女/之情！等這幾天的難受勁一過，肯定會忘記過去！」


  秦爺爺看她固執己見，知道多說無益，長嘆了聲后，起身站了起來。


  看著他往院門去了，秦奶奶連忙也起了身，低聲招呼道：「青蓮，天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送走了秦老夫妻倆后，夏奶奶在夏暖床邊坐了片刻。


  熟睡中的夏暖，臉龐上的淚痕猶在，秀氣的眉頭也緊皺著。


  夏奶奶心疼的低頭親了下她額頭，看她和衣而睡，本想幫她脫去外套，可是又怕驚醒了她，想了想，還是沒去碰她。


  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后，她難過的低語道：「小暖，奶奶的狠心，都是為了你好，同樣的錯誤，奶奶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第二天早晨。


  夏暖是在一陣雞鳴聲中醒過來的。


  鳴聲清脆有力，尾音悠長，比鬧鐘的急促鈴聲悅耳多了。


  福利院的條件雖然不好，可好歹也算是城裡，她還從來沒這麼真實的聽過雞鳴。


  新鮮好奇中，頭髮也沒梳，就睡眼惺忪的出了房間。


  夏奶奶正在院子里淘米摘菜，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后，面色安詳的開口道：「小暖，你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吧！在這裡還是平常些好。」


  被她一提醒，夏暖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還穿著凌遠送她的大衣和靴子。


  小集鎮的條件如此落後，她穿得這麼時髦，確實有些太顯眼了。


  咬了下唇后，立即回房換了身運動服出來，順便把頭髮也束成了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