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我煩躁地在沙發上躺著,一會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的鈴聲將我驚醒,我迷迷糊糊拿起電話:「喂——哪裡?」


  「阿峰,寶貝兒,我是姐姐……」電話里傳來柳月溫柔的聲音。


  我一骨碌爬起來:「姐,你在哪裡?」


  「剛到西京,就趕緊給你打個電話,估摸著你可能會在我這裡,嘻嘻……」柳月說。


  「哦……你回去了啊,這麼快……」我有些遺憾。


  「張處長今天就是專門來走接我的程序的,程序走完了,交接儀式完了,他還有事情,我沒辦法,只有跟著他回來了……」


  「嗯……那你的房子咋辦?這裡的傢具咋辦?」我看著房子里的傢具和擺設。


  「房子不是公家分的,是我自己買下來的,傢具就不搬了,都留在這裡,以後,你就在這裡住好了,不要再你那狗窩裡住了……」柳月呵呵笑著:「反正我又不住報社家屬院,這樓上認識我的幾乎沒有……」


  我答應下來,又想起中午吃飯的事情:「今天中午我氣死了,看看馬書記說的那話,看看楊哥幸福的神態,看看你笑呵呵地樣子……哼……」


  柳月沉默了片刻,微微嘆息了一聲:「阿峰,我可以不去愛別人,但是,我不能阻止別人愛我,喜歡我,我也阻止不了……我們都已經這樣了,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我不喜歡你這麼小家子氣,雖然這證明你愛我……」


  我沉默不語。


  「阿峰,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忠於你,就會忠於我們的承諾,就會忠於我們的……愛情……愛是一種信任,愛是一種執著,愛是彼此永遠不變的承諾……愛,需要互相的呵護,還有彼此的真誠……」柳月誠懇地說著。


  「嗯……」我答應了一聲:「你可千萬別誑我,別騙我……」


  「阿峰,你不應該對我的人品產生懷疑,」柳月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正因為我以前欺騙過別人,有過謊言,所以,我現在痛恨欺騙,如果有一天,當我們彼此之間發現有了欺騙,有了謊言,那都是不可原諒的,不可饒恕的,那都會給我們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我相信,我堅信,我們都能彼此信守著真誠和坦白……」


  我的心裡一陣恐慌,臉色一下子煞白,幸虧是在電話上,柳月看不到我的神色。


  我「嗯」了一聲:「我明白了……」


  今晚柳月的話讓我的心裡一下子變得忐忑不安起來,我知道,柳月溫柔似水的背後,是無比的堅定和果斷。


  我不知道萬一柳月知道了我和晴兒的事情,將會有怎樣的風暴降臨到我的頭上。


  在隨後的日子裡,每當想起這事,我心裡就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這天一上班,劉飛派給我一個採訪任務:「江峰,江海大學外語系建系10周年系慶,市裡去一個分管的副市長,你去採訪……」


  說著,劉飛遞給我一個大紅的請柬:「你的母校,你去最合適!再說,部里只有你一個記者了,都出去了……」


  我一聽,本想推辭,聽劉飛這麼一說,沒有理由不去了。


  「一會江海大學外語系的人帶車來接你,你9點整到報社門口等就是了……」劉飛又說。


  我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這到江海大學外語系,很棘手啊,晴兒以前可是一直大張旗鼓地吹噓我,她的同事們一定有很多知道我名字的,這會我這個陳世美去了,不知會受到何種待遇。還有,要是萬一遇見晴兒,該如何說話,如何面對呢?


  晴兒是系裡的輔導員,這系慶的事情,少不了要出頭忙乎,極有可能和我見面的。


  幸虧這種慶典屬於例行的小活動,一般也就是在二版發一個簡訊,走走過場就是。我打定主意,去到簽到后,拿著會議材料,把副市長的講話要來,瞅他們不注意,悄悄溜走,紀念品也不要了。反正學校都是窮單位,也沒什麼好紀念品。


  主意已定,我收拾好採訪的東西,看看時間到了,就下樓到報社門口等車。


  市裡各部門搞活動請記者,一般的規矩就是來車接,一輛車,報社、電視一趟接,有時候也邀請廣播電台的。這年頭,最吃香的是電視記者,其次是報社記者,廣播記者最受冷落。


  當然,這是各部門的活動,記者有這待遇,大爺一級的待遇。市裡六大班子的活動,就沒這麼舒服了,沒人鳥你,來去自己想辦法,寫完還得找領導審稿,見了領導就像孫子見了爺爺。


  因此,我這小記者,也就輪番享受著著大爺和孫子的待遇,在高貴和卑賤之間來回尋找做人的感覺,體味世態炎涼,人間百態,還有官場風雲。


  9點整,一輛白色的麵包車停在報社門口,車前面副駕駛位置坐著一位不到30歲的女同志,齊耳短髮,很精神。


  我一看,估摸就是江海大學的車,走過去:「江海大學的?」


  「是啊,」那女同志打開車門下車,面帶笑容:「您是去採訪的記者吧?」


  我一亮手裡的請柬:「對!」


  「那好,請上車!記者同志!」


  我拉開後車門上車,電視台的記者已經在車上了。


  經常一起出去開會,採訪時間長了,大家都彼此熟悉,一見面就親熱地打招呼。


  「江峰,好小子,好久不見你了!」電視台那哥們沖我就是一拳,親熱地招呼。


  坐在前排的那女同志聞聽回過頭:「你叫江峰?」


  我心裡一陣騷動,壞了,這個女的一定從晴兒那裡知道我,我老老實實回答:「嗯……我叫江峰。」


  說完,我低頭等待那女同志的反應,我不知道是唾棄還是冷罵。


  「呵呵……」女同志竟然笑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峰啊,久仰,久仰……久聞大名,今天終於見到大活人了……」


