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失落

  唐小梅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裡突然對這個女孩產生了一絲同情,說沒關係,苗苗,你既然來了,就上去看看他吧,我剛好要出去一下,就不陪你了。苗苗看著唐小梅,還有些猶豫。唐小梅朝她笑了一下,伸手攬了一下她的腰,說,大廳里冷,你快上去吧。苗苗這才答應著,抱著飯盒,快步上樓去了。


  唐小梅走出樓洞,走進了寒冷中。她來到了外面的小花園裡,深深呼吸了幾口這冰涼的空氣,想給自己降降溫。夜幕已經降臨了,花園的石子小路上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光禿禿的楊柳怕冷似的在風中抖動。唐小梅抬頭看了看天,陰沉沉的。果然,沒一會,細雨就落了下來。


  唐小梅站在雨中,望著樓上王梓明所在房間那被燈光照亮了的窗戶,想象著裡面正在發生的一切,心裡突然悲傷起來。她仰起頭,閉上美麗的眼睛,任雨滴灑落在自己的面頰上,那絲絲的冰涼竟然讓她覺得開始清醒起來。她不得不痛苦地承認,自己和王梓明之間,再想回到從前,回到那些心無芥蒂的日子,真的已經很難很難了。婚姻,愛情,就像一把沙子,越是想緊緊地把它抓在手裡,越是從指縫間悄悄溜走了。到頭來才發現,捏的生疼的手心裡,只剩下了一些草屑。唐小梅仰頭望著那紛紛揚揚的雨絲,在心底里叫道,天啊,我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麼,今生要我受這樣沒完沒了的懲罰?

  唐小梅在石子路上慢慢走著,心裡如隨風吹散的細雨,亂成了一團。她穿的有點少,外面雖然很冷,但她知道自己還不能上去,因為苗苗還在王梓明的房間。說不定王梓明這會正在認真地吃著她的愛心餐呢,她不想去湊那個熱鬧,也免生尷尬。從這一點來說,唐小梅還是非常善良和豁達的。那雨越下越大,一會時間,地上已經有積水了。唐小梅凍得鼻尖發紅,手腳冰涼,忽然想起來,花園的西面有座葡萄架搭成的涼亭,應該會避雨些,就快步向那裡走去。


  走過去一看,涼亭下的石凳上已經坐了一個人,雕塑似的一動不動,把她嚇了一跳。轉身要走,那人卻站起來,在她身後叫道,小梅。


  唐小梅一驚,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來,再去仔細打量那個黑影,漸漸看出了一張剛毅的國字臉。她忍不住叫出了聲:國定,是你?

  高國定走上來,站在唐小梅面前,搓著手說,是啊,小梅,是我。你看,下雨了。


  這個季節的葡萄架,還沒發芽,只剩下了幾根枯藤,失去了遮風擋雨的功能。高國定的衣服被淋濕了,頭髮一縷縷地貼在額頭上。唐小梅的心忽然軟了一下。她明明知道高國定坐在這裡的目的,但還是問他,國定,你怎麼會在這裡?看,你衣服都淋濕啦。


  高國定沒有回答,反問唐小梅說,小梅,你告訴我,你怎麼想到要來這裡來淋雨的?


  高國定的弦外之音是:難道我們有心靈感應?


  唐小梅說我是出來散心的,你呢?高國定說,我,我是在這裡等……散心的。


  唐小梅聽了他這句有些錯亂的話,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說,你就在這裡傻等啊,幹嘛不先給我個電話呢?


  高國定依舊搓著一雙大手,說,我聽說你在陪護你愛人,怕你不方便,所以沒敢給你打電話。其實,我今晚來,是想去看看他的,可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高國定說著,朝旁邊的石凳上看了看。唐小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上面放著兩箱東西,可能是高國定買的禮品。


  雨還在紛紛揚揚的下,潤物細無聲。唐小梅望著雨中的高國定,忽然間感動起來。她記不清楚這個執著的男人已經等過她多少次了,尤其是在自己狠心對他說過只能做朋友之後,他關心愛護她的決心一點都沒減少。今晚,他竟然要想到去看望自己受傷住院的丈夫,這讓唐小梅感動之餘,不禁對高國定的人品肅然起敬起來。她在心裡說,國定,你是個好人!但這句話她並未說出來,因為她不想給高國定任何暗示。


  唐小梅想到了去看王梓明那些女人,想到了他們之間的曖昧,她們哪有自己和高國定之間這樣的磊落?想到此,她堅定地對高國定說,國定,你當然可以去看他。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走吧,我帶你去。高國定這會卻有些猶豫,說小梅,這合適嗎,合適嗎?唐小梅不回答他,走過去拎了那兩箱東西,前面走了。高國定趕緊跟上去奪下東西說,給我,挺重的。


