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見

  陽光明媚,灑向常年不見天日的密林下方,光線中的塵灰氤氳,安靜得好像只余蟲食葉子的沙沙聲。

  深山的小道上,一隊井然有序的軍人打破了林中詭異的寂靜,步履輕盈,落地幾乎無聲,輕裝簡行,但是手腕處的銀色高級空間扣鎖證明了他們是王牌精兵——只有精銳才會有的聯盟頂級武器機甲裝備。

  他們到達某一處后,排查過周圍無人,很快分散將其包圍。

  一位身著軍裝的女性出列,隨身跟著幾位親兵,在對智腦幾句吩咐后將消息傳出,很快,地面露出一個兩方大小的洞,深不見底,彷彿要將人吸進去,一個與地底融為一體的通道出現。

  通道下是一個密閉的巨大鋼鐵籠子,那是聯盟常年關押政治要犯的重型監獄,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就藏在首都星,在聯盟中心鄰郊密林的地底。

  陸聆這次是來押送20年前平叛獨立星盟事件的戰犯出獄,聯盟為了緩和原獨立星和聯盟的關係,主動特赦部分戰俘示好,平息積壓的民怨。

  本來這事輪不到陸聆,但是自從蟲族被打退消亡后,聯盟內部雖有矛盾,也沒到要正規軍鎮壓的地步,她直統的北熙軍就閑的發慌,除了日常訓練演習和守邊巡查,就無事可做了。

  陸聆為了解決廣大戰友的終身大事,和另外幾位邊軍將領一商量,在軍隊內部開展了熱熱鬧鬧的聯姻會,湊成了不少對單身戰士。其中正好有她的多年戰友兼心腹下屬江舸。

  於是江舸少將,哦不,前不久升為中將,就帶著自己的「命定之人」請了年假去度蜜月了。

  而陸聆為了兼管北熙邊軍和聯盟中心守衛軍兩頭,不得不往返於邊境星和首都星之間,接連的空間跳躍讓她略有疲憊,但是在自己的兵面前卻絲毫不顯。

  押送這些戰犯出獄前往圈定的遷住地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然不是什麼高難度的任務,但是要求謹慎小心絕不能出差錯,還要顯示聯盟對此的重視,押送人員身份不能低,於是聯盟政府便拜託到軍方這邊來。

  恰巧陸聆昨夜從邊境星回來,就被自己老師,現帝國軍方首腦季方隻元帥順手指派了這個任務。

  她手下直屬的幾位將領,除了江舸在婚假,其他都在邊境星吹冷風,她回來后早上巡查了中心的守衛情況,就帶著自己的親兵護衛和一隊由上校帶領的首都星守衛隊精銳趕到此處,等待這個鋼鐵籠子將囚禁多年的俘虜吐出。

  下午13時,太陽直射入通道中,由下向上升起的梯間,將光線一點點逼出通道。

  圓形的梯間突兀的立在包圍圈內,領隊的上校和智腦通話幾句,確定目標,向陸聆請示。

  陸聆等在一旁,有點漫不經心,這時聽到請示,也只是輕輕點了下頭,表示開始。

  為了防止獨立星盟殘餘勢力劫獄,這次的押送人員武裝充分。

  一聲令下,二十幾架機甲從空間紐中釋放出來,所有人嚴陣以待。

  梯間厚重的鐵門打開,先出來一位全身黑色硬甲防爆服的獄警,出示身份,檢查了為首上校的姓片,核對一致后便開始押送犯人。

  為了防止有犯人記住監獄位置,所有犯人在離開監獄時都戴上了防窺頭套。

  梯間再一次下降又升起,金屬門打開,這次出來的是由兩位獄警監押著的犯人。

  犯人陸續走出,由機甲外的守衛兵接手,很快,這次特赦的120名戰犯交接完畢。

  但是這些獄警卻有些不舍,畢竟他們剛剛收到消息,這次押送由陸聆上將軍監管,這可是大消息呀,那些沒有搶到活出來的人一定要後悔死了哈哈哈!

