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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鬆手,放開。
小夥子氣哼哼地蹬著我,揉著肩膀。
柳月又轉過臉,和顏悅色地沖小夥子說:「這位小兄弟,你是來找晴兒的?」
「是的!」小夥子氣呼呼地說。
「呵呵……我們都是晴兒的朋友啊,」柳月說著指指我:「這位,就是晴兒老師的男朋友……」
「什麼?你是晴兒老師的男朋友?」小夥子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廢話,假了包換!」我說。
「你叫什麼名字?」小夥子問我。
「江峰,長江的江,山峰的峰!」我說。
「你真的是江峰?!晴兒老師的男朋友?」小夥子的眼神變得友好起來。
「是的啊,不然,我還能這麼關心你找晴兒幹嘛的嗎?」我說。
「哦……江大哥,對不起,多有冒犯!」小夥子笑了:「見不到晴兒老師,見到你也可以的!」
我也和氣起來:「沒關係,你找晴兒是什麼事啊?怎麼稱呼你呢?」
「受人之託,送個東西!」小夥子說:「我姓牛,因為我本人就是屬牛的 而且正好是金牛座的,所以就叫牛牛啦!」
「牛牛?!」我笑了,這個名字有意思:「你要送什麼東西啊?」
「呶——就是這個!」牛牛彎腰提起書包,打開:「這裡面的東西就是了!」
我和柳月一看,是單放機和英語磁帶,還有教材!
無疑,這是晴兒給柳建國學習的東西。
我心情一鎮,伸手就要接過書包,牛牛卻又伸手忙縮回去,看著我:「你真的是晴兒老師的男朋友?」
「是的,是的,我是的,」我急切地說道:「牛牛,這東西是不是柳建國讓你送來的?」
牛牛聽我這麼一說,眼裡的懷疑少了許多,可是仍然不肯把東西給我:「這是建國哥讓我轉交的,他說給晴兒老師和楚江大哥都可以,可是,我怎麼能證明你就是江峰呢?」
「我——」我急了,從身上摸出記者證遞給牛牛:「牛牛,你看看——」
牛牛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終於放心地笑了:「呵呵……江哥,你別見怪啊,我必須得核准好,不能隨便把這東西交給別人!」
說著,牛牛把書包交給我:「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走了!」
說著,牛牛轉身就要走。
「等等——」我和柳月不約而同地叫起來。
牛牛的腳已經邁下了台階,又停住:「江大哥,這位姐姐,還有事嗎?」
「嗯有事啊,有事!」我說。
「牛牛兄弟,進來坐一會,好不好?」柳月邀請到:「有點事,想問問你呢!」
「哦……」牛牛遲疑了下:「好吧!」
柳月對我說:「你去找老三,要他辦公室的鑰匙,到老三辦公室去坐會!」
我急忙上樓找老三,老三正和蘭姐坐在教室後排聽晴兒講課。
我把柳建國的書包塞給老三:「這個書包呆會給晴兒,把辦公室的鑰匙給我,我和柳月用下你辦公室!」
「幹嘛?」老三警惕地看著我。
「操——你想哪裡了?」我說:「我和柳月要接待一個客人……」
老三聞言放心了,把鑰匙遞給我:「我呆會去檢查……別幹什麼壞事啊……」
「去死吧你!」我壓低嗓門瞪了一眼老三,抬頭又看了一眼正在講課的晴兒,出了教室,直奔老三的辦公室,打開,請牛牛進來。
柳月熱情地請牛牛坐下,我給泡上茶。
牛牛有些受寵若驚,看著我和柳月:「江大哥,這位姐姐,你們咋這麼客氣啊?」
「牛牛,我想問你下,」柳月坐到牛牛旁邊,看著牛牛:「那個,柳建國,怎麼沒來上課呢?怎麼讓你來送東西呢?」
「哦……你是說這個啊,」牛牛說:「建國哥家裡出事了……」
「啊——」我和;柳月互望了一眼,我急問:「出什麼事了?」
「他父親去世了!」
「什麼?他父親去世了?!」我大吃一驚。
「啊——他父親……」柳月痴獃了,看著牛牛發愣。
「是啊,前幾天,他父親去世了,建國哥帶著他父親的骨灰走了,臨走前,托我把這包里的東西轉送給晴兒老師,交給楚江大哥也行……他說他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的那輛三輪車,讓我安排送給一個下崗的大叔了……」
「帶著骨灰走了……」我喃喃地說:「他到哪裡去了?帶著他父親的骨灰到哪裡去了?」
柳月也看著牛牛。
