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這個世界，有光
緊盯著蕭夙吃了一顆藥丸，又把剩下的藥瓶放好，陸錦年才完全放心，蕭夙好笑的伸手颳了她的小鼻子，「跟我來。」
因為經常來往懷王府，陸錦年早就把這裡面的地形構造摸清楚了，蕭夙的根據地在汴州，這裡只是被他當成臨時住所，所以並沒有什麼人，外圍雇著兩個丫鬟，一個煮飯的廚子，和一個年長的男子作為管家，負責掃撒做飯，讓整個府邸能夠正常運轉。
卻又都無法靠近蕭夙自己住的地方和書房，所以即便這幾個人來了懷王府那麼久，也沒和蕭夙照過幾回面，蕭夙有事吩咐的時候，都是青影和藍語等幾個暗衛去做的。
以至於懷王府上大部分房間都是閑置的，陸錦年疑惑的被蕭夙拉去一個原本空著的房間，房間內一根蠟燭跳躍燃起，雖然昏暗，卻也將整個房間照明，青影苦大仇深的守在一旁，頭頂毛巾，手端湯碗，碗里是遙遙可聞的苦澀中藥。
而房間內床上躺著的，正是從容慶公主暗道里救出來的，和陸錦年有約定的小男孩，陸錦年眼睛一亮，不可思議的回望著蕭夙。
蕭夙笑笑道，「前幾天藍語去找依寒玩，聽說你挺在意他的，正在考慮如何把他從宮裡帶出來，我找皇叔父說了一聲。」
太醫院拿這個小孩的眼睛沒辦法，皇宮雖然不差多養個孩子的錢，但總是在那裡放著，也不是辦法，更何況這孩子是容慶公主豢養的孌童，皇上日理萬機，平時想不到，一想起來，就算明知孩子無辜，仍然會膈應。
畢竟容慶公主被移交刑部，她做的那點事，外面的人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丟得總歸是皇室的臉。
所以蕭夙一開口說起這個孩子，皇上雖然好奇，卻對這個侄子放心得很，直接就交給了蕭夙。
陸錦年呆了一呆，皇上對自己的兒子一個個的都加以利用，作為制衡朝廷勢力的點，倒是對蕭夙這個侄子放心得厲害，怪不得太子蕭熠總對他看不順眼，這不知道的還真以為蕭夙才是皇上的親兒子呢。
不過……那和陸錦年又有什麼關係，對蕭夙好的人，陸錦年看著能順眼幾分，對蕭夙不好的，那就別怪陸大指揮官為自己人出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陸錦年也沒多問，笑道，「正發愁呢，夙，幫大忙了。」
快步走到小男孩床邊，檢查他身上的傷勢，經過半個月以來的調理，身上骨折損傷的地方已經大好，被拔出的手指甲和腳趾甲的部位，血污被清理乾淨，變得粉嫩，新生的指甲和趾甲已經長全了大半。
如陳立所言，小男孩唯一未經治療的地方只剩下被縫合的眼帘。
陸錦年捏了捏他長了些肉，不再骨瘦如柴的小臂，問道，「你醒著么？」
小男孩聽見是陸錦年的聲音，微微動了動腦袋，聲音仍然是粗啞的，卻添了幾分精神，「小姐，您來了。」
「明天我會帶有創傷處理經驗的人來看你眼睛，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從他記事起就在皇宮中，面對的人是容慶公主，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只會對著他吐露些怨毒憤恨和不滿的話，並且將她的那些怨天尤人發泄在他的身上，後來，她將他的眼睛給縫上，他只能從那些憤恨的話中拼湊出他意識里的，世界的模樣。
痛苦的、不安的、無力反抗的……好像只有容慶公主不玩弄他時的寂靜，才是最令人安心的時候，他知道他身邊還有許多和他一樣，供容慶公主玩弄的人，他每日的提心弔膽，生怕容慶公主選擇的人是他而非別人，但他也知道，別人也是這樣想的。
他們都一樣，在痛苦的深淵裡掙扎。
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常想，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他了，對此他以為是期待著的，但直到這個女子承諾他，三天之後帶他離開這個地獄，並且給他選擇生存還是死亡的權利。
當然是死亡了啊，還需要多問么？身邊那麼多人的離去，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不是么？
但是真正從地獄里出來，接受救治，他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別人手法嫻熟又不失溫柔的包紮療傷，才習慣別人不含惡意和傷害的觸碰。
雖然仍然會提心弔膽，下一刻是否又會像之前一樣被捅刀子，被切開身體，但被人溫柔以待的感覺，卻是無比的令人流連。
原來真正的世界是這樣的么？
他突然不太敢肯定自己的答案了。
能被溫柔以待的生，誰還會願意冰冷凄涼，孤單以求解脫的死？
若今後能生活在這樣溫暖的地方，或許……
「沒有么？」陸錦年摸摸下巴，打了個響指道，「這樣吧，看你眼睛的情況，如果還能復明，就教你識文斷字，若是不行，閑下來的時候，就幫你讀幾本書，你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模樣，就自己想一個名字吧。」
「哎？可以這樣的么？」
「是呀，這個世界還大著呢，就算不能走出去看看，了解了解也不多餘，就這麼說定了。」陸錦年微笑著拉起他的一隻手，小指勾在一起，「我先教你這個，這是做約定時的手勢，現在，約好了喲。」
小男孩不知自己內心是什麼感覺，只是黑蒙蒙空洞的混沌腦海里浮現一句話，也是他恍然間相信的東西。
這個世界，有光。
青影看著陸錦年的一系列將自己主子晾在一旁，跟一個飢黃枯瘦的小屁孩聊起了天，好像聽說，這孩子是陸大小姐自己救出來的吧，在容慶公主那裡經歷過很慘烈的事情，得救了難道不應該對救了自己的人感恩戴德？
而陸大小姐以恩人的身份，要求這個一無所有的孩子賣身給自己當牛做馬，也在情理之中，沒名字隨便取一個給他不就得了，還用得著這麼麻煩？
當然，最重要的是，陸大小姐因為這個沒什麼用處的孩子，冷落了他家主子哎！這樣真的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