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外凌雲渡
葉孤城佇立許久,最終看著腳下乾屍一嘆,這碧血丹衍生出的天賦聞所未聞,竟可以吸收別人的能力和全身精氣,也不知是好是壞。不論如何,經過今晚這件事,陳谷鎮恐怕再也待不下去了,不如連夜離去。
葉孤城的目光轉向牆角用帘子遮著的石洞。
背上一包乾糧和一把火燭,腰間是一柄綉劍。
葉孤城在院外長跪許久,朝爺爺入土的方向深磕三個響頭,再回到屋子,從石洞一躍而下。
當他進入石洞將洞口以青石擋住后,看著從石縫中隱隱透露的晦暗光線,心中默念,「爺爺,等我回來!」
石洞內幽長狹窄,葉孤城上路之後才明白,爺爺的信里為什麼說要帶足乾糧,只因為石洞內坎坷奇多,平時半天就能趕到的路程,在這裡需要一天。
他孤身一人風餐露宿,所幸石洞中有從上方落下的積水,口渴時不至於難以支撐。
一連走了數天,不知日月,包裹裡帶了的火燭越來越少時,前方終於出現隱隱亮光,葉孤城心中喜不自勝,原本疲憊不堪的身體忽然灌足了能量,大步奔跑。
洞口風聲呼呼。
正值夜晚,圓月當空,葉孤城出了山洞躺在地上,鼻尖滿是地面的潮氣和野草味道,平生從未覺得如此芳香。
耳邊聽到有水流聲,葉孤城心中一動走了過去,他借著月光朝河流看去,只見河流倒影里一個蓬頭垢面,頭髮左右各自彎彎曲曲豎起幾道,一時失笑出聲。
明天要去凌雲渡見爺爺的故人,那便是自己的長輩,這樣的形象恐怕不太合適。
葉孤城洗過了臉浸濕了頭髮,再探著腦袋朝河裡看去,只覺河裡的人和之前的自己有大大不同,似乎要更好看一些,或許這也是碧血丹的功效。
他抬頭看向西方,據信里說,再往西行就是凌雲渡只是不知,那凌雲渡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信里語焉不詳,恐怕要找人問問了,現在正值深夜,不如先睡一覺,養足精神后再去不遲。
第二天,當葉孤城站在凌雲渡外才知道,昨晚的擔心實在是杞人憂天。
凌雲渡是一座山,山下有一青石,青石高達數十丈,在二三里之外便依稀可見,上書龍飛鳳舞三個大字,「凌雲渡!」
凌雲渡三字意氣鋒銳,讓人不可逼視。
葉孤城心生讚歎,這青石一看就是被人埋進了這裡,否則不會這麼整齊,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弄來的。
凌雲渡山下跪著許多人,上山的路上左右各站著一名少年,穿著天藍色的錦衣華服,看樣子是凌雲渡弟子,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抬起,帶著凌人的傲氣。
葉孤城從包裹中將瓷瓶攥在手裡,上前走了幾步,正欲開口,只聽上方一陣怒喝,「大膽!」
一陣勁風忽過,葉孤城胸口遭受一擊,一聲悶哼後仰飛起,重重倒在山下,捂著胸口再起身時,一聲咳嗽,嘴角溢出鮮血。
四周,是人們的異樣目光,或驚詫,或嘲笑,或同情。
山上,一名錦衣華服的少年緩緩走下來,「我凌雲渡山門,豈是他人能隨便踏入的,剛才一掌只是讓你吃個教訓,倘若再有一次,必取你的性命。」
另一名華服少年也緊跟著走了下來,「如若想拜入我凌雲渡,需先在山下跪滿七天。」
「嘿!」旁邊的少年一笑,「跪滿七天又如何,看你剛才連我一掌都受不住,想來也是一個妄想一飛衝天的廢物,不如趁早回去罷!」
葉孤城垂下眼瞼,耳邊是凌雲渡門人盛氣凌人的嘲笑,四周是人們的低低議論同情。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陳谷鎮上。
葉孤城緊緊握著手中瓷瓶,咬著牙緩緩抬頭,「我是帶著信物來的!」
「信物?」少年一愣,接著又是冷笑,「我便是凌雲渡的接引門人,還從未聽說有什麼接引信物!」
葉孤城露出手中瓷瓶,「此物,是貴派一位名為華真上人的信物。」
「華真?」兩個少年同時變色,互相對視一眼,嘴唇微動,低低私語。
「師兄,你怎麼看?」
「門裡道號華真的便只有那一位了,那一位近年來多不出世,常人恐怕並不認識,這少年既然叫得出那位的道號,恐怕不是在信口胡謅。」
站在右側的少年面色一變,「可是剛才你我對他動了手,待他見了那一位如果提上一句,你我恐怕。
左側少年面露思索,「不妨這樣,我上前去將他手中瓷瓶拿走,說呈上遞給華真上人,到了山腰上將瓷瓶隨意找個地方丟棄,下山後只對他說華真上人並不認識此物,凌雲渡偌大的山上,又有誰會特意去找一個瓶子?沒了瓶子,諒他也進不了凌雲渡見不到那一位,由此你我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撇清此事。你看如何?」
