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成佛
禪音寺寂靜無聲，只有山下汩汩的溪流，只有山腰處僧人上山與下山的動靜。
「還有多久？」落羽問道。
「五個時辰。」渡厄說出一個很清晰的時間。
落羽起身，「回誅仙殿。」
邊浩渺有幾分驚異，抬頭看著他，「我們不等葉孤城出來嗎？」
「不必了。」
邊浩渺皺眉道：「那我們守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落羽緊緊抿著嘴唇，顯然不肯再開口。
邊浩渺見狀也不再去問，只微微點頭，起身拂袖，從遠方招來一片雲，二人乘風踏雲而起。
渡厄等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此次設局於他們而言十分重要，若落羽有意破壞，那便是功虧一簣。
島主道：「這誅仙殿聖子行事怪異，這些日子留在此處，似乎毫無所圖。」
其餘幾人的面上俱有疑惑之色，只有谷凝幽幽地看著二人背影，似有所悟。
「不論如何，他離開於我等而言都是好事。」渡厄望著頭頂的佛，道：「現在，只需等待葉孤城百世輪迴之後，入我佛門了。」
谷凝聞言笑了一聲，多有揶揄，「你便這麼又把握，認為葉孤城會入佛門？」
渡厄似聽不出谷凝的揶揄，回應道：「你有所不知，他若是每一輪迴都度過千百年的時間，那便是未曾看破紅塵，因此耽擱得時間太久。如今他度過每一世的時間越來越短，可見是放下了執念。」
谷凝的神情變得凝重，「那麼，百世之後，他如何皈依佛門？」
「佛前三叩首，一叩斬人情，二叩斬紅塵，三叩斷過往。」
佛國，百世輪迴中。
葉孤城奄奄一息，面前站著眾多故人，定天逸武海清彌世劍卿芷安碧容
經過百世重複般的輪迴，並再度感受曾經嘗試過的無數痛苦，再看眼前這些親朋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悸動。
他的腦海里一片混沌，與此同時還有緩緩流逝的生命。他的胸膛處有極深的傷痕，鮮血不斷從包紮好的布條中滲出。
葉孤城見過許多人的死亡和離開，從親朋到敵手。現在，終於輪到了他。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悲慟的面容掠過，心底感到前所未有的漠然與疲憊。
「百世輪迴，彈指而過，萬般悲喜愛恨，也不過須臾。」他閉上眼睛，「佛祖的手段，果然高明，佛門佛理，也的確道盡了人生八苦。」
當眼睛完全閉上，一切都歸於黑暗。
葉孤城的耳邊傳來痛哭聲，來自於故人。
在無盡的黑暗中，他彷彿又聽到了聲聲戲詞，「厚地高天，茫茫滄海，任，錚錚鐵骨，百年亦塵埃；春遇秋落，夏蟲冬蛹，任，風華艷麗，十年易遲暮。」
「不如皈依，不如皈依。」
葉孤城在茫然迷惘中，也低念一聲，「不如皈依。」
黑暗的世界逐漸明亮起來，死寂的，單調的色彩開始變得生動，眼前是鳥語花香，百花齊放的空谷。
空谷盡頭，是一尊大佛。
葉孤城穿過花海來到佛前，抬頭看這佛像佛身，再到巍巍佛光，又定定看著佛像面容上的慈悲，回想起這百世輪迴以來所見所聞，緩緩跪了下去。
「咚！」
禪音寺上，毫無預兆地，從佛像腹中傳出一道鐘聲，鐘聲傳遍百萬里。
渡厄露出瞭然笑容，「他已皈依。」
谷凝怔怔呆在原地，面容猶自帶著不可置信，喃喃自語，「怎麼可能？」
葉孤城在她的眼中，向來果決，一旦打定了主意，心意便絕不會再變，如今見他竟真地跪了下去，將要皈依！谷凝心下撼然，「他在佛國中，究竟經歷了什麼？」
禪音寺下，無數的僧人駐足，抬頭望向山頂，雙手合十。山頂已經百年沒有鳴鐘，如今鐘聲大作，想來定是有大事發生。
佛像上方的雲彷彿被一隻大手撥開，佛像頭頂有一道微弱而清晰的光芒散出，其中情景，正是跪倒在地的葉孤城。
「佛前三叩首，一叩斬人情，二叩斬紅塵，三叩斷過往，此後便是佛道，也是真仙道。」渡厄開口。
一片光芒中，渡厄僧人和島主等人，只見葉孤城跪在佛前許久，嘴唇微動，在不住地說些什麼。
