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好好說
梁言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境很長很長,像是找不到邊界。
夢的內容也光怪陸離，然而置身其中的他卻無法感覺出異樣。
他夢見自己第一次用抑製劑，那時候的廠商還不是KB，自己用了之後毫無效果,只有無邊的潮熱和燥郁,他一個人在房間里生生熬了一整天,渾身是汗地離開屋子時,還是忍住了沒告訴別人。
換個牌子的抑製劑就好了,當時他心想。
後來,他認為自己是可以接受2.0的不良反應的。
夢的一部分到這裡戛然而止，可很快的又切入到新的場景。
他夢到了季暘。
對方的容貌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五官與季秋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那是個溫柔的Omega,他會對著每個人笑,真誠又溫暖。
獨獨對著自己的Alpha時，神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梁言在夢裡看了很多互動,有季暘摸著弟弟的頭，鼓勵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他穿著白大褂在醫院裡穿梭,不嫌苦不嫌累,只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他還看見季暘困極了就靠在賴秋彤肩上睡著，對方那時候還是個攝影師,想拍他的睡顏,又擔心吵醒他，最終只是把蠢蠢欲動的心思全收起來，再輕輕吻一吻他的額頭。
甚至還看見，季暘第一次用抑製劑時，跟自己近乎相同的不良癥狀。
梁言不知道這些片段是不是真實發生過,但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夢到了。
而在所有夢境片段的終點，卻自發地變換成那個戲特別多、膽子時大時小，整天嚶嚶嚶的Alpha，在那條安靜的小道上驟然湊上來，擁抱他，吻他。
告訴他，想做自己的Alpha。
這句話伴著梁言的夢，一直縈繞了他一整個晚上。
直到他被尹同光叫醒，才逐漸回過神來。
「言言？」尹同光有些疑惑，梁言自從昨晚回來后，狀態就不太對勁。
不是壞的那種不對勁，但就是……好像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而已。
「言言，上次實驗報告你寫完了嗎？好像今天要交了打分。」
梁言：「……沒有。」
尹同光越發的覺得自己室友有什麼事了，畢竟他以前從來沒有欠過實驗課作業：「那你等會兒大課上補一補？」
「只能這樣了。」梁言點頭，昨天發生了那一堆事，回來他就恍恍惚惚地沒想起來。
尹同光語氣興奮：「同寢兩年，我終於能看見你有朝一日也跟我一樣，在大課上補報告了。」
梁言下床洗漱收拾，可整理了一圈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似的，好像缺了點什麼。
上次實驗還是跟季秋一起做的，實驗數據有一部分在他那裡，但其實就算不用那批數據，梁言也能把報告補完，可鬼使神差地，心裡還是有點想法冒了出來。
他重新爬上床去找手機。
剛解了鎖，消息就連著蹦上來好幾條。
基本都是昨晚發的，梁言昨天睡得早，手機亮了也不知道，現在才看到季秋給自己發了不少內容。
這人社交網路上戲也很足，朋友圈擺拍而做作的打卡照片不少，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整日閑得蛋疼的文藝綠茶O。
不過綠茶O發過來的消息倒是瑣碎得很，梁言翻了翻，都是諸如「言言我洗漱完了」「言言我上床啦！」「言言晚安」之類的，截止昨晚最後一條，發的是「希望言言晚上可以夢到我QwQ」。
梁言剛醒，本是一副睡眠不良的慵懶模樣，垂著眼眸，唇線平直，看上去懨懨的，且不太好招惹。
可看到這條消息，卻還是不自覺地軟了眉眼。
還真的夢到了。
最新的一條是十分鐘前，一個簡單的早安。
這個Alpha話是真的多。
梁言邊這麼想著，邊默默打字：「今天來蹭課嗎？」
剛發出去沒幾秒，對方就回復了過來。
季秋欠打這句話真不是梁言說的，昨晚梁言沒回他信息，發的內容就規規矩矩的，現在梁言主動發了一條，回復的畫風立馬就變了。
【季秋：言言想不想我來呀？？】
梁言忍下想翻白眼的衝動。
【言：再見。】
【季秋：言言不要這樣嘛QAQ】
【言：滾。】
【季秋：我來我來！！要給你帶點什麼嗎？】
【季秋：言言？】
【季秋：[流淚貓貓頭.jpg]我錯了！！我來的！！一定來！！】
【言：上次實驗的數據還在嗎？】
【季秋：卧槽言言你沒寫嗎！！我有罪！一定是我昨晚太莽撞了干擾了你的學習計劃，都是我的錯！】
【季秋：我是個罪人！我怎麼可以這樣！】
【言：3。】
【季秋：我耽誤了你！甚至忘了這回事！】
【言：2。】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季秋；我出門辣！】
梁言靠著床欄，這才收起手機，走到陽台去洗漱。
尹同光剛從廁所出來，迎面跟他撞上，驚恐地說：「言言，你笑什麼？」
？
有嗎。
尹同光指著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弧度，小心翼翼道：「你第一次大課上補作業……這麼開心的嗎……」
梁言立刻撇下唇：「不是。」 -
