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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應著上了床,鑽進被窩,晴兒去洗澡了。


  我躺在被窩裡不大踏實,覺得今天晴兒有些不正常,為什麼不追問我隱瞞柳月也要去西京開會的事情呢?


  直覺告訴我,任何異常的現象都是有原因的,可是,晴兒的原因在哪裡呢?我不知道。


  一會,晴兒洗完澡上了床,進了被窩。


  我靠著床頭坐起來,點燃一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晴兒靠在我的胸口,依依不捨地說:「親愛的,又要好幾天不見你了,明天我就要上班了,真不想讓你離開我……可是,我知道,不能耽誤你的工作,去吧,好好工作,盼著你早回來……」


  我說:「晴兒,對不起……」


  我知道自己為什麼說對不起,知道自己說對不起的真正原因。


  晴兒很聰明,卻不會想到我心裡想的什麼,說:「不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你或許是不想讓我多想,多慮,所以才沒有告訴我柳月也要去西京的事情,我想通了,工作需要,並不是什麼別的原因,或許,我以前的心眼太小了,太狹窄了,以後,再有這樣的工作的事情,你直接和我說好了,我不會再那麼鼠肚雞腸了……」


  我有些感動,撫摸著晴兒的頭髮:「嗯……你這麼想就好!」


  晴兒說:「我知道,你們倆因為工作的關係,是不可避免要天天在一起接觸的,我不能總讓自己活在猜疑中,也不能因為這個讓自己天天不快樂,更不能因為這個讓你改變工作,我……我會適應的,我會面對的,我只能去面對……我是相信你的,我必須相信你……其實,我真傻,就憑你和我過夫妻生活時候的投入和交融,就憑你對我平時的關愛和呵護,我就應該知道,你是多麼愛我疼我,我老是讓自己活得那麼累,真是沒必要……」


  晴兒的話彷彿一根根針,在無情刺穿我的心,我的大腦幾乎要崩潰的感覺。


  晴兒繼續說:「其實,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 男人女人之間的較量,輸家永遠是女人。不是因為她不夠聰明,僅僅是因為她更愛他。女人的經歷可以滄桑,但女人的心態絕對不可以滄桑。女人,可以做自己的公主,但不要指望做全世界的公主……對我而言,能夠每一個白天和黑夜能夠真正擁有你,我就很知足了,你是我的男人,我的丈夫,我的唯一,我的所有,我的天,我的地,我感覺的是那麼明晰,卻又讓自己庸人自擾,真的是無謂!」


  我拍拍晴兒的身體,將晴兒擁抱地更緊一些,說:「晴兒,謝謝你的信任!」


  晴兒說:「峰哥,這個世界,我不信任你,我去信任誰呢?不管你做過什麼,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告訴你,我必須信任你,我別無選擇,信任就如同一個三歲小孩的感覺,當你將他扔向天空的時候他會笑,因為他知道你會接住他,這就是信任。我對你,也是如此,我知道,當你將我拋向天空的時候,我無須恐懼,因為你會接住我,一定會接住我……我努力說服自己,不讓自己猜疑,我有時候討厭自己,因為自己老是猜疑,我必須戰勝自己,給自己以信心和勇氣……」


  從晴兒的話里,我聽出了晴兒內心的一絲恐懼和不確定,這是對未來幸福的恐懼和無力,雖然很微弱,但是,我還是聽了出來。晴兒和我說這些,這既是她自己在給自己打氣,也是在給我以某種提示和寬慰。


  晴兒真的變了,歲月和經歷讓她變了,我相信,我活的累,晴兒也未必輕鬆。


  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 生活不是等著暴風雨過去,而是學會在風雨中跳舞。


  如果失去是苦,你怕不怕付出?如果彌亂是苦,你會不會選擇結束?如果追求是苦,你會不會選擇執迷不悟? 如果分離是苦,你要向誰傾訴?有一種愛,明明是深愛,卻說不出來。有一種愛,明明想放手,卻無法離棄。有一種愛,明知是煎熬,卻又躲不開。有一種愛,明知無前路,心卻早已收不回來 。


  我心裡嘆了口氣,熄滅煙,關了燈,躺下來,擁著晴兒,拍拍晴兒的後背:「寶貝,睡吧,晚安……」


  「嗯……親愛的,晚安……」晴兒親了親我的唇,然後偎依在我的懷裡,像以往那樣,一隻手輕輕握住我的下面,腦袋貼近我的胸口,很快進入了夢鄉。


  我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在無數個睡不著的晚上,我相信會有很多人,習慣性的開始閉上眼睛,安靜的想念一個人,想念一張臉。而在他(她)們心裡,能夠有這樣一個人可以想念,或許就夠了。


