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卿芷安的死
天劫神將全身上下無不散發著高高在上的冷漠和高傲，當最後一絲劫雲從他的身上蠶絲一般剝離，他提起手中長戟，戟端有一點被壓縮到極致，燦爛如星的銳利光芒。
他的長戟落下，虛空中頓時出現無數戟影，向葉孤城以及無極海強者而去。
嘭！
在戟影翻飛的一瞬，十數道身影被轟落，猶如雨點，砸陷腳下地面。
煙塵滾滾。
方才禪音寺神僧將整座雪落城搬走，此刻他們腳下都是道道嶙峋的深坑。
葉孤城有意試探神將實力，因此方才並未出盡全力，由此被神將一戟挑翻。此時他剛剛翻身，頭頂的戟影再現，彷彿是要致他們於死地，快到極致，每一戟都落向要害之處，有滅山填海之力！
嗡！孤城劍護住，劍靈微震，與戟影相擊，頓時勁氣迸發，將數十丈方圓的土地化作齏粉。葉孤城在勁氣正中，首當其衝，一道清脆響聲，胸骨處受勁氣崩裂折斷。
他的目光冷幽，一口鮮血噴出但旋即衝天而起，運轉著鎮獄經恢復體內傷勢，背後金翅一振，鋒銳羽翎衝天而起，猶如金槍，在虛空中切割出了道道漣漪！
他身形一轉，全身的符文流轉不斷變化，眸光與劍法同行，運轉了平荒步將戟影全部崩飛。
有鎮獄經加持，他的生命力強大無比，胸骨處的傷已經在頃刻間恢復。一聲低沉嘶吼，終於將翻飛的戟影崩飛，葉孤城抬頭。
空中，那名神將在虛空站立，低頭看著戟影下的眾人，就像神祇看著眾生螻蟻。
葉孤城的眸光照耀，掠過神將的粼粼金甲，晃過他的凜凜神盔，劍鳴一震！劍氣先行！
遠方，無極海島主雙眸間的眉微微一緊，「他要做什麼？」
邊浩渺也望著葉孤城，察覺到他身上令四周天地靈氣都隱隱變猩的煞氣，邊浩渺的眼睛里閃爍流動著狂熱。
數裡外，雪落城裡數萬人都緊緊看著葉孤城，看他在茫茫荒涼的山道上站定抬頭，城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裡都像有鑼鼓在錘，似乎將要見證一個數千年來從未有過的時刻，「他想要做什麼？」
遠方。
在風聲停滯，雲霧飄散，戟影重重猶如囚牢的世界里。
葉孤城衝天而起！
他的眸光，拳頭，雙翅，劍芒，齊齊綻放，全身上下都是如同堪比太陽的璀璨光亮！
「殺！」
拳芒翅影全部落向神將！
「天劫神將代表蒼天神罰，他竟敢稱殺字！」遠方，諸渡劫大能都已悚然。
劫雲不知何時已經蔓延了千百里，將陽光遮擋，天地一片陰暗，彷彿陷入永夜！
咔嚓！
葉孤城的『殺』聲未停，劫雲中劈出一道血色電光，猶如紅色蛟龍，在天地間蜿蜒，分作十數股，向眾人而去。
仿若天地震怒！
葉孤城身法施展到了極致，凌波步和七星步早已經被他融入平荒步中，一拳一掌重重轟出，將閃電轟碎成一條條寸寸穿行的小小電蛇。
他步伐不變，腳踩七星，手掌間升起了瑩瑩星辰！手掌再翻，星辰一變向天邊神將轟去！
盔甲之下，神將目光不變，手中戟影微旋，頃刻散出無數戟影，彷彿排兵布陣一般，在天地間組合成型。
那道星辰落向眾多戟影，並沒有驚天動地的大碰撞，倒彷彿蠶絲剝繭，被一道道戟影悄無聲息地寸寸削弱。
這是陣法之力。
葉孤城目光微微一凝，孤城劍一震落入手中，鋪天蓋地的劍籠出現。
每一道劍籠中都蘊含一道陣法，劍影在其中旋轉，一條條一道道與戟影針鋒相對。
須臾之間，天地被戟影和劍光充斥，而天邊還有劫雷正在隆隆作響。
天地怒吼，電龍蜿蜒，血色浸紅百里。
地面，那些無極海強者被天罰和戟影逼得狼狽不堪。他們方才和葉孤城動手能夠佔據上風，只因有陣法之力加持，有回溯之術輔助，如今面對天劫，回溯之術毫無用武之地，一時間眾人潰散，四下逃散，尤其在葉孤城衝天喊殺之後，天劫來勢更加洶湧，令眾人無法招架！
一人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聲怒嚎，「葉孤城！天劫之下，你若要尋死，何必再牽連我等！」
