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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山裡的小鳥嘰嘰喳喳叫著,村子里的各種小動物都在活躍著,發出各種聲音。
我習慣性摸過BB機,一看,沒有信號,想起晴兒是否會給我打傳呼了呢?
村裡這時已經裝了電話,扶貧組裡也有一部,是村支部的分機。
我起來,摸起電話,打給晴兒。
很快接通了,傳來晴兒迷迷糊糊的聲音:「喂——」
「晴兒,是我!」我說。
「哎呀——峰哥,你急死我了,昨晚我打你傳呼,你怎麼就是不回我電話呢?」電話里傳來晴兒抱怨的聲音。
「我在山裡,傳呼機沒信號,」我說:「我在扶貧村調研整材料的,昨晚到的……」
「那就是你沒有收到傳呼,也要記得給我打個電話說一下啊,找不到你,我急死了,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嗎?」晴兒繼續抱怨我。
「嗨——我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孩,你急什麼?我這麼多事情,天天沒事了,老是給你打電話?又不是多久不見了,天天這麼打電話,你煩不煩啊!?」我的口氣有些不耐煩。
「不煩,就是一天打十遍我也不煩!」晴兒的口氣有些委屈:「怎麼?才這幾天不見,你就煩我了?」
我一聽,頭大了,忙說:「你說什麼啊,我哪裡煩你了?你怎麼亂上綱上線啊,我可是沒這意思!」
「沒這意思那你幹嘛不想給我打電話?」晴兒反問我。
「我……我這不是給你打了嗎?我這一睡醒就給你打了,昨晚喝酒喝多了,醉了,就睡了,沒能給你打電話……」我忙說。
「誰讓你喝酒喝多的?我不是告訴你不要多喝酒嗎,你幹嘛要喝那麼多?我的話你當耳旁風的,是不是?」晴兒有些不高興。
「我……我一時高興,遇見老朋友老同事了,」我聲音變小,看了看正在睡覺的老邢他們:「好了,別鬧了,今天我還得工作呢,這電話是村裡的,長途費用很貴呢,打長了,不好……」
「哼……那我給你打過去!」晴兒不滿地哼了一聲。
「那倒不必,你還打算長聊啊……」我說。
「怎麼?我想長聊不行啊?」晴兒反問我。
「行,行,怎麼不行啊!」我變軟口氣說:「你想聊多久那我就和你聊多久,好了吧,乖乖,聽話哦……」
「嗯……這個態度還差不多,」晴兒的口氣也變好了,說:「哎呀,峰哥,我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呢,這會兒剛睡會,你就把我弄醒了,壞蛋哥哥……」
「幹嘛沒睡?」我問。
「傻子,還不是因為你啊,擔心你,想你唄……誰讓你不給我聯繫呢!」晴兒說。
「哦……」我答應了一聲,心裡突然感到有些累,彷彿這愛成為了一種負擔。
「學習還順利吧?」我不願意讓自己多想,就換了一個話題。
「很順利!」晴兒說。
「業餘時間玩的還好吧?」我說。
「好啊,楊哥住的地方離我不遠,他經常帶我出去玩呢,」晴兒笑嘻嘻地說:「他還帶我參加過省委一些官員的場合,嘻嘻……都是省里的官員哦,級別好像都不低的,你猜,楊哥怎麼向他們介紹我?」
「嗯……說你是他同事?」
「不對。」
「朋友?」
「不對!」
「表妹?」我冒出一句。
「哼……你就知道表哥表妹……也不對!」晴兒說。
「那是什麼?」我想不出來了。
「說我是他表弟媳婦啊……哈哈……」晴兒笑著:「楊哥把你當自己的表弟了,我豈不就是他表弟媳婦了……那些人吃飯時都誇我好看,說楊哥的表弟真有福氣,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兒……」
我一聽,怔了一下:「楊哥怎麼這麼說啊……」
「怎麼,你不高興?」晴兒說:「你既然號稱是柳月的表弟,柳月和楊哥是兩口子,愛屋及烏,那麼,你不就是楊哥的表弟了嗎?」
晴兒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提醒我的機會,讓我意識到柳月和楊哥的關係。
晴兒是怎麼知道柳月和我在楊哥面前以表弟相稱的呢?難道是從楊哥那裡知道的?
