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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塵滿面,鬢如霜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夜月,短松岡。


  冷恆已在山坡上呆了很久,他沒有像田青兒逝去之時飲酒,也沒有發狂,他顯得很平靜,一種極不尋常的平靜。已是夜晚,他卻一直坐在孫莎莎的身旁,為她梳妝,兩角如霜的鬢角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耀眼。冷凌風和葉紫嫣也跪在孫莎莎的身旁,哭泣著,將孫莎莎身上的泥土撥落。他沒有將孫莎莎下葬,他轉過身看著眾人說道:「聽說頭七人的靈魂會回來見自己親人的最後一面,是嗎?」眾人低著頭,眼睛也有些浮腫,卻依然默默的點頭。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對於孫莎莎的逝去,他們每個人都痛徹心扉,他們知道冷恆看上去雖然很平靜,可是他的心裡一定在遭受巨大的擠壓,震撼。他們只有點頭,希望這樣能讓冷恆好過些,其次他們也希望頭七還魂是真的。


  冷恆繼續道:「你們下山去吧,我想安靜的陪陪她。」


  除了冷恆和冷凌風以及葉紫嫣之外,所有人都默默的三步一回頭,看著孫莎莎微笑的臉。冷恆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回憶起自己第一次遇見孫莎莎的情景,如果不是孫莎莎,或許他早已死去。想起孫莎莎在山上照顧他的日子,想起孫莎莎的紗巾被吹落,站在雪中的模樣,想起和孫莎莎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反問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或許孫莎莎會過的更好,如果孫莎莎沒有遇見他,或許她依然是一個陽光的般生活著。命運本就是枷鎖,沒有能反抗,冷恆想起孫莎莎剛剛和他成親時坐在窗前梳妝的模樣,想起孫莎莎的笑容,他的眼淚有一次決堤。他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孫莎莎生前多陪陪她,孰不知他自從和孫莎莎成親之後,不論走到哪裡都已將孫莎莎帶在身邊。可是人總是這樣奇怪,等有些東西失去后,都會覺得做的不夠,不好。


  看著孫莎莎依然美麗而蒼白的臉,冷恆流著眼淚笑了,笑的很幸福,很溫暖。他輕撫著心愛的妻子,將玉簫放到了孫莎莎已冰冷的手心中,他要讓這支玉簫永遠陪著孫莎莎。他看向田青兒的墓道:「青兒,莎兒來陪你了,你們都不再寂寞,留下為夫苟活於世,你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此刻他再也扼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嘶聲力竭的喊道,他沖入楓林,用力揮舞手中的雙槍,似乎要將身命所剩的力量一次用完。葉紫嫣看著冷恆來回晃動的身體,一邊哭一邊喊道:「爹,你怎麼了,怎麼了?」葉知秋失蹤之後她已將冷恆當作父親,而事實上葉紫嫣本就是冷凌風未過門的妻子。她要衝上去,她在這一天之中變得成熟了許多,她要保護自己的親人。冷凌風卻一把拉住她,哭著道:「別去,爹現在沒有意識,你去只會被槍勁攪成碎片。」兩個少年就這樣遠遠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發泄,怒吼,卻始終無可奈何。


  冷恆終於累了,剛剛長出的楓葉被他全部擊落,落在地上,他倒在了楓葉中,激起了一片片血紅的殘葉。冷凌風和葉紫嫣將他扶起,扶進了當年田青兒過世之時所建的小木屋中。天亮了,就像有些事是無法改變一樣,冷家莊的眾人再次來到山坡,郭子儀和夏婭婭也在。他們遠在長安,收到了吳世顏的傳信,連夜趕來,為了這件事,皇帝不批准,郭子儀竟然辭去官職也要趕來。夏婭婭看著冷恆一家,她的心揪了起來,看著冷恆變得憔悴,蒼老,看著孫莎莎依然甜美的笑容。她走過去,跪在了孫莎莎的身旁,忍不住的哭泣起來。所有人也跟著再一次流下淚花,此情此景實在讓人心痛,想著冷恆的一生,每個人心中都變得異常沉重。


  淚,那是一滴滴英雄淚,英雄的淚從不輕易落,可是卻又不得不落。冷恆的淚水似乎已有些幹了,他依然冷靜的看著孫莎莎,要將她的樣子記在腦中,就算自己有一天死去也要記得。這一天夜晚,圓月掛空,星光閃耀,這麼美的夜色好像也在為孫莎莎送行。今天是孫莎莎的頭七,冷恆梳洗得很乾凈,山坡上除了葉紫嫣和冷凌風,其他人都不在。他仰頭望天,希望能在夜空中看見孫莎莎的身影,可是空中了飛蟲,卻什麼也沒有。冷恆獃獃的望著來回飛舞的飛蛾淡淡的道:「你們是莎兒嗎?是來接她的嗎。」飛蛾自然不會回答,它們似乎聽見的冷恆的話,圍著冷恆飛來飛去。


