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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許不讓我用你手機打,說手機費用太高,浪費你的手機費,她心裡過意不去……」我說。
「哦……小許可真細心,你可真聽話……」柳月說了一句,語氣里有些失意和失落的成分。
車子快到溫州,秦科長回頭對大家說:「這些日子大家採訪非常辛苦,柳部長很體諒大家的辛勞,到溫州后,咱們的採訪行程只有一天,也就是明天一天,後天,大家集體放假,自由逛街,去市場購物……」
大家一陣歡呼,尤其是電視台的主持和廣播電台的女記者,都是逛街的狂熱愛好者。
「我要去服裝市場買衣服,聽說溫州的服裝式樣最多,價格最便宜……」
「我要去買首飾,這裡的首飾做工也很精巧的,同樣價格很低的,比咱們那裡的批發價還便宜……」
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
「你們女人啊,就知道買衣服,買首飾,沒出息,」電視台扛機子的記者說:「我啊,這次出來腦筋被開發了,我要學著做生意,我要去批發市場買磁帶,這裡的磁帶聽說價格很低,帶回去在我們那裡的夜市上賣,價格可以翻一番……」
大家一聽,都笑了,柳月回頭看著那記者:「你接受新事物的速度挺快啊,現學現用,這採訪還沒結束,腦筋就換過來了……」
「柳部長,給我們放假一天,我們去逛街,你幹嘛?」
「我……」柳月猶豫了一下:「我還沒想好呢……」
「沒想好,那就和我們一起去逛街買衣服吧,你的眼光好,替我們參謀參謀……」兩個女孩子向柳月發出邀請。
「呵呵……」柳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柳部長給你們放假,你們只管去玩,柳部長是領導,幹什麼自有安排,那裡有問領導幹什麼的?大膽犯上……」秦科長半真半假地回頭說。
柳月又笑了笑,沒說話。
「江主任,你打算去哪裡玩?不會也跟著這位去販磁帶吧?」電視台的女主持問我。
「我……我也還沒想好……」我的大腦空空的,竟然想不出該去幹什麼,因為我不知道柳月要幹什麼。
「沒想好,那就跟著我們去買衣服,我們兩個女孩子,你來做護花使者,好不好?」
「我……」我吭哧了一下:「我夠嗆啊,還得整理資料趕稿子……」
「江主任此行任務艱巨,你們就別折騰他了,得了吧,到時候,我陪你們去……」秦科長替我解了圍。
我放心了,瞥了一眼柳月,柳月正在看著我,臉上似笑非笑。
到溫州后的第一天,我們照例是緊張繁忙的採訪。
第二天,大家放假一天,一大早就結夥出去了,只剩下我和柳月。
柳月的房間和我挨著。
我正坐在房間里看電視,柳月過來敲門:「走!」
我站起來就往外走,無須柳月多說,我知道,柳月要帶我去溫州日報社。
果然,柳月和我下樓,打了一輛計程車,去了溫州日報社。
柳月好似和溫州日報社的人都很熟悉,一見面就被盛情歡迎:「歡迎柳部長回老家看看……」
聽著這句話,我的心裡一陣溫暖,是啊,這裡是柳月的老家,是她的根。
柳月一會和溫州日報社的人快活地用溫州話聊起來,我站在旁邊,竟然一句也聽不懂。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柳月說南方方言,覺得怪怪的。
接著,大家換用了普通話交談,開始切入正題,座談經驗。
在溫州日報的考察進行了一個上午,在溫州日報同行的盛情挽留下,我和柳月留下來吃午飯。
雖是午宴,卻也很豐盛,都是地道的溫州菜。
我對南方菜很陌生,名字都叫不上來,柳月坐在我旁邊,每上一道菜,都給我報菜名,說出這才的來歷和講究。
南方人吃飯對座次和喝酒都不是很敬酒的,特別是喝酒,大家隨意自由喝,不像北方,一個勁兒勸酒,不放倒對方就是不夠盛情。
我開始頗不適應,動不動就給對方敬酒,敬完酒就乾杯,結果弄得對方老是勸我不要幹掉:「江主任,隨便喝了,我是隨便喝的了,你也不要幹掉了,喝多了,不好的了……」
主人勸客人不要多喝,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柳月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出洋相,嘴巴憋不住要笑,好不容易忍住,就給我夾菜。
大家隨意地喝酒,邊喝邊聊。
看得出,柳月的心情很放鬆,喝酒也很放鬆,自個兒自斟自飲喝了好幾杯白酒,白皙的臉龐湧出一片紅暈。
飯後,我和柳月告辭,離開溫州日報社。
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我不知道柳月將作何安排。
站在馬路邊,柳月的身體輕微地搖晃著,眼神怔怔地看著天空,突然好似下了決心,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和我上車一起坐在後面,然後她用溫州話和司機說了幾句,司機點點頭,開車出發。
走了半天,計程車一直向南,竟然駛出了市區。
「我們這是去哪裡?」我問柳月。
「去我的家鄉,我的老家——蒼南縣江月村。」柳月看著我,慢晴兒地說著,她的臉色依舊紅撲撲的,嘴裡說話的時候,吐出淡淡的酒氣,帶著一股好聞的香味。
我一愣,隨即心裡一陣狂烈的激動,我竟然真的和柳月一起回她的家鄉了!她的家鄉在蒼南縣江月村,這名字真好,正好把我的姓和柳月的名組合起來,難道冥冥之中這是天意?