  我一聽有些發懵,抬起頭,想看看這女同志是不是說的反話。


  我怔住了,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張真誠、熱情和友好的笑臉。


  「這位老師,您——您認識我?」我結結巴巴地說道。


  在學校里呆久了,見了學校里的工作人員都叫老師,習慣了,改不了。


  「呵呵……認識你,大名鼎鼎的江記者,江海大學的優秀畢業生,新聞系的,怎麼不認識呢?再說,還有我們的許……」那女同志看了看我旁邊電視台的記者,把話咽了下去,然後看著我:「我姓張,今天負責接待你們新聞單位的。」


  「哦,張老師好!」我急忙稱呼。


  我心裡直發愣,這位張老師貌似知道我和許晴的事情,但是,又貌似不知道我和晴兒已經分手。


  張老師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曖昧:「江記者,你的文章我們系裡辦公室的人可都是常拜讀的喲……我們系裡可是有你最鐵的崇拜者……」


  我一聽,心裡異常尷尬,我知道她指的是晴兒,晴兒說過,她經常和同事們驕傲地提起我,給大家看我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


  「張老師過獎了,小小文章,不值一提,」我局促不安起來,如坐針氈。


  張老師或許是覺得我在電視台的同行面前不大好意思,也就笑了笑不再多說,轉過身去。


  一會,駕駛員和張老師兩人聊起來。


  「蘭姐,你這外出學習,昨天才回來,也沒來得及在家休息,就開始忙了啊……」駕駛員說。


  我一聽,蘭姐!這張老師是蘭姐?!就是晴兒說過的對她很好的蘭姐,就是柳月的大學同學蘭姐!

  我的大腦頓時亂了方寸,腦子蒙蒙的,真巧,竟然是柳月的老同學蘭姐來接我,竟然是晴兒的閨中密友蘭姐來接我!


  看今天蘭姐對我的態度,一定是還不知道我和晴兒的事情。


  我知道晴兒是一個愛面子的人,這樣的事情,她不會和外人說的,寧可埋在自己心裡。老三要不是看了晴兒的日記和遺書,也不會知道這事。


  可是,晴兒自殺未遂住院,難道蘭姐不知道?

  我正尋思間,聽得蘭姐對駕駛員說:「呵呵……沒辦法,這出去一個多月,家裡亂套了,系裡的工作也還沒移交回來……幸虧晴兒幫我代勞了……」


  我明白了,蘭姐外出剛回來,晴兒替她乾的工作,晴兒出事她不知道。


  我分析了一下,那就是蘭姐在晴兒上次看我之後不久就出去學習了,昨天剛回來,因為晴兒上次還說蘭姐要請我去她家吃飯呢!


  但是,晴兒的同事們,那些天天在晴兒的鼓噪下看我文章的老師們,會不會知道晴兒和我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迎接我的將會是什麼,是鮮花還是臭雞蛋……


  我自作聰明的分析了半天,心裡慢慢安穩下來,既來之則安之,硬著頭皮上吧。


  我做好了遭遇晴兒的思想準備,也做好了面對晴兒的同事們冷眼的準備。


  出乎我的意料,到了會場,我沒有看見晴兒,從我在簽到處開始簽到,到我進入會場,接觸到的外語系的教職工們,不管是知道我身份的,還是不知道我身份的,對我都是笑臉相迎,知道我身份的熱情似乎更多一點。


  我不安的心逐漸安靜下來,看來晴兒的同事們都不知道我和晴兒分手的事。,我不知道晴兒是怎樣將此事隱瞞住的,她自殺未遂的事又是否在系裡掀起驚濤駭浪。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似乎知道我會疑問晴兒為什麼不在,蘭姐一會兒親昵地坐在我身邊,悄聲告訴我:「晴兒今天今天來例假,肚子疼得厲害,還是我替她請的假,她在宿舍休息呢,你要不要一會去看看?」


  至此,我確信,沒有人知道我和晴兒分手的事,蘭姐也不知道。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蘭姐,我現在正在工作,脫不開身……」


  「哦……對,對,工作重要……」蘭姐笑了笑:「早就聽說你事業心特強,今兒個一見,果然是啊……」


  我笑了笑,沒做聲。


  「對了,我那老同學柳月,聽說高升了,是不是?」蘭姐問我說:「大家平時各忙各的,很久不聯繫了……」


  「是的,你說柳主任啊,是我的老主任,調到省委宣傳部去了,剛辦的調動手續。」我平靜地說著,心裡卻十分緊張,我很希望蘭姐永遠也不要和她的老同學發生聯繫。


  「好,這傢伙好厲害,高升了也不請客……」蘭姐嘟噥道:「柳月上大學的時候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學習很刻苦,也很能吃苦,年年都得一等獎學金……」


  我對蘭姐談起柳月的大學時代很感興趣,很希望蘭姐能多說一點,但是,蘭姐剛說了這麼一句,就被人叫走了,有事情忙。


  我很遺憾,又很安慰,原來柳月在大學里這麼優秀。


  慶祝活動很快開始,各項發言議程陸續進行,宣布祝賀單位名單、回顧、展望、領導重要講話、來賓致辭……冗長而枯燥,我對此已經習慣了,這些東西我都不需要,我需要的只不過是一份市領導講話,而這講話裡面我也許只會選擇那麼幾句寫進稿子。


  在黨委機關報的老總和編輯們眼裡,副市長之流參加的活動,從黨報新聞新的視角看,屬於可報可不報的範疇,報也就是發一個簡訊或者豆腐塊的短消息而已,只有市委常委們參加的活動才會給予篇幅和版面,這也是黨報政治性的一個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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