  陸聆是軍中甚至聯盟的傳奇人物,出身底層貧民,卻在未滿50歲做到了上將軍的位置,是元帥季方隻的親傳弟子,更有傳聞說她和元帥戰死的獨子情投意合,有過婚約,但是因為對方犧牲而作罷,因此元帥便認其為女兒,培養她做繼承人,現在元帥年事已高,陸聆憑藉赫赫戰功成為下一任元帥的絕對競爭者。

  她在未成年時就報名了收回獨立星戰爭的間諜隊伍,以聯盟首都大學交換生的身份,混進獨立星盟,為收回獨立星立下了軍功,嶄頭露腳,從此鋪就了她在軍中的履途。

  以非軍校生的身份進入軍中即有職位,在3年後爆發的蟲族大規模入侵中,反應迅速,帶領自己的隊伍搶救平民,打擊蟲族入侵,成為所有緊急轉移戰區平民軍隊中唯一一支零傷亡人數,效果最佳的連隊,受到了軍方高層的廣泛注意。

  隨後立功不斷,職位一升再升,並且在蟲族最終戰中,由於軍中派勢鬥爭,指揮失誤,蟲族隱藏了實力,圍困了精銳北熙軍。

  北熙軍統將,元帥之子季雲錚戰死後,她作為接任者,以身犯險,率領殘餘北熙軍一不做二不休直搗黃龍,親手殺死了蟲皇和眾多蟲族貴族,扭轉了險局。

  但北熙軍也十不存一,從此聲名大噪,以白骨塑就了北熙的鐵骨威名。

  北熙軍雖因此元氣大傷,但是隨後在收兵整編中大受歡迎,很快得到了喘息修整。

  陸聆在其老師季元帥經歷喪子之痛時輔助其奪回軍隊控制權,大大打擊了聯盟大世家的囂張氣焰,控制了聯盟中樞,繼續打擊剩餘蟲族勢力。

  長達15年的蟲族入侵戰在其指揮下終結,戰區也陸續恢復建設,回遷居民。

  軍隊雖有治安權,有自己的軍工廠和資金來源,速來不插手聯盟建設,但是在最終戰中由於世家勢力過大插手軍隊,導致了大量傷亡。

  為了防止這些世家依靠戰後重建再次掌控聯盟,陸聆主動和新興商業勢力聯合,推動修改憲法,提高平民地位,增多對平民的各項教育,醫療,衣食住行建設的資源傾斜,減少世家壟斷,自己也捐出已逝未婚夫的財產和自己的大部分資產,援助貧困星建設和貧民教育,以貧困星的出身站在現在的位置,反哺平民階級,在平民中威望極高。

  短短三年的戰後建設,聯盟就已經湧現大量平民階級的人才,為聯盟重建和恢復做出貢獻,原來這些平民出生的人才,如果不是被世家吸納,就是不同意為世家做牛做馬而被打壓,出頭無望,少有濟世。

  而陸聆卻硬生生的憑藉戰場廝殺為這些同類撕開了口子,她原本是經濟金融學生,希望以此改變自己的階級,發現希望渺茫后決定從軍,軍中雖不能保證絕對的公平,但是相對於其他地方,還是好很多,她也成為了聯盟中的平民勵志的「傳奇」。

  獄警們礙於規矩,不敢東張西望,卻也暗搓搓的用眼神到處瞟,終於瞄到機甲包圍圈外的陸聆露出的半張臉,頓時興奮起來,這可是活的陸將軍啊,親手殺死過蟲皇的人!他們常年居於地下監獄,卻也在外出放假時聽說過陸聆的傳奇生涯,如今見到大活人,也值得去吹噓吹噓了!!!底下沒上來的小兔崽子們一定會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哈哈哈哈哈!!!

  一位親兵暗暗的搗了「傳奇」陸將軍一下,笑到:

  「陸大將軍快看看,你的迷弟迷妹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要不要打個招呼?」

  陸聆瞟了獄警們一眼,又瞪了自己的親兵統子一眼。

  統子原名張傑統,是邊軍家庭出身,跟了她快十年,蟲族最終戰時自己的十幾個親兵就剩了倆。

  一個汪康本來是機甲技術兵,四肢殘了三個,她也捨不得他再奔波,裝了機械肢后把他扔到軍方技術部,憑軍功做個上校教練訓練新兵蛋子去了,這次被請到聯盟首都軍校去給學生們特訓去了。

  只剩下張傑沒殘沒廢活蹦亂跳的,留在了北熙軍自己也領了一隊兵,這次回首都星他吵著要來見見首都星繁華,順便看看汪康,便換上了親兵服跟了過來。

  如今北熙軍中敢和陸聆大喊大叫開玩笑的也只剩下他了,陸聆這一瞪,他倒也不怵,繼續笑嘻嘻的沒個正形,不過只在臉上,身形不動,繼續保持肅立,沒敢給北熙軍抹黑。

  其餘親兵聽后,也沒忍住擠眉弄眼的起鬨。

  陸聆眼神一掃,

  「閑的沒事幹了吧,回去給我增加一半的訓練量。」

  其餘親兵立刻垮了臉,他們訓練量本來就大,再加一半這是要命!