「回老家了啊,南方,很遠的,浙江,」牛牛說:「建國哥很早就答應要讓他父親魂歸故土的,在他父親成為植物人躺在床上15年後,終於要去完成老人家的這個心愿了……」
「什麼?他父親是植物人?15年?」柳月看著牛牛:「牛牛,說的具體點!」
「是的,15年前,那時我還很小,才5歲,還記不得到底出了什麼事,後來聽我家大人說,建國哥的父親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了,直到現在,那時,建國哥才15歲,初中還沒畢業呢,無奈輟學,這15年,都是建國哥伺候他父親的……」牛牛說。
「他家裡還有別人嗎?」柳月問:「你了解柳建國的其他情況嗎?」
牛牛看著柳月點了點頭:「沒有別人,我家和建國哥家是鄰居,我聽我爸爸說,他們家不是本地的,是20年前從南方來的,來的時候,就是這爺倆,那時,建國哥才10歲,而他父親卻50多歲了,還是個啞巴,依依呀呀說不出什麼來……後來我爸爸才弄明白,他們是從南方逃難來到這裡的,尋親未果,回不去了,就在這裡安身養命……
他們在我家附近的江邊樹林里搭了個草屋,就在哪裡住下來了,啞巴大爺每天出去撿垃圾,靠買垃圾的錢供養建國哥上了學……
後來,也就是5年後的一天,啞巴大爺出去撿垃圾,被車撞成腦震蕩,肇事車跑了,人是救活了,卻成了植物人……
從此,家裡生活沒了著落,還落下一大筆醫療債務,從那以後,建國哥就不上學了,在家裡給街道志紙箱廠糊紙盒賺錢伺候養活啞巴父親,同時還債,直到還清債務,直到現在……
到建國哥20歲的時候,因為他雖然沒有畢業文憑,可是寫字很好,還會寫詩歌,街道上照顧他在街道辦事處文化站做通訊員,可是,前年,街道清退臨時工,建國哥沒有關係沒有背景,又沒有錢送禮,被辭退了……
現在下崗職工到處都是,建國哥有沒有學歷,找工作很難,又沒有資金做生意,無奈之下,建國哥蹬起了三輪車……」
我震撼了,原來如此,柳建國的身世竟然是這樣的,太悲慘了!
柳月的眼裡充盈著淚水,聲音顫抖地問:「柳建國……他沒有成家嗎?」
「沒有,當初倒是有幾個姑娘看中了建國哥,可是,都不願意撫養植物人啞巴父親,建國哥呢,堅決不肯答應放棄這一點,於是……後來,建國哥拒絕一切說媒的,再也不找……」牛牛惋惜地說:「其實,建國哥長地不錯,人又有才氣,就是這家庭……」
「他老家是浙江哪裡,你知道嗎?」柳月繼續問。
「不知道……」牛牛搖搖頭:「不光我不知道,就是我爸爸也不知道,啞巴大爺說不清,建國哥平時又不願意多說話,只知道他們是從浙江一路要飯來到這裡的,小時候大人問建國哥他媽媽呢,他也不說,就是搖頭,說不知道……
說是來尋親的,到底尋的什麼親,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們來到江海的時候,他們要尋的親不在江海了,沒有找到……
當時都猜測啞巴大爺帶建國哥是來找媽媽的,都說啞巴大叔是老來得子,不容易……」
柳月眉頭緊皺,表情很悲愴。
我問牛牛:「牛牛,柳大哥有沒有說還回來不回來?」
「沒說!」牛牛說:「他說要看回去的情況,或許回來,或許就不回來了……
我爸說,他們的根本來就不在這裡,老爺子去世了,歸根落葉,或許建國哥就不回來了……唉……
其實啊,我很喜歡建國哥的,他人窮志不短,有理想,有抱負,愛學習,自己平時除了幹活掙錢伺候老爺子就是看書學習,我以前寫作文還經常得到他的指導呢……」
柳月怔怔地眼神發愣,眼圈紅紅的看著地面,不做聲。
牛牛見狀,站起來:「江大哥,這位姐姐,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掏出我的一張名片遞給牛牛:「兄弟,以後要是有了柳大哥的消息,就給我打電話或者打傳呼,好不好?」
「行,木問題!」牛牛爽快地答應著:「那我走了,再見!」
我送牛牛出去,柳月卻愣愣地坐在那裡沒有動,像是入了神,甚至忘記了和牛牛打招呼。
我回來,坐在柳月身旁,看著柳月的表情,有些擔憂。
柳月一直眉頭緊鎖,凝神思慮,表情好像很痛苦,又很失落,還很迷惘。
這時,老三推門進來,看到室內的情景,皺了皺眉頭,出去了。
我坐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心潮起伏。
一會,柳月抬起頭看著我:「我要走了……」