  我是如此,不知道柳月是不是這樣,還有楊哥,還有宋明正……


  第二天,我們準備出發,在市委門前集合,代表們集體乘坐豪華大巴車,我們隨從工作人員坐小車頭前開路,打前站。


  在集合時,我突然在代表的人群里看到了宋明正的身影,問了柳月,才知道原來他是省人大代表,也要去西京開會。


  「宋明正不是市人代表嗎?怎麼是省人大代表呢?」我問柳月。


  柳月說:「這不是很正常嗎?人都是會改變的嘛,宋明正是剛剛補選的省人大代表,原來有一個省人大代表因為受賄進去了,他就上來了,呵呵……」


  我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柳月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呢,你和宋明正天天打得火熱……再說了,這個對你有什麼多大的利益關係啊?」


  我努了努嘴巴:「嗯……」


  這時,宋明正看見了我們,過來高興地打招呼,柳月微笑著對他點頭示意:「宋代表,要去省里當家做主了,祝賀你!」


  宋明正笑笑:「柳月,你別挖苦我了!這人大代表就是個擺設,就是個榮譽,你還不清楚,呵呵……你們也一起去,好啊,到時候我請你們吃一頓,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柳月說:「不敢當,我們去是為各位代表搞宣傳服務的,哪裡敢讓代表請客呢,謝了,免了!」


  柳月的口氣淡淡的。


  宋明正吃了閉門羹,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正要說什麼,那邊開始吆喝集合,就沖我和柳月笑笑,去了。


  柳月對我說:「走吧,代表坐大巴,我們做小車,走……我們坐楊哥的車!」


  我一聽:「幹嘛坐楊哥的車啊?」


  柳月看著我一笑:「會務組安排的,巧合吧,楊哥的車上就我和你還有楊哥!」


  我一聽,有些難受,按照一般坐車的規矩,我自然是要做副駕駛位置,而柳月是要和楊哥一起坐後排了,一想到這樣,我心裡就彆扭。


  柳月看著我的表情,又笑了下:「傻瓜,走啊,發什麼楞啊!」


  我不情願地跟著柳月走到楊哥車前,又一想,還算幸運,沒安排柳月單獨坐楊哥的車,要是那樣,那我的心裡豈不是更加失衡?

  到了楊哥車前,楊哥正站在車前,說:「來,歡迎二位,呵呵……小柳,你到後面坐吧,小江坐前面!」


  我的心一縮,媽的,真會安排!可是楊哥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提意見,誰讓我級別低年齡小呢!

  我剛要拉開前面車門,柳月突然在我前面搶過去開了車門:「我暈車,坐前面,小江,你跟楊哥坐後面吧!」


  我心裡大喜,來不及等楊哥反應,一屁股就鑽進了車後排。


  楊哥微笑著上了車:「那好,咱們出發吧!」


  車子啟動,一個車隊在警車的開道下,直奔省城而去。


  就這樣,柳月、我、楊哥還有宋明正,要一起到西京會合了。


  人生的巧合真多!

  車子剛出發一會,我就接到了晴兒的電話:「峰哥,出發了嗎?」


  晴兒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我明白晴兒的用意,說:「出發了,我坐的楊哥的車,這會兒正和楊哥坐在一起呢!」


  晴兒的聲音聽起來放心了許多,說:「呵呵……好,那就好,我今天上班了,在辦公室里這會兒,一會兒就要開會,抽空給你打個電話問候下,木有別的事,你在車上休息一會吧!先這樣……」


  「好,我知道了!」我答應著掛了電話,心裡一陣苦笑。


  柳月等我打完電話,回頭沖我微笑了下:「是小許吧?」


  我說:「嗯……」


  楊哥說:「呵呵……小許很關心你啊,不過和我在一起,放心好了,保證犯不了錯誤,呵呵……」


  我乾笑一聲。


  柳月扶著座椅靠背,看了看我,又看了下楊哥,說:「昨晚大家都喝了不少呢,我回去還暈乎乎的,江峰和小許什麼時間走的,我都不知道!」


  楊哥說:「我也喝多了,不過,我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走的,小江和我正在探討一個問題的時候,小許過來把他叫走的!」


  柳月說:「哦……你們探討什麼問題呢?」


  我說:「喝多了,忘記了!」


  柳月說:「楊哥不會也忘記了吧?」


  楊哥說:「木有忘記,記得很清楚呢!」


  柳月說:「那說說!」


  我的心一緊,摸不透楊哥什麼用意。


  楊哥看了我一眼,突然笑起來,說:「我和小江探討官場用人提拔問題呢,呵呵……」


  我的心放了下來,楊哥一驚一乍啊。


  柳月抿嘴笑了:「這個問題可是你的強項啊,江峰可是不懂得,你這個老組織幹部,是相當熟悉的了!」


  楊哥轉臉向我:「對了,小江,昨晚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問答我呢!」


  我做一臉茫然狀:「什麼問題啊,我不記得了!」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楊哥說:「我不是問你,現在提拔幹部的基本原則是什麼嗎?」