  冷恆又道:「莎兒,你先去,為夫很快就來陪你。」冷凌風和葉紫嫣聽著這句話,心中有些顫抖。


  冷凌風抱著自己的父親道:「爹,娘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風兒,你知道爹決定的事從不改變,你也長大了,有紫嫣陪著你,爹也放心了。」


  「我不要,我們都要需要爹。」葉紫嫣也抱著冷恆的雙腿。


  冷恆輕輕的拍了拍兩人的腦袋繼續道:「你們記住,這輩子要相親相愛,你娘在下面會想念為父,會寂寞,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去走以後的路。」什麼樣的路?陰陽路。


  兩個少年點了點頭,他們知道孫莎莎是自己父親的靈魂,試問一個沒有了靈魂的人,還能活多久。所以他們也只有答應,空中的飛蛾已飛向遠方,越飛越遠,最終消失在了夜色中。冷恆抹了抹眼淚,抽出冷凌風身後的雙龍槍,用力的在田青兒旁邊挖著坑。直到黎明時分,他才將坑挖好,他將孫莎莎輕輕的抱起,吳世顏和其他人也紛紛上山,剛好看見冷恆將孫莎莎放進坑中。然後他又一個人將土一點點掩上去,這樣的過程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可見他實在想多看一眼自己的妻子。


  人已埋葬,心已斷腸。冷恆拖著疲累的身體終於還是回到冷家莊,他知道他還有很多事沒有解決。每天住在曾經的屋子,他都無法入睡,只是望著黑夜中的星星,似乎其中有一顆就是孫莎莎一般美麗。靈寶大戰,白骨累累,大將哥舒翰也做了俘虜,他的軍隊實在不是安祿山的對手,失敗也是必然的,他的先鋒被史思明一戟挑死。自此安史叛軍長驅直入,皇帝在長安淪陷之前攜帶自己的妃子家眷以及重要大臣倉皇出逃。一代盛世,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長安一片囹圄,百姓民不聊生,安史集團一路搶奪,使得熱鬧非凡的城市變得死氣沉沉。


  這個重要的消息終於傳到了冷家莊,吳世顏看著手中的傳信,有些疑惑,他實在搞不懂,安史集團為何會這樣的迅速。他的暗影盟在這場暴亂中也被迫停止了許多生意,這樣的時期根本就不會有生意上門,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全,又怎會有人出錢殺人。可是暗影盟畢竟還是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富,他已準備將暗影盟暫時解散。他要去調查一件事,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朝中必定有內奸,否則就算朝廷再不濟也不可能毫無抵抗之力。於是他朝著洛陽進發了,世間之事無非就是一個錢字,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使鬼推磨,不過卻的確能使人推磨。他用自己挖的地道進入洛陽。這一次他沒有帶陳心儀出來,因為洛陽的情況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冷恆卻每天都拚命的練功,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發泄,或許他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一定要做一個了斷,可是他又實在不忍。


  吳世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拄著拐杖慢慢走在毫無人氣的洛陽,這座曾經豪華的城市,如今卻飽受戰火的摧殘。長安淪陷之後,安祿山已返回洛陽,他已在那裡稱帝,長安由史思明駐守。皇帝已經出逃,沒有人知道他逃去哪裡,可是他卻始終是安祿山的心頭大患。他在房中來回踱步,顯得焦慮不堪。豈不知此時吳世顏已在窗外,他實在想看看安祿山到底和誰勾結,以他的輕功想進安祿山的宮殿,那實在是輕而易舉。他貼在窗前,密切注視著安祿山的舉動,可是卻隱約聽見急沖沖的腳步聲。他雙拐一點,輕輕飄上了屋頂。一個斥候慌慌張張的敲開了安祿山的房門。


  安祿山著急的問:「怎麼樣?有消息嗎?」


  「有了,馬嵬坡。」


  「他暴露了?」


  「還沒有,不過他叫我告訴你,皇帝這幾天被大臣逼瘋了,要殺了他和楊貴妃。」


  「你回去,叫他放心,我明天就出發。」


  那斥候走了,吳世顏這才發現他的腳步似乎不單單是一個平常的斥候一般沉重,顯然他是一個高手。吳世顏實在沒有搞懂,這個人到底是誰。那人走了,吳世顏卻還沒有走,他看著安祿山在房中突然之間顯得安靜下來,而且居然為自己倒了一杯好酒。臉上帶著陰險的笑容,難道他真的要去馬嵬坡,當然不會,他當然不會和別人分享天下。吳世顏也在猶豫,他想殺死安祿山,可是他想到這幾年皇帝的所作所為,也實在不是一個好皇帝,而且這是安祿山的宮殿,他殺了安祿山也不一定能安然離開。想起馬嵬坡三個字,他的臉上變得疑惑,他決定趕回冷家莊,然後再去馬嵬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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