罵聲一起，就此不再停歇，無極海十數人盡皆破口大罵。
煌煌天威之下，他們的氣勢薄弱許多，不復之前的威勢。
遠方的邊浩渺看著這一幕，忽而輕笑一聲，對身旁島主道：「你的這些弟子，倒都隨了你。」
島主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又想起邊浩渺不久之前說過的，「明明是個強人，天生一副熊樣。」
數千年來，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如此窘迫。
劫雲下，葉孤城對下方眾人的怒罵置若未聞，在他的心裡，這些人註定將要死去，和死人計較口舌之爭，未免太過無趣。
此刻，他的對手只有這天劫神將。
他在戟影和劍光中穿梭，拳掌交擊中將戟影崩碎，跨越百丈，又如同跨越千萬山水，來到神將面前，看到了他神盔之下的眼睛！
葉孤城一聲低叱，掌上符文流轉，這一次未起星辰，反而化作了一條蒙蒙星河！
神將翻戟而出，迷濛之氣流轉，與星河交擊！
彷彿一場崩天動地的大地震，從兩人交擊之處開始蔓延了無數的漣漪，虛空出現陣陣細碎的褶皺，地面嘭起無數的齏粉塵埃，瀰漫在天地之間。
葉孤城和神將的身形就此被蒙蒙塵埃隱沒，外界的人只能看到光芒閃爍，能夠藉此知曉劫雷正在陸續落下。
邊浩渺雙眸精光陣陣，禁不住低語一聲，「是他的傳承！當年的星河掌法終於重見天日！」
他恍然大悟，「原來，他並非是我誅仙殿聖子！」
此話一出，一旁的無極海島主悚然驚詫！
雪落城內。
落羽同樣看向遠方渡劫的葉孤城，看他衝天而起，在萬眾目光之下與神將爭鋒！
他微微低頭，環顧四周眾人。
天地寂靜，眾人的目光，世上的所有光輝，似乎都已經被葉孤城奪去。
卿芷安的聲音這時低低地傳出，「堅落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麼安靜？是孤城嗎？是嗎？」
落羽微側過臉，看到卿芷安臉上現出只有提起葉孤城才會出現的敬慕模樣，於是嫉妒就像野火，在心底熊熊燃燒。
他對葉孤城一直以來的敬仰，此刻都變作了嫉妒和煎熬的痛苦。
「落羽？」卿芷安又低問一句。
落羽輕輕點頭，「是，是他。」
他抬頭望著遠方劫雷下瀰漫著的沉沉霧靄，瞳孔里忽然間閃現出兩道異常的光芒。
在他一側，一名化神回過了神，目光從遠方葉孤城身上收回，緩緩投在不遠處背負著卿芷安的那道身影上。他的心底，開始悄然思量著一些事，「葉孤城如今在渡神兵劫，此劫一旦度過，可想而知實力會更強，比之前要更難對付。此刻我若能在他渡完劫之前抓到卿芷安，屆時令他投鼠忌器便是大功一件。」
與此同時，另有一名無極海化神的目光也同樣投向落羽。
他們對視一眼，想法顯然不謀而合，身法同時催動，腳下同踏七星，揮掌而起！
落羽尚且還在失神，他心亂如麻，兩隻眼睛里不知為何出現了霧靄般密集而朦朧的符文，耳膜嗡嗡，彷彿有千萬種經文念誦。
在他身後的卿芷安聽到了風聲，微側過臉，「落羽。」
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回應。
「落羽。」卿芷安再低呼一句。
風聲愈近。
卿芷安咬了咬嘴唇，她和落羽在這些時日里朝夕相處，甚至同室而眠，早已心有靈犀。她察覺到此刻落羽的異狀，也察覺到身後危險臨近，幾聲低呼得不到回應，緊接著便有掌風從右側而來。
接連兩聲，沉悶的，痛苦的低哼。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落地，兩蓬鮮血綻放，像鮮艷沉鬱的花。
落羽從劇痛中蘇醒，他的兩隻眼睛里有符文極速穿行，像亂墜的天花和星光。
雪落城外，禪音寺僧人的百丈法相盤膝而坐，面容堅毅，猶如石雕。
遠方的荒漠上，忽然襲來一陣風。這股風掠過千萬里的小溪河流，迎著數名渡劫的威能，飄然而至。
僧人微微皺眉，低頭看向雪落城中。