  原來楊哥又在詐我,我說:「哦……是這個問題啊,提拔幹部的基本原則,當然是能者上,庸者下了!」


  楊哥呵呵笑了,看著柳月:「柳月,你說呢?」


  柳月看看我,然後說:「我贊同江峰的說法,這不是我們黨一貫的用人原則嗎?」


  楊哥說:「這是理論上道理上場合上的用人原則,可是,在實際操作中,你也認為是這樣嗎?」


  柳月尋思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看著我,又看著楊哥:「願聞楊哥細說,我覺得在現實中不是這樣,但是,我說不出道道,那麼,正好今天路上的行程很長很悶,你就給我們說說吧,我們學習學習!」


  看柳月的神情,我覺得柳月似乎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讓楊哥來說出來給我聽,她似乎是想借這個時機借楊哥之口給我灌輸某些官場道道。


  楊哥看著柳月笑了笑:「你真說不出道道?」


  柳月說:「當然了,你是組織部的大拿,談論起這個問題來,誰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啊,說說吧,俺和江峰都聽聽,接受下再教育!」


  楊哥說:「柳月啊,你是拿著明白當糊塗呢,我看你比我還明白!」


  柳月笑了:「楊哥,你是想和我探討這個問題,是不是啊,呵呵……」


  楊哥說:「這個問題,是擺不上檯面的,私下探討一下倒也無妨,我其實倒也想聽聽你的見解!」


  柳月笑著看了我一眼,接著對楊哥說:「好,我也正有一些想法想向黨彙報呢!」說完,柳月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柳月的用意,柳月是要我注意聽。


  接下來,楊哥和柳月展開了一場讓我記憶猶新的對話,直到現在,對話的內容依然讓我受益匪淺。與其說柳月是在和楊哥對話,倒不如說是他們二人聯合給我上了一堂課。


  柳月說:「現今官場,本本上說是要能者上,庸者下,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我覺得往往很多庸者卻反而比能者提拔地更快,這個時代,庸者似乎更吃香,或許,這也是你們組織部門考察提拔幹部的悲哀吧?這個現象,我覺得很不正常,呵呵……」


  楊哥笑笑:「柳月,你說的有一定道理,這個現象確實存在,其實呢,這也不能說是不正常的現象,凡事存在即合理,這或許也是組織部門考察提拔幹部的一種悲哀,但是,也未必就沒有道理……」


  柳月說:「我覺得,當今之官場,『庸』不僅是一種為官狀態,更是一種為官之道,姑且稱之為『庸道』。 『庸』之為道,真可謂『道可道,非常道』,堪稱中國官場文化一絕。如果初步探討,它內含中庸、貌似無為,秉承傳統官場為官之道並摻以現代灰色人生哲學攪拌而成,寄生於現存的幹部體制弊端以行其道。」


  我插進一句話:「恐怕這庸者也要分個三六等級吧,也未必但凡是庸者就能統統得道吧?」


  楊哥用讚許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對,小江說的對,柳月說的也很有道理,其實呢,這官場之中,庸道大致是可以分為上中下三等的,畢竟,這官場中人,能力也是有差別的……」


  柳月點點頭:「嗯……楊哥,說下去……」


  我也看著楊哥。


  楊哥說:「最聰明的庸者,就是以庸取勝……許多人可能對庸官有一種誤解,以為他們都是濫竽充數的昏庸之輩,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庸官幹事平庸無為,但做官卻相當精明。有些官員之所以要『庸』一點,非但智商不低,相反是智商特高的表現……作為很多年輕人來講,比如小江,在單位里更多的是想以干取勝,但是,有些人卻知道「庸」也可以取勝,而且在某些情況下更容易輕巧取勝,可以說是深得此道應用之妙。在官場上,不僅沒本事的人喜歡用,就是有本事的人有時也要故作『庸』態,其言合乎中庸,其行貌似無為,這樣就顯得『忠厚老實』、聽話好用,不但可以以『庸』藏拙、以『庸』遮過、以『庸』保險、以『庸』避風,而且還能以『庸』保官、以『庸』得寵,乃至一『庸』而上……這些人雖然在社會上頗遭『庸』議,但在官場上卻『庸』得可以,大多四平八穩,有的比只靠『干』的人還爬得快些。看看周圍,看看我們周圍的那些官場上的一些成功人士,不就是這種大智若愚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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