右側少年面露笑意,「師兄,此計甚妙!」
兩人一陣商量,站在右側的少年上前一步,神色比之前緩和了許多,「將瓷瓶給我,待我將瓷瓶呈上,如若你說的句句屬實,必定有人前來接引。」
葉孤城將兩人的神色早已看在眼裡,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說道:「我需親手將信物交給真人才放心。」
少年面色一變。
在他身後,另一名少年忽然上前一步,「我帶你上山!」
站在右側的少年不禁道:「師兄!」
左側的少年一拍他的肩膀,眼中厲色閃過,「師弟稍安勿躁,既然此人如此不知好歹,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右側少年年紀稍小,沒想到自家師兄如此心狠,一聽師兄這麼說有些呆了。
左側少年上前一步道:「走,我帶你上山!」
葉孤城自小在陳谷鎮見慣了人情世故,雖然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卻看的清楚他們的神色,心裡有了猜測,這趟恐怕凶多吉少,本不應該羊入虎口,只是想到爺爺窮盡一生只為自己搏了這麼一個機會,這時候回頭實在不甘,一念及此。
葉孤城緊緊攥著瓷瓶上前一步,「好!如此便謝謝閣下了!」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里,葉孤城跟著接引門人一步步上了山去。
凌雲渡山道狹窄,山勢陡峭,行路難,難於上青天!
一路上接引門人多有催促,極不滿意葉孤城的速度。
葉孤城咬著牙一聲不吭,跟在接引門人,到了山腰時已經步履蹣跚。
前方,接引門人左右看了看,忽然停下,回頭道:「瓷瓶給我!」
葉孤城抬頭見接引門人面色不善,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有詐。但他上山時已經存了生死勿論的心,一咬牙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接引門人不多言語,面露猙獰,手中忽起光芒,重重一掌打在葉孤城胸口。
葉孤城本早有防備,不想對方速度極快,他的手臂剛剛抬起,對方的手掌已經拍下。
葉孤城口吐鮮血倒在地上,渾身綿軟無力無法站起,心中駭然,凌雲渡上簡單一個門人都有這樣的實力,不知高人眾多的山上又是什麼樣的風光。
他心中苦笑,可惜再沒有機會上前了。
接引門人步步上前,微俯下身,「此處山腰僻靜,我凌雲渡的真正門人向來不會從這裡上山,正適合做你的棲屍之所,一個廢物能葬在凌雲渡,也算是你的福分了!」
接引門人手臂高高揮起,這一次對準的正是葉孤城頭頂。
絕境之下,葉孤城驟然聽到接引門人口中的廢物兩個字,渾身不知哪來的力氣,大吼一聲抱住了接引門人的雙腿。
接引門人沒想到葉孤城還會枉做掙扎,猝不及防之下身體右傾,腳下又恰巧踩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兩人滾作一團,由山腰直直向下滾去。
不知滾了多少節台階,葉孤城只是緊緊抓著接引門人的肩膀,帶著恨意,帶著極深的執念。
許久之後。
兩人停在山腰階梯的一處空台上。
一聲呻吟,葉孤城推開壓在他身上的接引門人,渾身酸痛難當,最重要的是此刻丹田處脹痛欲裂,令他痛苦欲死。
他曲起身體跪在空台上,腦袋狠狠撞擊空台,丹田處脹痛越來越強烈,直叫人生不如死,喉嚨處壓抑的叫聲已然壓抑不住,「呃啊!」
面目猙獰,有奇異的氣流在面龐躥動,由額頭到臉頰到下巴最終躥向喉嚨。
痛苦直欲昏厥。
這種痛苦持續了不知多久才如潮水般褪去,渾身上下的氣流全部歸於丹田,葉孤城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再一回頭去看接引門人,當時愣在了那裡。
接引門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屍體一如當初的莫山,乾癟如死去多時的殭屍。
葉孤城將接引門人的屍體拖入山腰叢林,最終扔在一處雜草叢生的地界,心知此刻再從山道下去恐怕立即會被發現,正想辦法從其他地方下山,耳邊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動靜,「誰?」
「嘖嘖嘖!」有人讚歎三聲。
葉孤城抬頭,原來這人在樹上。
樹上的人帶著一副狼頭面具看不清面容,他從樹上一躍而下,「原想在這裡好好睡一覺,沒想到看到了一場殺人越貨的好戲。」
葉孤城心裡一驚,莫不是他看到了剛才的事?