說著,柳月站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我忙伸手扶住她,
柳月站穩身體,凄然的眼睛看著我:「唉……人世間,每天都在演出著這一幕幕悲喜劇……人世間,不知還有多少個柳建國……」
「柳月,不要為他擔心,柳建國是大人了,處理完父親的喪事,他沒有了牽絆,我想,他會幹出屬於自己的事業的,他不是那種甘於平庸的人,他只是被這許多年家庭的負擔和債務牽扯了,現在,他沒有什麼牽挂,應該會有出息的……」我看著柳月。
柳月點點頭,忽然又凄然笑了下:「其實,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我的腦子裡,下意識里,彷彿感覺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才會這麼費心要找他……
這會,我醒了,是啊,我的弟弟,早已……我只不過是在做一個白日夢罷了,柳建國明明是有個啞巴父親的……
這些日子,我像是在一個混沌迷濛失落的夢境里,這會才清醒過來,人死怎麼能復生呢?那麼大的海嘯,那麼大的波濤,江月村那麼多大人都沒了,一個5歲的孩子又怎麼能生存呢?」
說完,柳月重重地嘆了口氣,對我說:「我累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回去吧!」我說。
「不用,」柳月回身阻攔我,看著我勉強一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我沒有再執意,點點頭:「不要胡思亂想了,面對現實,不要老是沉湎於對往事的回憶中……」
「看,你長大了,開始安慰開導我了……」柳月微笑了一下,接著說:「我走了……再見……」
說完,柳月搖搖擺擺走了出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我不放心,跟到門口,直到看見她打上計程車離去。
送走柳月,我的情緒依然難以平息,對柳建國凄慘人生的感慨,對柳月迷惘幻想的悲傷,交織在一起,心裡久久難以平靜。
晚上,回到宿舍,我鬱郁地半躺在床上看書,晴兒收拾整理自己的資料,柳建國的那個包放在床頭柜上。
「峰哥,國慶節快到了,放假期間,我們要不要回家去看看!」晴兒邊整理東西邊對我說。
「哦……」我想起要去北京的事情,放下書本對晴兒說:「晴兒,國慶前夕,我要去北京,有可能要在北京過節了……」
「哦……幹什麼去?去參加黨和國家的國慶活動啊?」晴兒笑呵呵地看著我。
「當然不是,是宣傳部的張部長帶隊,市裡三家新聞的那位的新聞部主任參加,去北京中央級新聞單位走訪聯繫,加深感情,拉近關係,便於以後的發稿,節前走訪,節日期間,可能要順便安排在北京玩幾天……」我說。
「好啊,去偉大祖國的首都過國慶節,多好啊!」晴兒很高興:「你不是一直沒有去過北京嗎,你不是一直就想去北京看看嗎,這次,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嘻嘻……真為你高興!去吧,好好玩玩……唉……要是允許帶家屬多好啊,我可以隨同……」
「這次去,主要是工作,玩是附帶的!當然是不準帶家屬的了,再說,你還不算我正式的家屬。」我說。
「知道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討厭,非得說出來啊!」晴兒嘴巴一撅,突然想起了什麼,問我:「這次就是張部長和你們三個新聞單位的新聞部主任去?」
「不是,宣傳部還有跟著的,新聞科的科長和辦公室主任也去!」我說。
「哦……還有嗎?」晴兒歪著腦袋看著我。
「嗯……」我猶豫了一下:「還有,她……她也去!」
晴兒的臉唰就*了下來。
「她是必須要去的,她分管這一塊,而且,去都是為了工作,沒有別的意思的……」我心裡不知怎麼,有些發虛,有氣無力地解釋著。
晴兒抿著嘴唇看著我,一會說:「峰哥,我沒說什麼啊,你這麼著急解釋幹嘛?你腦子裡想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又想著從北京回來給我買衣服和化妝盒呢?」
「我……」我一時語塞。
「說話啊?」晴兒看著我。
「不,不是……」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