落羽眼前的符文終於褪去，他的目光變得漠然而高傲，冷靜得猶如神祇，胸口凹陷下去的掌印正在極速恢復，森森鋒銳的骨茬在緩緩複位。
一切致命的傷勢在他身上都不復存在！
「堅白，堅白！」卿芷安驚惶而虛弱的聲音響起。
落羽全身一震，眸中的默然和冷靜為之一散，急忙側身去看。
千里之外荒漠而起的秋風恰在此刻落入城中，風聲徐徐，陣陣垂落，猶如刮骨的刀，像錐心的刺。
所有的修士一陣瑟縮，幾分驚詫和來自骨子深處的寒意，「這股風，來得有些蹊蹺。」
卿芷安受了一掌，此刻嘴角的鮮血噴涌如泉，面色慘白，兩隻眼睛里只有茫然無措的，毫無神採的慌張。
不久之前，當危機來臨，卿芷安下意識地向右側而去為落羽遮擋，若非那名化神及時收回諸多元力，此刻她已經死去。
饒是如此，她的傷勢已然垂危。
落羽只來得及抬頭看她一眼。
嘭！他的腦袋陷入地底。
無極海的化神收回了拳頭，低頭看著腳下身體還在兀自抽搐的落羽，「這小子到現在還不死，有點邪門。」
另一名化神道：「既然如此，你便再多給他幾拳。終究不過是一個金丹期的小修士，總有死的時候。」
在他腳下，卿芷安低低呼喊，「堅白。」
落羽上方，那名化神揮拳再落。
嘭！嘭！嘭！
鮮血四濺，刺鼻的腥味四溢，瀰漫在空氣里。
黑暗。
只有絕對的黑暗。
從落羽眼前閃過的，只有忽明忽暗的畫面；從陽關到喟嘆觀，從喟嘆觀到秘境，從秘境到九幽陰曹，再到凌雲渡後山，青峽之外。
整個世界變得有幾分安靜和沉默，耳邊朦朧地，能夠聽到來自外界的猖狂笑聲。他知道，那是來自無極海的化神。
除此之外，是一聲聲尖銳刺耳的悲凄低呼，「堅白。」
落羽對這兩個字無比熟悉，在過去的無數時日里，在他和卿芷安朝夕相處的時間裡，這個清冷絕倫的女子時時溫柔地叫他這兩個字。
他的眼前，又閃過不久前在劫雷下葉孤城恣意張揚的身影，掠過卿芷安提及葉孤城時的敬慕模樣。
最後定格在她面容慘白，伏跪地面猶如浮萍的身影上。
「堅白。」
所有的畫面都已經消失，腦海在懵懂的混沌里，只有這兩個字在回蕩。
當莫名的恨意在心底回蕩，當無力感沉沉地壓在肩上，當陽關三十年一出的劍忽然崩斷。
「嗚」
垂入雪落城的風忽然大作。
囊括百里的劫雲里，驀然綻放出了殷紅色的光點，像寒冬臘月冰雪紛飛里綻放的一兩朵梅花兒。
千萬里內汩汩流動的溪水忽然停息，向下飛溯的瀑布也戛然而止。
雪落城前，禪音寺的和尚緊緊地盯著城內落羽的方向，他堅毅如石的面容上現出幾分猶豫。
這時，遠方有幾道瞳光一前一後落入雪落城。
和尚抬頭望了一眼遠方的邊浩渺，又低頭看了一眼落羽，臉上神情復歸平靜，緩緩起身，雙手合十向邊浩渺微微一禮，轉身奔走。
雪落城內。無極海化神的拳頭不再落下，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深坑中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落羽，冷笑一聲，「這次一定死了。」
與此同時，卿芷安的聲音驟然一停。
整個世界都彷彿變得安靜，只有刺骨的秋風風聲。
「哇！」卿芷安面若金紙，一口混濁的鮮血噴出。
無極海門人見此情形，不禁道：「看她此刻的情形，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他轉身看向同伴，只見同伴的神情都有幾分駭然。他似乎覺察到什麼，立即回頭。
迎面一道毫無聲息的劍光！
劍光翩若游龍，鮮血噴濺，薄狹成線，一顆頭顱就此一飛衝天，滴溜溜旋轉百周，然後落地。
噗通！
無極海門人倒地，現出其後仗劍而起的落羽。
剩餘的無極海門人心底都已被驚懼所充斥，當他們面對一個殺不死的怪物，即便只是螻蟻之眾的金丹修士，依舊有些詭異。
而且就憑落羽方才的一劍，絕非他們能夠抵擋。
眾人開始後退，全身有無法抑制的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