那人這時問道:「你是不是凌雲渡的弟子?」
葉孤城一瞬間心思急轉,這人既然問了這個問題,那就說明並沒有看到剛才的事情,那他現在能說的借口和理由便多了許多。虧他往日里自詡聰明,也的確有幾分急智,臉上露出憤然和可憐的神色,「我本是來拜師的弟子,連跪七天有了資格,不曾想他這一路出言輕佻,我心裡一時氣憤便和他動了手。」
那人似笑非笑,瞧向葉孤城的眼神里多有調侃的意味,可見並不相信葉孤城的說辭。
他開口問道:「你如今殺了凌雲渡的接引門人,接下來想怎麼辦?」
葉孤城垂下眼瞼,面露悲色,此刻心情半真半假,「我實在不知。」
那人卻說:「我倒有一個法子,能讓你留在凌雲渡。」
葉孤城抬頭。
那人繞著葉孤城走了一圈,說道:「我幫你度過了這一番危機,你進入凌雲渡后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那人沒有說什麼事,反而上前一步。
這一步,便是千萬步,身後帶出道道殘影。
葉孤城正欲反抗,下巴卻以被人捏起,彈進了一顆微甜的丹藥。
那人這才放手。
葉孤城捂著喉嚨在一旁嘔吐,這一顆丹藥絕不是什麼好東西,耳邊只聽那人淡淡地說:「這顆丹藥名為幽花蠱,之所以稱為蠱,乃是因為它世上無解,只能每半年之內服一次解藥以此緩解藥性,否則藥效一旦發作,必死無疑。」
那人說了這句話,見葉孤城並不慌亂也不求饒,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心下反而稱奇。
葉孤城乾嘔了半天無果,這類毒藥通常入口即化,心下慘然,沒想到剛出狼爪又如虎穴,只是以他的性格,寧肯心中痛苦千萬倍,也絕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他的痛苦,只因他知道,他這時露出半分害怕的神情,最多只是讓面前這人更加快意。
他的面容沉靜冷漠。
那人說:「半年內,我只需你在凌雲渡為我找一件名為遁行符的東西,找到之後交給我,我便給你第一顆解藥。」
葉孤城已然明白,這個人,是希望自己成為他安插在凌雲渡的傀儡。
葉孤城皺眉道:「找到之後,我怎麼聯繫你?」
那人欣賞道:「沒想到你到了此刻還能如此鎮定,小小年紀心性倒不差。」
葉孤城沒有說話,只當沒有聽到他的誇讚。
那人擺手:「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等你找到之後,我自然有我的辦法知道,到時會來找你。」
葉孤城的目光轉向腳下,「眼下的事情,你又打算怎麼解決,怎麼送我進入凌雲渡?」
「哈哈哈!」那人狂笑,腳下忽然一轉,來到葉孤城身後。
葉孤城來不及反應,後腦勺挨了重重一擊,眼前漸漸模糊,只依稀聽到一句,「凌雲渡的人,我計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