計程車沿著沿海公路一直向南,沒有進蒼南縣城,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路兩邊的山多了起來,樹林也鬱鬱蔥蔥,很茂密。
車子開始在山路上蜿蜒曲折前進,路邊不時閃過零星分佈的農家屋舍,不時可見古老的竹樓。
又走了30多分鐘,柳月讓計程車停下來,對師傅說:「你在這裡等候。」
然後,柳月轉臉看著我:「到了!」
「到了?」我看著窗外,路西面是高高的山崗,路東面是一望無垠的大海,還有海岸線上綿延的低矮的松林,在松林里露出一座白色的樓房,其他再也看不見什麼,這就是柳月的老家江月村?怎麼看不見村子呢?
「是的,到了。」柳月淡淡地說著,下了車。
我忙跟著下車。
柳月下了車,面向西面的山崗,默默站立了一會,然後轉臉,看著大海,深深呼吸了一口,輕輕地說:「多麼寬廣的胸懷……」
我站在柳月身邊:「這裡怎麼沒有村子?」
柳月沒有立刻回答,沿著小路緩緩前行,一會走進了低矮的松樹林。
松樹林里很靜謐,不時傳來鳥兒的鳴叫聲,還有海風吹來的低嘯聲。
柳月走了一會,停住腳,指著前面一片殘垣斷壁:「這就是江月村,這就是我的家鄉……」
我舉目望去,樹林和雜草之間,若隱若現露出蒼白的斷壁,顯出十分的破落,在烈烈風中,又顯出幾分蒼涼。
「這——」我的心裡一個勁兒地往下沉:「這裡怎麼會這樣?」
「這個村子很小,總共有17戶人家,雖然很小,但是卻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江月村,聽我媽媽說這村子本來沒有名,很早之前,一位詩人經過這裡,看到大海上皎潔的月亮,感受著附近這條江水的滾滾入海,就取名為江月村……在他為本村取名的那一天,我正好出生,爸爸媽媽就為我取名叫月兒……」柳月繼續慢慢前行,輕輕地說著。
我注視著這久遠的文物一般的被埋沒的江月村,聽著柳月的敘述,心裡一陣感慨。
「後來,隨著氣候的變化,我們這裡的颱風越來越多,那一年,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颱風襲來,將我的爸爸媽媽弟弟,還有江月村的全體漁民,席捲而去,只剩下一個在鎮上讀書的我……」柳月的聲音沉重起來:「從那一年起,江月村這個地名就從地圖上抹掉了,不復存在,而我,作為這個村子唯一倖存下來的人,也漂流到了異地……」
我的心裡也隨著柳月的聲音變得沉重。
「村子沒有了,村子的人沒有了,我的親人也沒有了,可是,在我的心裡,江月這個名字永遠也不會消逝,我永遠是江月村的人,我是江月村的後人,我不能接受江月村消逝的事實,我決定讓它繼續存在下來……」說話間,我們走到了那座白色的小樓前,柳月指著那座白色的小樓對我說:「這就是江月村!」
我看著這座2層的磚瓦結構的樓房,外表看起來很結實,牆壁很厚,樓房前面,樹立著一個石碑,上面寫著3個紅色的大字:江月村。
「這——這是?」我看著柳月。
「這是我的家,我新建起來的家,」柳月凝視著這座小樓:「每年,我都會來這裡住上一些日子,在這裡眺望大海,在這裡思念親人和鄉親們,在這裡陪伴我的父母和小弟弟……」
說著,柳月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對我說:「請進,歡迎來江月村柳月家做客!」
我隨柳月走進樓房,裡面很整潔,鋪設地氣派,傢具家電等生活設施一應俱全。
「平時我不在的時候,鄰村我的一位小學同學會定時來幫忙打掃衛生,所以……」柳月伸手摸摸傢具的表面,然後展給我看:「這個家裡永遠是整潔的,乾淨的,敞亮的……」
「那——水電設施?」我問柳月。
「電是從地下電纜引過來的,不能走外線,不然又讓颱風給破壞了,水呢,有自備的水井,還有電話……」柳月微笑了一下:「這房子是純鋼筋水泥結構,牢固程度不亞於一個小碉堡,門窗都是鋼結構的,我就不信江月村會被颱風抹掉,我就是要證明,江月村還在,還有我在,還沒有消失……」
「這房子你什麼時候建的?」我問柳月。
「8年前。」
「看不出,這房子8年了!」我點點頭,此時,我想不出這房子和我和柳月今後會有什麼密切的聯繫。
「來,跟我上樓看看……」柳月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