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怎麼做
蕭夙定定的看著蕭文峰,他的存在,對明軒國以及這位帝王來說,並不是件好事,這點他知道,蕭文峰也心知肚明,可縱然如此,蕭文峰對他還是真的關心。
斂下眸子,蕭夙淡道,「皇叔父不用擔心,侄兒的身子,侄兒自己清楚。」
「自己清楚?」蕭文峰皺著眉頭看著蕭夙,「叔父命人查了你汴州府邸的大夫,接到的消息卻是,你讓大夫每半年才給你把一次脈。」
「什麼治療方法都不用,什麼葯都不吃,單單為走一個過場讓朕知道你有在治療,讓朕放心,夙兒,你還要瞞著叔父到什麼時候?」
蕭夙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叔父這不是知道了么。」
「知道你,得的不是病,而是毒,知道你小小年紀就命不久矣?你這不是讓你……讓叔父白髮人送黑髮人么?」
蕭夙微笑道,「叔父,您還很年輕,根本沒有白頭髮。」
「胡鬧!」蕭文峰呵道,「從今天起朕會讓太醫每天都去你那給你診病,直到你痊癒為止。」
蕭夙搖搖頭,「我不會接受的,叔父不要為難侄兒,也不要為難太醫們了。」
見蕭文峰不解,蕭夙解釋道,「侄兒身上的毒,有兩種,交替相生,癥狀……不提也罷,侄兒有幸與江湖神醫藍楚得一面之緣,便言侄兒身中之毒,難以拔除,神醫都如此說了,侄兒唯有認命。」
「只是難以拔除而已,並非不能。」
「叔父,沒必要了。」蕭夙道,「侄兒至少現在,並不覺得,能多活一天是好事。」
從他記事起,他活著的意義便已註定,只要完成了,是生是死,根本無關緊要,甚至說,失去生命意義的活下去,不過是徒增空虛。
就像一場煙火,炸開絢爛的一晌便是全部的意義,縱然生命短暫,也不會後悔。
這個比喻好像有些熟悉……蕭夙垂眸,好像聽阿錦說過。
在這個問題上,蕭夙還沒有改變的打算,便拱手告退,走出御書房門的時候,蕭文峰突然道,「那陸大小姐呢?夙兒不是說喜歡她,難道你想看見她待你離世后,形單影隻,鬱鬱寡歡?」
蕭夙頓足,這真是個好問題,等他不在了,他的阿錦或許會獨自一人,但就目前她對自己的在乎程度,鬱鬱寡歡是不會的……真不知道該不該高興,蕭夙兩手握拳,倏忽又鬆開。
「那時,再說吧……」
蕭文峰望著蕭夙的背影,半晌才嘆氣,沖著椅子背後的柜子道,「你都聽到了。」
觸動機括的聲音在柜子背後響起,柜子左右拉開,從露出的暗道中走出一個人,白髮冷顏,正是掖雄。
「我不知道,我以為那是天生的,需要一直忍耐才能,我……」
蕭文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夙兒是個好孩子,我也想他活下去,但他本人無心生死,必須要改變他的想法,有向生之心。」
掖雄冷顏上浮現迷茫和悵惘,「要怎麼做?」
「陸錦年。」
……
陸錦年從懷王府回來后,梳洗一番,便又悄悄出了門,掖雄從昨晚四皇子府上回來,便進宮彙報去了,難得他不在,有些需要避著皇上的事情,可以處理一下。
陳家,陸錦年潛進去隱匿起來,偷聽了幾個丫鬟的對話,就摸到了陳立所住的院落,院子里別的可以不說,倒是陳立自己開闢的葯園,以陸錦年不太專業的眼光來看,可圈可點。
再看看乾淨整潔的細木架子上炮製的藥材,和透過窗戶看到的,從地面堆疊到房頂的醫學著作書籍,果真是將生命都奉獻給了醫學事業,值得敬佩,真該讓沐琴也學著點。
若是把做那些古靈精怪,效果奇特的葯的時間,多放在研究病理藥理上,說不定在江湖上也能混個神醫噹噹。
陳立的醫學知識是很多,但治療的都是宮裡的人,小病小災千篇一律,真說起來,行醫經驗還不如沐琴多。
陸錦年算過,昨天輪到陳立在太醫院值夜,這個時辰該要從宮裡回來了,安心的在院子里等了一會兒,就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陳立穿著太醫院的服制,背著藥箱,攜著一身倦意進了院子。
關上門后,很沒形象的打了個哈欠。
陸錦年見只有他一個人,才笑吟吟的從藏身的地方出了,「陳太醫,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打哈欠的手卡在半空,眼角有滴擠出來的眼淚,不知是落還是收。
頓了一會兒,陳立放下動作,擦了眼淚,重新整理出日常嚴肅正經的表情,「陸大小姐,微臣說過,再次來訪走正門。」
陸錦年攤手,「本小姐也說了是盡量,這不是沒盡到嘛。」
陳立,「……」
「不說這個,我有正事要問你,那天從棲鸞宮解救出來的孩子,怎麼樣了?」
陳立眉頭微動,嘆了口氣,指了指屋裡,示意進屋詳談。
「死了。」
陸錦年盯著他的臉看,「真的?」
「長期傷筋斷骨,切割縫合,身體連肌理都不再平滑,可以說根本每一處好地方,陸大小姐有所不知,御林軍後來又從棲鸞宮的暗道里發現了許多小孩子的屍體,微臣研究發現,都是經受過如此慘烈的對待。」
「被救出來的孩子,不是還在活著,只是忍耐力比已經死去的要好一些,卻也是離死不遠,苟延殘喘罷了。」
「是我的錯。」陸錦年斂眸,如果她在四年前,發現容慶公主在做這種事的時候,就立即斬草除根的話,說不定現在這些孩子,都還好好的活著,不必經受這些,或者經受的不深,還有搶救的可能。
陳立見她是認真的自責,有些詫異,「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祛疾,救命是大夫的職責,聽說提出要搜棲鸞宮的人就是你,能救出這些孩子也有你一份功勞,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陸錦年苦笑,很好了么?
有時候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可有時候又總覺得自己所做的並不好,甚至很糟糕。
大概是她知道自己明明有可為,卻故意不為,沒有儘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