「對了,峰哥,我們學習人員過兩天要到鄉下去參加實踐活動,估計到時候和你聯繫可能就不這麼方便了,到時候找不到我,別著急啊……我提前和你說一聲……」晴兒又說。
「哦……天氣冷了,多帶點衣服,鄉下更冷!」我說:「要去鄉下多久?」
「嗯……大約一周多吧……」晴兒說:「好了,峰哥,不浪費老鄉們的電話費了,我要起床了,再見,峰哥,親一個,嗯哪……波……」
「好的,再見!」我掛了電話。
吃過早飯,我先去了學校,見到了我一直牽挂的孩子們,還有我尊敬的王老師。
走進校園,朗朗的讀書聲進入我的耳朵,孩子們在晨讀。
學校在原來的基礎上已經修葺一新,地面平整了,鋪上了紅磚,窗戶都是帶玻璃的了,教室里的課桌全部都換了新的,這是報社教育扶貧的成績。
見到我,孩子們都歡呼起來,雀躍著圍著我,拉著我的衣服或者胳膊。
王老師見到我很驚喜,也迎出來,和我擁抱握手。
看到大家的這份熱烈和盛情,我再一次為自己空手而來而尷尬和不安。
這時,孩子們早自習結束了,大家回家去吃早飯。
孩子們紛紛拉著我的手,邀請我去他們家吃早飯。
王老師吩咐孩子們各自回家,邀請我到他家吃早飯。王老師的女兒高興地拉著我的手,驕傲而自豪地看著自己的同學們。
「婆娘在家裡已經做好早飯了,一起吃吧!」王老師憨厚而淳樸地笑著說。
我欣然答應,在王老師女兒的帶領下一起去了王老師家。
王老師的妻子見我來了,熱情招呼。
我打量著王老師簡陋但是溫馨的家,心裡很為王老師感到幸福和安慰。
在王老師家吃早飯的時候,我順便向王老師詢問了一些村裡的情況,主要還是報社教育扶貧的情況。
王老師都一一詳細告訴了我。
從王老師家裡出來,我回到扶貧組,老邢帶我出來圍著村子轉,邊向我介紹情況。
報社扶貧近2年,石屋村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通了路,通了電,解決了吃水和灌溉問題,發展了林業果木種植,養牛業更加壯大,山裡的土貨都可以賣出去,同時,還改善了辦學條件,加大了文化扶貧力度。
白天,我跟著老邢轉悠,走訪百姓和村幹部,晚上,我就寫材料。
淳樸的山裡人對扶貧組感情很深厚,見了我更是親熱的不得了,在他們眼裡,我們就代表著黨和政府,就是把黨的雨露拋灑給他們的人。
農民都很容易滿足,他們有的是力氣,缺的是資金和知識,而我們扶貧組,帶給他們的恰恰就是資金和知識。
在報社出資建設的山頂大型蓄水池旁,樹立著一塊碑,書名:報恩池。
「這個名字是俺們村裡的老百姓自發想出來的,一個意思是感謝上級領導的關心和幫助,讓俺們祖祖輩輩吃水難的問題得到了根本解決,另一個意思是這是報社援建的項目,裡面都是報社的恩情,俺們鄉親們永遠也不忘記報社對俺們石屋村的大恩……」村支部書記對我說。
「這個蓄水池,咱們單位其實沒直接出錢,是找了幾個原材料生產單位,以報紙廣告和宣傳換來的水泥和磚石,至於人工,全部是村子里的老鄉們出的義務工……」老邢轉頭低聲對我說。
「哦……」我有些意外:「這個蓄水池造價多少錢?」
「社裡的領導吩咐了,對外一致的口徑是此蓄水池報社投資20萬元,」老邢說:「這裡的老百姓是不知道我們沒花錢的,聽說我們專門出了20萬給建蓄水池,都很感激的……其實,這些東西,也就價值10萬,咱們給人家做個廣告抵頂,就更便宜了……」
「哦……」我看著老邢:「後期那這些學校改造、林果種植的苗木等項目,也不是報社投資的嗎?」
「是的……」老邢說:「都是採取類似的手段,有的是硬性廣告,有的是軟文廣告,有的是新聞稿件,反正只要能給提供不要錢的東西,就用報紙這幾個版面換,報社說了,統一對外的說法是報社2年扶貧共計投資226萬元……」
「那……老邢,實際到底投資了多少啊?」我看著老邢,以前,我在這裡一年,老邢是頭目,我只管出力,從不過問這些來源。
「總共出的資金不到20萬!」老邢伸出兩個手指頭:「但是,對外對上必須號稱226萬元,這是老闆定的數字,我早就接到通知了,不能再有第二個數字……」