  唐小梅領著高國定推門進病房的時候,苗苗正坐在王梓明床頭和他說話。看唐小梅領著一個人進來,趕緊從站了起來。王梓明可能已經吃完了愛心牌加餐,臉上的表情似乎很幸福的樣子。唐小梅落落大方地說,梓明,高國定來看你了。


  高國定?王梓明有點迷惑,心說自己沒這個朋友啊。仔細看了,認出他就是那次唐小梅領到家裡,還有自己看到他在二院門口要送花給唐小梅的那個軍人,臉上就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假裝熱情地說,謝謝,謝謝你來看我。


  高國定伸手和王梓明握了,說,聽小梅說你受傷住院了,一直想來看你,又怕您誤會。王梓明說看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誤會您呢?小梅有你這樣的朋友,我也很欣慰的。


  欣慰這個詞,用到這裡,意思太多了。在場的幾個人都聽出了王梓明這話的意思,氣氛就有點尷尬。唐小梅看高國定還站著,說國定你坐啊,來坐床上。說著自己也在對面的床上坐了,招呼苗苗說,苗苗,你也坐。苗苗臉紅的像塊布,說,不了,我該走了。唐小梅卻說,不不,你再坐一會,還早呢。苗苗就在王梓明的床上坐了,也沒敢坐實在,只坐了半個屁股。


  現在的場面很有意思。王梓明和苗苗在一個床上,唐小梅和高國定坐在另一張床上,八目相對。唐小梅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堅持讓苗苗留下,難道就是想讓她和王梓明看看,自己並不是沒有人追求?女人的心思真複雜。


  高國定問起了王梓明是怎麼受傷的。這個問題很棘手。王梓明張張嘴,沒說出什麼,拿眼去看苗苗,卻發現苗苗也在看他。還是唐小梅不捨得王梓明難為,輕描淡寫地說,梓明他是被車碰了一下。


  王梓明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附和了唐小梅的撒謊。高國定卻不在意這些,說,現在交通安全確實很成問題,酒後駕車的人層出不窮。到街上,溜著牆根走都不保險了。看來,還是家裡最安全啊。


  王梓明覺得高國定說的話似乎還包涵著某些哲理,心想,這個當兵的看上去是很憨厚,估計心裡也鬼的很那。


  王梓明住了一個月的院,傷口已經完全癒合,可以出院了。美中不足的是頭上留下了個不長頭髮的疤痕。但他頭髮長,剛好還能遮住。


  唐小梅非常開心,她早就盼望著這一天。因為江波說過,要在這一天出去慶祝一下,還說好小梅要替王梓明喝酒的。唐小梅為了落實這個事情,前一天的晚上就給江波打電話。江波說你們辦完出院手續大概幾點?唐小梅說還要輸兩瓶水,大概10點左右就能辦完出院手續了。江波說好,我10點準時到,一會我就定房間,咱們還去雕刻時光吧。唐小梅說好好,我們的老根據地了。江波明天你可不準有事啊,否則我饒不了你。江波說放心吧,除非天塌下來。


  第二天上午,唐小梅樓上樓下跑著給王梓明辦出院手續。去結清了住院費回來,已經是將近10點了。從電梯里出來,就看到走廊里鬧嚷嚷的,心想又是哪個病號的患者家屬在鬧事。現在醫院也成了高危行業,病人的正常死亡家屬都會看作是醫療事故,大鬧特鬧,讓醫院很頭疼。唐小梅這樣想著,走近看了,發現這些人都在王梓明的病房進進出出的,心裡就吃了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幫人簇擁著王梓明從病房裡走出來。走在前面的,是那個姓圖的公司女領導,後面跟著一群男男女女。好幾個女人手裡都捧著鮮花,大家都是興高采烈的樣子,說說笑笑走過來,把唐小梅擠到了牆根。王梓明可能被擋了視線,竟然沒有發現靠牆站著的唐小梅。唐小梅眼看他從自己眼前走過去了,想喊聲梓明,等等,但嗓子像是被堵上了似的,發不出聲。她手裡拿著一疊收據和對賬單,獃獃地站著,猛然間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發了一會呆,又跑到病房裡,從窗戶上往下看。就見停車場里,王梓明被簇擁著上了一輛本田車,然後十幾個人分乘四輛車,一溜煙出了大門。他們剛出大門,江波的帕薩特就進來了。


  江波興沖沖趕到病房,卻發現屋裡一片凌亂,早就沒有了王梓明的影子,只有唐小梅背對著門口,靠窗站著發獃。江波感覺有點不對勁,說,小梅,人呢?唐小梅不說話,沒聽到似的。江波覺得不對勁,走過去,看到了唐小梅滿臉的淚水。


  晚上,王梓明在結束了狂歡之後回到家,以為唐小梅會在家裡等他,哪知道家裡依舊是黑燈瞎火的。他以為唐小梅在自己的卧室,叫道,小梅,我回來了。但回答他的,只有牆上滴滴答答的鐘聲。他拿出手機,撥打唐小梅的電話。有個女人在裡面說,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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