  張傑統本來也下意識的一慌,後來想起來自己不是親兵了頓時幸災樂禍了

  「老大,你又霍霍你的手下哈」

  陸聆又看了他一眼

  「也包括你,你不是親兵,你是部下」

  張傑統也垮了臉,不敢再取笑陸大將軍,嘟嘟囔囔的也敢怒不敢言,老大自從季雲錚將軍戰死後,就越來越沉默寡言,他是在努力活躍氣氛好不好!

  陸聆將注意力放在押送犯人身上,皺起了眉頭,

  「監獄這是缺錢嗎?為什麼不給他們多穿些?」

  張傑統也轉身看過去,操了一聲。

  在進入星際化後人類轉移居住地,地球被保護起來,首都星雖然臨近太陽系,能接受到太陽光照,但是氣候卻截然不同。

  現在下午13點,上午時的熾熱已經隱去,氣溫急劇下降,現在控溫衣的發明讓人類不再懼怕氣溫的劇烈變化,室內恆溫,只需要在外出時穿上貼身控溫衣即可,外面可以任意穿搭,但是這些被押送出來的戰犯,竟然只穿著白色的長單衣,赤腳被押送出來。

  氣溫下降很快,已經跌下十度,這些犯人有人已經冷得發抖了,但是沒人吭聲,顯然十分懼怕陌生的環境,20年的囚禁監押甚至審訊讓他們吃足了苦頭,不再反抗。

  領隊的上校去詢問為首的獄警,鑒於陸聆在這,獄警不敢隨便糊弄,如實回答道:

  「監獄內部恆溫,沒有考慮到外面的氣溫,而且…」

  獄警露出鄙夷的神色,不過是一群翻不了身的戰犯,居然還能勞動陸聆將軍親自來監押,

  「上面不給發控溫衣,說是讓他們明白自己不再是獨立星盟的上層了,清醒清醒。」

  陸聆的精神力極為強大,把獄警的話聽得明明白白,但是這是聯盟政府的事,她是軍方也不好直接管,也沒有想到一個監獄還能整出什麼幺蛾子,就吩咐守衛隊將犯人們帶入停在一邊的小型運輸飛船中,由機甲護航,其餘人進入運輸飛船,很快破開天空駛離首都星。

  獄警們目送飛船離開后也陸續進入通道回到地底,卻仍在興奮的討論剛剛看到的陸聆將軍,

  「我去,陸聆將軍居然這麼好看,我還以為會長得和我們一樣壯實呢,你說她當時是怎麼殺掉蟲皇的?」

  隨後進來的獄警們也議論紛紛,這時為首的獄警出聲制止道

  「好了,別討論了,私下再說,別忘了我們監獄的頭們是誰,說多了他們可就不高興了,倒霉的是我們和那些犯人了」

  獄警們這才想起來監獄長和不少監獄高層是世家安排進來的人,趕緊閉上了嘴。

  ——

  夏民邇直到在自己被押離監獄時方才鬆了一口氣,這次好像真的可以離開了。

  20年來,一次次希望的破滅,幾乎使他絕望。

  他曾經想過,自己是不是要像很多同伴一樣,剩下的年月都在監獄中度過,直到像他們一樣無聲無息的死亡化作塵埃,和世界再無聯繫。

  監獄外驟降的溫度讓他確認自己已經離開,陌生的人,口音讓他仍然不能放鬆警惕,但還是鬆了口氣,隨後被雙手反絞押進溫暖的艙內,20年前的記憶讓他辨認出這是飛船,但是卻不是自己熟悉的樣子。

  20年,恍如隔世。

  在察覺出這些人沒有惡意,夏民邇緊繃了一上午的意識終於放鬆,在暖和了手腳后,被取下頭套,燈光刺目,生理性的淚水不知是不想忍還是怎樣,終於順著臉頰悄悄流下,睜開眼,再看這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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