「暈倒……怎麼會這樣呢?」我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呵呵……不光是我們,其他單位的扶貧也都是這樣的,各單位都利用自己的權力和優勢,能坑的坑,能拐的拐,打著扶貧的名義找其他業務單位去要,去換,然後把弄來的東西誇大上幾倍,摺合成現金,就成了本單位的扶貧注入資金了……」老邢說。
我有些無語,天天在外面採訪遇到的假大空這次臨到自己單位頭上了。採訪時經常拿到很多單位的彙報材料,裡面的很多數字都是極力渲染和誇大的,我自己有時候都看了不信,現在,輪到我了,我也要造這樣的材料了……
可是,想想,報社不是權力單位,沒有什麼管理效力,自身資金又很緊張,利用報紙版面來換這些東西為老百姓造點福利,也算不錯,報紙那些版面不做這些交易,也每日刊登那些沒人多少百姓看的所謂地方新聞,還沒有任何效益。與其浪費了,不如造福於民。至於將數字誇大,那就是領導的事情了,對老百姓好像沒有什麼壞處,對報社的形象好像也沒有什麼損壞,還能往領導臉上貼金。
既然這樣,何樂而不為呢?
我有必要為這個而耿耿於懷嗎?我的任務是整材料,不是辦案子,是非曲直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又不是坑害了老百姓。再說了,我即使不服,又有什麼用呢,我能改變這些嗎?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我慢慢想通了,決定一切按照領導安排去做,數字就按老邢的口徑弄。
調研工作很順利,原本計劃3天的活,我兩天就幹完了,第二天晚上,材料我都全部寫好了。
完成了任務,我心裡很輕鬆,決定在山裡多住一天,和大家多樂呵樂呵,第四天回去。
第三天早上,我睡到太陽照屁股才起床,在門前的平台前伸展身體,看著天空下黛色的群山,欣賞著美麗的秋色。
我踱步走到那塊大石頭上,站在這裡,眺望美麗的山川,壯麗的山河,看著遠處湛藍的天空,想著在西京和北京的兩個女人……
1年前,就是在這個大石頭上,我曾經無數次坐在這裡,帶著無盡的思念和懺悔,帶著深深的歉疚和痛徹,想著柳月,想著晴兒……
如今,我又來到這裡,又開始想我的女人,我生命中的兩個女人……
想起2年來的前塵往事,不由唏噓不已,百感交集……
在我年輕而執著的夢裡,總有渴望,希冀那穿越心海的月亮,為我放出異彩,閃動出明麗的形象,跳躍出理想的風帆,攜手在來去的人生路上。在歲月的面前,我已經知道了過往如雲煙,就像那淺游心中的夢,輕疏時光的帆。幾多關懷,幾許依戀。在人生經歷了許多悲喜的洗禮后,我想,我或許會明白什麼是美麗的皈依。一路同行,幾多迷濛。見證了生活,明白了真諦,失去了一切,豐富了記憶。其實,我知道,每個人都會終老於明天的某時某地,過去的希望,未來的寄託,都是多跌的人生,無定論的虛指。
依稀的過去,留下是苦、樂、悲、喜。渴望的心,彌亂一片,等待的凡體,虛弱了歲月的痕迹。也許,風雨過後的霓夢,方能換來今生的最美麗……
想想,人生還真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漫漫的人生路,必定要歷經數不盡的坎坷,道不盡的苦澀。我想,對於現實,我不埋怨天,亦不怨地,畢竟,人生在世,總有會悲歡離合,*晴圓缺!什麼事都有它的規則,人生也是如此,無可避免!其實,有些事只要經歷了就好!
莫回首,聽山川呼風;只渴望,伴流水飛浪……我心裡默念著。
正抒情間,一輛車子疾駛而來,一看,是報社的車,那天送我來的車。
我有些疑惑,我沒通知來接我啊,幹嘛啊這是,難道是劉飛想好好巴結我一下?
我正要問,司機搖下車窗,口氣很急促:「江主任,劉主任通知我來接你讓你馬上回報社!」
我一愣:「怎麼了?幹嘛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