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傷疤撕開會痛
陸錦年為什麼會隱匿在臨時停屍房附近?
很簡單,她並不完全信任陳立。
雖然這人看起來真的又耿直又楞,但僅僅兩面之緣,短時接觸,她並不能完全相信。
陳家世代行醫治病,入太醫院的人不在少數,可真說陳家家大業大,是什麼很不能惹的角色,陸錦年卻只認一半。
皇宮是個什麼地方?陳立當真耿硬非常,衝撞了什麼人,就不會連續八年在太醫院坐冷板凳,而是骨頭都不剩,墳頭的草都幾丈高了。
當然,這些是陳立自己,乃至是整個陳家慣著他的處世方式,以及行為準則,陸錦年管不著,也懶得過問,只要他不對自己耍滑頭,把答應她要指出的事情指出來就好了。
關於指出屍體並非杜琅本人這件事,陸錦年自己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合適做,她不僅不能好好的解釋自己會驗屍的問題,也沒有太醫院的人說出的話有權威,更何況陳立是一開始就接觸這具屍體的人,由他來說,可信度提高的不止一兩點。
非到萬不得已,陸錦年是不用直接出現的。
停屍房內,陳立對著兩人侃侃而談,態度恭謹嚴肅,聽得杜侍郎和仁貴公公臉色煞白。
杜侍郎是知道死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卻不知所蹤而悲喜交加,很是后怕。
仁貴公公則是想到,皇宮中居然有人凌虐孩童,甚至大膽的拐走當朝大臣的兒子,並妄圖偷梁換柱,真讓人成功了可還了得?
「陳太醫,咱家道你只對疑難雜症感興趣,從來不看屍體,今兒怎麼特別關注起來了?」仁貴公公並不是懷疑,只不過在皇帝身邊辦事,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多問一句總不會是壞事。
陳立點頭嚴肅道,「微臣認了個師父,教導微臣,觀死人也可救人,此番便是師父提點,若微臣不屑於屍體,就不會發現此人非杜侍郎的兒子,杜侍郎真正兒子不知所蹤,時間久了不知會如何,豈非罪過。」
不說昨日,杜夫人的一通哭嚎,也不知道有沒有確認屍體是不是自己兒子,也不說根本沒有自家死了人,還巴巴請仵作驗屍的習慣,經太醫驗過的屍,再請仵作去驗,那不是打太醫院的臉?
到最後也沒人認出屍體的真假,就這樣了結了。
這背後的人真膽大,在皇宮動手,對象還是大臣的兒子,下次可不要將手伸向皇子們了?
仁貴公公眼睛一眯,厲光一閃,「陳太醫所言不虛,杜侍郎大人,隨咱家面聖,請旨搜宮。」
然而末了,還沒能省卻多問一句,「對了,陳太醫,還沒聽說您拜師的事,不知師父是誰,哪裡的名家啊?」
陳立微微一笑,看得隱匿起來的陸錦年心中不詳。
「師父閑雲野鶴,四海為家,不喜高調,除了醫術外,微臣一無所知,只知師父老人家的姓名——婆侯龍。」
陸錦年,「……」她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
回到在皇宮留宿的寢殿時,已經不早了,陸錦年換回自己的衣服,推門就看見蕭昀瞪著濕漉漉、水霧蒙蒙的眼睛望著她,朱紅的小嘴嘟起來,十三歲的孩子,身高發育卻很好,差不多到和她齊胸的位置了。
作為一個男孩子,又是一個狗也嫌年紀中的男孩子,蕭昀皮膚好得不得了,性格也簡直乖得不像話……恩,這是在陸錦年面前的時候。
盯著這個惡意賣萌的小孩子,陸錦年強忍著去捏臉的衝動,告訴自己這是皇子,不可以捏,朝他笑道,「七皇子殿下早上好。」
蕭昀叉起腰,「已經不早了,父皇早朝都下了!」
陸錦年摸摸下巴,「恩,小女也該出宮回家了。」還要去確認一下,杜琅有沒有被魔尊送過去,就算沒有,她留在杜琅身上的東西,也能幫助她找到人。
「不要,不要!」蕭昀耍起了賴,上去抱住陸錦年的腰道,「錦兒姐姐,說好的陪我呢,結果只把我哄睡著了,就跑出去了,至少,也要陪我用完早膳吧!而且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只要錦兒姐姐在,我就……」
陸錦年伸出手指抵在蕭昀唇上,勾唇笑道,「小子,你在威脅我。」
被人看穿,蕭昀小臉一紅,低頭不語。
「吶,當年我告訴過你,有些傷口,不應該去揭開,可不是讓你用來威脅我,而且我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話是這樣說,可錦兒姐姐也不捨得我傷心。」
陸錦年收回手指,眯起眼睛看他,「你說什麼?」
「沒什麼啦!」蕭昀裝傻的笑起來。
陸錦年嘆口氣,「我那樣說,是因為傷口即便結痂,揭起來還是會痛的,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傷疤撕開會痛,可不撕開祛疤,傷口永遠無法癒合,七皇子殿下,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杜琅失蹤的事,便是一個契機,蕭昀的心理陰影或許不能消除,但若能從此直面那件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就算是小孩子,也總有長大的一天,不能奢望永遠被人保護,不要太脆弱的好。
陸錦年一直都記得四年前,第一次見到蕭昀的時候。
當時是剛從邊關詐死歸來,路上發現一隊人馬神色不對,以她多年單槍匹馬闖賊窩,收屬下的經驗,可以看出這是一夥山匪,眾人團團圍住,密不透風的馬車,想來就是山匪的貨物了。
隔老遠都可嗅到的血腥味,讓陸錦年當機立斷的報了官,然後繼續追蹤山匪的行跡。
她那時以為山匪車上的貨物,應當是殺人掠貨得來的,沒想到是蕭昀這一個孩子,山匪一身血氣,是和跟在蕭昀身邊的侍衛廝殺所得的。
馬車內空間很小,陸錦年趁著山匪休息時,才敢靠近馬車,查看馬車裡的東西。
然後她就看見了蕭昀,黑白分明的眼睛無喜無怒,臉白如紙卻很冷靜,只是止不住發抖的身子泄露了他的慌張,衣服袖子被撕爛,手裡握著一柄匕首,時而對著自己,時而沖外。
對著一個雖然蒙著臉,可淫邪之意並不遮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