等到了教室，梁言遠遠看著那個正在笑眯眯應付搭訕同學的人時，還是有點恍惚。
季秋只要笑起來的確讓人無法拒絕，他的眼睛很亮，微微彎起來時眼尾稍垂，看起來溫柔無害，襯著烏黑清澈的眸子和甜美的笑容，幾乎有些令人移不開眼。
只要梁言不在，季秋就還是那副陽光可愛小O的模樣，熟練地跟想與自己套近乎的人打太極，什麼「哎呀哥哥真的好厲害」「可是我沒有時間出去玩」「我還有事啦」……
梁言心裡默默呸了一聲。
於此同時，尹同光驟然感覺自己身旁的梁言氣壓低了幾分。
「怎麼了？有什麼東西忘帶了？」他問。
可梁言沒有回答，只是徑直走到季秋面前，「砰」的一聲，把書甩在桌上。
季秋後頸一寒。
原本想勾搭季秋的人見梁言過來了，心道院長兒子美則美矣，果然不如秋秋那樣的軟萌Omega好相處。
隨即心中一嘆，正想跟季秋繼續聊點什麼，一回頭，方才還笑盈盈的季小秋此刻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僵住了：「啊，那吳同學我跟言言有話要說，有空再來找你聊哈……」
梁言掀起薄薄的眼皮掃了季秋一眼。
季秋立刻綳著臉：「不了吳同學，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聊了！」
不知道季秋到底還要不要跟自己聊的一臉懵逼的吳同學：「……哦。」
梁言這才坐下。
尹同光也跟過來，見梁言面色稍霽，跟季秋打了個招呼：「小秋又來啦。」
季秋戚戚點頭：「嗯嗯嗯。」
打過招呼，摸魚聖手尹同光開始干起別的，而梁言拿出實驗報告開始寫。
季秋很懂事地把上次補充的數據攤開放在梁言面前：「言言言言，我帶來了。」
梁言沒應，繼續寫字。
「言言？」
不理。
「言言等會兒一起吃飯嗎。」
不回。
季秋也不急，趴在桌上看梁言寫字，頭枕在自己手上，一晃一晃的。
梁言餘光瞥見這人跟個未成年小孩一樣的舉動，臉上表情不變。
倏然間，他感覺手上一暖。
季秋伸出食指和中指，當成雙腿，交替在桌上磨磨蹭蹭「走」了一段距離，然後趁其不備，眨眨眼，把梁言壓紙的另一隻手握住了。
季秋勾著他的手心，沒說話，還趴在桌上，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台上的老師還在跟學生聊自己的見聞，尹同光剛開了一局遊戲，梁言寫字的動作減慢了，他沒看季秋，那隻被季秋悄悄握著的手卻翻轉了一下，把對方不停搔刮他掌心的兩個指頭抓住了。
季秋一怔，小聲道：「言言……」
「閉嘴。」
梁言還是沒看他，右手繼續寫著報告，左手卻把他握得更牢了一點。
季秋意會，也不再說話，把剩下的三個指頭也擠進梁言的左手，然後一點一點地、嚴絲合縫地扣住了他的。 -
大課之後是兩個班合在一起的實驗課，賴秋彤在最後才到，梁言不意外地看見尹同光又興奮了起來。
幾人都合作出了默契，尹同光雖然不如另外三人刻苦努力，但勝在動作麻利反應也快，他們這組永遠都是最早一批做完出教室的，每次都會引起A班和S班的其他人對他們行注目禮。
快到飯點，又正好是去食堂還不用排隊的絕佳時間，四人便一起去了食堂。
尹同光跟賴秋彤走在前，季秋和梁言在後面跟著。
季秋見梁言還綳著臉，其實知道對方沒生氣，但就是想皮一皮：「言言？」
「？」
「我現在可以牽一下你的手嗎？」
梁言沒看他。
「就牽一會兒，剛才大課上還不都……」
「閉嘴。」
「牽嘛牽嘛，」季秋沒有放棄，循循善誘，「或者干點別的也可以。」
「你想干點什麼？」
季秋裝模作樣認真地想了想：「都可以，比如上次在實驗室你摸我腦袋的時候就挺舒服的。」
梁言微微僵住，走路動作慢了下來：「實驗室那次？」
還不知道自己一腳踏進鬼門關的季秋繼續說：「對啊！啊說起來言言你那天真的好溫——」
「柔」字還沒說出口，季秋忽然噤聲。
他，那天，好像。
是裝失憶，才，親了，梁言的。
梁言顯然已經反應了過來，站住了。 -
尹同光跟賴秋彤聊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身後不太對勁。
他正疑惑，還沒轉過頭，就看見季秋朝自己奔過來：「救我！！！」
然後開始往他身後鑽。
而梁言臉上的表情冷得能凍住人，對季秋開了口：「過來。」
「不是，怎麼了？」尹同光發問。
「嗚嗚嗚言言我錯了！你別過來！」
尹同光在這一刻忽然讀懂了自己室友的內心想法——季秋大概是又惹到自己室友生氣了。
在梁言即將辣手摧O的前一刻，將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兩人之間：「言言！言言你冷靜啊！」
冷靜個屁。
梁言擼起袖子，瞥了躲在尹同光身後的季秋一眼：「讓一讓。」
賴秋彤抱著手在一旁吃瓜看戲。
尹同光沒想到這幾人都這麼無動於衷，心下感嘆，這個冷漠的世界終究需要自己這樣熱心的人來暖化，於是一把抓住梁言的手：「人家是個Omega就別欺負他了，多大點事！」
梁言不為所動。
尹同光兩隻手都扯著梁言，苦口婆心：「有話好好說！梁哥，梁哥算了梁哥！」
梁哥冷哼一聲，朝著一直往後面躲的季秋說：「晚了。」
尹同光還在試圖當和事佬；「有什麼事你們說出來就行了，多大點事！」
「哦，行。」梁言漠然點頭，走近了一步俯視快要縮成一團的季秋，「你易感期親我那次，原來有印象的？」
「對嘛說出來就行了相信小秋也不是刻意瞞……」尹同光話說一半突然卡住了。
等等，他剛才聽到了什麼東西？
什麼易感期？？
什麼親他？？？
季秋不是個Omega嗎？？！！
不是，季秋為什麼會親言言？？！！
一時間不知道該把腦子往哪邊思考的尹同光陷入深切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