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再淌渾水
「怎麼了？」我站在孫景面前，輕聲問道，覺得他的精神面貌有些反常。在我的印象里，孫景雖然嘴很碎，但卻非常開朗陽光，甚至是那種詼諧幽默到有些沒心沒肺的傢伙。而此刻，孫景的臉色卻異常失落，臉上看不到半點笑容，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無精打采。只有特別大的打擊，才能剝奪一個陽光之人的笑容。
孫景低垂著頭，默默從口袋裡摸出香煙，使勁兒吸了一口。孫景的心情與他抽煙的力度呈正比，吸煙的力道很大，證明他很累，如果特別大，則證明他很低落。
一口煙入肺，百轉千回，恨不得把所有的肺泡全都染黑才罷休。
已經變得很淡的煙氣從他的嘴裡噴出來，手中的煙只剩下了一半，照這種抽法，一盒就能抽出肺癌。
他一言不發，失落頹廢，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之前也發生了這種事，也不見他的反應這麼大，這一次是怎麼了？
在我疑惑的眼神注視下，孫景低垂的頭顱終於緩緩抬起，瞳孔無神，嗓音也毫無力度可言：「你之前幹嘛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與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而且還一直好心相助，但是接觸到孫景的眼神之後，我心裡竟然產生一抹愧疚之意，就彷彿一切因我而起似得。
「跟沈留白在一起。」我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脫口而出，可能是受到了孫景的影響，我很沒底氣，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很重要的事？」孫景輕聲問道。
「今天是他真正融入社會的第一天，我需要見證這一幕。」我輕聲說道，或許這件事對於別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我卻意義重大，畢竟沒有哪個人願意看到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整日形單影隻，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孫景有氣無力的點了下頭，苦笑道：「看樣子你今天過得不錯，我也跟你說說我今天是怎麼過來的。」
孫景翻出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給你打了二十幾個電話，我給你打第一個電話的時候，事主的孩子就已經快不行了。那是一個才剛剛過百天的孩子，他來到這個世界才僅僅三個月而已。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痛苦，不明白什麼是死亡，在最後時刻，他的雙眼還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世界，明亮清澈，不夾雜一絲雜質。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有人害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父母有多麼傷心。」
說到這的時候，孫景的臉色已經異常蒼白，他的嗓音越來越輕，語氣越來越弱，就像是他親手將一個孩子的生命葬送了似得。手中的煙還未燃盡，他就已經拿出了第二根煙，這次吸煙的力道更大了，嗓音也更加痛苦：「孩子的父母還很年輕，才二十四五歲而已，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們自己都還是孩子，還是到處去玩，心中只有詩和遠方的年齡。在這個脫俗裹著春裝憶流芳的年齡，他們卻經歷了人生中最悲之事。你能想象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哭的失聲，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嗎？你又能想象一個二十來歲的男生，攥著拳頭，一拳拳的砸在地板上，哪怕是鮮血將地板染紅，手指斷裂都毫無察覺的模樣嗎？」
「對不起……」
孫景一揮手：「別說什麼對不起，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又不是警察，沒有任何義務和責任。」
眼前的孫景和我記憶中的孫景天差地別，那個陽光詼諧的大男孩，如今變成了一個感傷沉重，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的男人。
男孩和男人一字之別，卻又是質的變化。在男孩的心中，只有詩和遠方的田野。而男人卻往往是親手創造別人心中詩和田野的人。
「我給你打了二十幾個電話，給花春流打了三十幾個，給那些什麼有名的大師大仙尊者打了不知道多少電話。結果，沒有一個人出現。」孫景開始笑，瘋狂的笑，一邊兇猛的抽著煙，一邊凌厲的笑：「人一旦要死了，他媽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說到這，孫景憤憤將煙扔到地上踩滅，站起身盯著我一字一頓道：「這事兒出現在我的轄區，就算上面定性為自然死亡也好，突發疾病也罷，在我這屁都不算。我要親手把那個混蛋揪出來，把他的心掏出來，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否則怎麼忍心對這些孩子下手！」
「你怎麼找？拿什麼找？就算找到了，一個可以勾魂索魄的人，你又如何對付他？」我拽住孫景勸他鎮定。
他卻猛地甩開我的手：「就憑我心裡還有那麼一絲未泯滅的正義！不是人人都是英雄，也不是人人都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但我既然當初在警校發誓，要忠於人民，我就要對得起曾經的誓言，對得起我肩膀上的肩章！」
看著孫景決絕的模樣，愧疚、自責、同情等情緒逐漸蔓延開來。雖然我現在已經沒什麼能力了，但至少我比孫景懂得多得多，如果我早點出現，哪怕只有一絲的機會，興許也可以阻止一個孩子的消亡。
儘管我夢寐以求的生活已經開始，儘管一切回到了正軌，儘管……
我不再去想，深吸了口氣，認真道：「我幫你！」
孫景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你想好了？連你姐姐都不願插手的事，你要管？」
「我最好的朋友馬上就要當媽媽了，而我將來也註定會是一個媽媽，不管這個時間來的有多遲，終究是要到來的。我能夠體會到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苦，若是我現在冷眼旁觀的話，興許下一個噩耗就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有的時候，自私自利比大仁大義更有動力。」
孫景點了點頭，盯著我一字一頓道：「那好，讓咱們把那個混蛋揪出來！」
「這件事不要跟沈留白說，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就當成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約定便可，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