「眨眼間的百世輪迴，佛祖，這便是你用以教化世人的執念嗎？」葉孤城望著佛像，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百世輪迴里的一幕幕禮盒，由衷地，認命一般地閉上眼睛，低頭，一叩首。
叩首傳出巨大震動，響聲傳出極遠，百花齊放的控股中，出現一道道誦經聲，經文化作實質，在雲霧中金芒閃閃，佛輝大放，映射虛空。
「一叩斬人情，日後便不受愛別離求不得等八苦煩擾，修佛路漫漫，當靜心虔誠。」渡厄和尚滿目欣慰，並有幾分興奮，「我早已說過，他與我佛有緣。」
谷凝冷眼旁觀，不知為何總看不慣渡厄的這幅模樣，打擊到：「尚且一叩首而已，他這個人天性冷漠，斬斷人情對他而言最簡單不過。」
渡厄並不反駁，只是說：「靜觀其變。」
彷彿胸有成竹。
佛國中，葉孤城叩首之後抬頭，停頓許久，這才再度開口，「不久之前，你借卿芷安之口說紅塵多可笑，我當時尚不自知，百世過後，再回想過去種種。」
他望著佛，看著佛的慈悲面目，道了一聲，「著實可笑。」
再低頭，再叩首。
禪音寺上，谷凝緊緊看著光華中低頭的葉孤城，不可置信。
「斷紅塵，日後便放下執著，當立地成佛。」渡厄面帶笑意。
誅仙殿山頂，此刻只有一人。落羽的瞳光落向遠方，許久之後，側身看了一眼棺槨中的卿芷安，忽然一笑，笑容里只有憤恨與悲涼，「他已斬斷了紅塵，那麼你生前苦苦堅持，至死也要多看他一眼，究竟還有什麼意義？究竟是為了什麼？」
二叩首后，葉孤城抬頭，虛空中開出一道道蓮花，將他簇擁托起。跪拜中，他距佛像越來越近。
佛音裊裊，如洪鐘大呂，如瀑的佛文在虛空中穿梭，攜著煌煌的氣勢，將葉孤城映照得如同身披佛音。
「他是天生的佛。」渡厄贊道：「再一叩首，他便是我禪音寺弟子了。」
一旁，一名聖地的大能者皺眉道：「長老，莫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渡厄笑道：「儘管放心，佛祖當前，我必不會食言。」
谷凝只是抬頭望著佛光中的情形，眼睜睜地看著葉孤城叩首成佛，再也忍不住心頭的驚惶，失聲道：「不要！」
葉孤城的頭卻已經叩了下去。
三叩首，斷過往，自此與前塵諸事都沒有任何關聯，從此為佛道，也是真仙道。
「咚！」三聲鐘響，由虛空而起，傳遍千萬里。
在遙遙數百萬里的海上，一座修繕為巨城的島嶼上，一名老者望著遠方，「禪音寺佛祖留在佛國的鐘響了，可見當世之佛不日便會出現。」
「如今誅仙殿降世，天下大亂，雄才輩出，不久前誅仙殿眾化神也曾下山入世。或許，島上也該入世。」
葉孤城接連三叩首，斬斷紅塵斬斷過往，於是立地成佛。
天空中飄搖的沉沉佛文開始流動，在翻滾中變成一股龍捲風灌注在葉孤城的頭頂。
當佛文全部消散，在無盡的金芒中，葉孤城睜開眼睛。
「他已經是禪音寺門人了！」渡厄僧人抑制不住心頭狂喜，一時失態。
只見葉孤城身上金芒閃閃，步步生蓮，雙眸也有佛文外放，叮噹作響靜人心神。
與此同時，從空谷中飛出一座石壁，兩件僧袍，三片玉簡，懸浮在葉孤城面前。
葉孤城看都不看，一揮手將這六件物什收起。
「這是看破紅塵，成佛時應得的法寶。」渡厄笑道：「看來這無字石壁倒真的和他有緣，一番兜兜轉轉，還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佛像之頂光芒大放。
「他要出來了。」渡厄喜不自禁，「我佛門自此之後，當又多一世間佛。」
巍峨佛芒中，一道人影閃現，並越來越清晰。
他身形修長，眸光閃爍，長發飄搖，面容桀驁。
在萬眾目光下，他低頭看向腳下佛像，忽然露出怒容，腳下在這個瞬間飛出無數腿影，「去你！關我百世輪迴！」
一腳踹翻了佛像！
嗡！佛像震動，發出巍巍之音。
在天地寂靜的時刻，只有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回蕩，「勸我皈依！去你！你做的是什麼佛！成的是什麼道！滾！」
咚！
佛像又被他一腳從山巔踹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