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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阿芬大哥在臘月二十八傍晚也回家來了,直接到了出租屋,看見大兒子在門口探頭探腦朝牆縫裡看,小女兒穿著開襠褲坐地上,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哥哥摳牆縫。他走進看兒子在摳什麼,原來是螞蟻搬家,兒子在用小樹枝堵在牆縫裡,塞進去半截,斷了,又想摳出來。倆孩子沒注意身後有人,依舊專心致志的自顧玩。

  大哥伸手把小女兒抱起來,伸手在兒子頭上摸了一把,倆孩子回頭看見爸爸回來,嬉笑著往他身上爬。進屋沒看見自己女人,就問大兒子「媽媽呢?」大兒子看著他提著的一個旅行包「媽媽說出去上廁所了,讓我和妹妹在屋裡不亂跑,我們沒亂跑,爸爸」

  他拉開包拉鏈,從裡面拿出一包糖果子,遞給大兒子「和妹妹吃」放下女兒,就走出門,撇了一眼隔壁,發現門上掛著鎖,朝路那頭的廁所方向望著,沒看見自己老婆的身影。轉身喊倆孩子去奶奶家,拿了鎖把門鎖了,朝芬媽店走。倆孩子吃著那包糖果子,吃著跟在後面。

  芬媽已經看見兒子突然出現在店門口,穿著一雙兩節皮靴,鋥亮,上身穿著黑色中山裝,下身穿著條黑褲子,都是一嶄新,立馬臉上笑開了花「哎喲喲,我就說嘛,我左眼皮起使跳。才落屋邁?快進來,進來」忙忙的用頭巾把顧客坐的椅子撣了撣。

  小兒子看見大哥回來了,也喊了聲大哥。

  芬媽朝大兒子身後看看,只看見倆拿著糖果子吃的滿嘴都是渣的孫子「秀嘞?沒跟你一路?」

  「我回來都沒看到她」大兒子皺眉。

  芬媽說「她也應該上來吃飯得了」低頭問孫子「媽媽出去好陣了啊?」

  大孫子已經五歲多了「媽媽打麻將去了」

  芬媽看到大兒子臉色不好了,忙說「是聽說她打麻將,我還以為她把倆孩子帶著嘞。未必她把倆孩子放家裡,個人出去打麻將的?」

  大兒子說「你以為啊。」

  正說著,芬爸回來了,看見大兒子回來也很高興,但看到大兒子身上穿的,啥也沒說,進去洗手洗臉去了。

  大兒子喊了聲「爸」又繼續扭過頭和芬媽說「媽,我過了初三就走。」

  芬媽說「咋就在屋呆這麼幾天嘞?年後生意應該是淡季吧,你慌啥,多在屋呆段時間撒」

  「也不是淡季,凍瘡膏這些還是很好賣的。還有修腳,挖雞眼,隨時有生意」大兒子說。

  「說得生意還不錯嘞,錢也不少掙吧?」芬爸洗完了插話。「看你穿的周武鄭王的,像個大老闆嘞」

  大兒子沒聽出老爸話里的味道「這不過年了嘛,買了身衣裳」

  芬媽摸摸兒子身上的中山裝「哎喲來,是毛料吧?摸起厚墩墩的,多舒服的」

  大兒子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問道「媽,今晚吃啥,船上不覺得,回來了這會覺得有點累呢,早點吃了下去睡一覺」

  「在弄飯了,你弟在弄飯了」說著朝爐子走去,對小兒子說:」你上樓去拿塊臘肉下來」

  芬爸點支煙抽著,面前小孫女把手裡的糖果子餵給爺爺,芬爸朝後仰仰頭,撥開小孫女的手「幺兒乖,爺爺不吃」

  芬媽邊洗臘肉邊說「前幾天有人帶話來,說是老家村裡有人打聽,說你二妹有消息了。你看看,這麼多年沒信,還以為她不在了,天大的喜事啊」

  大兒子一聽「二妹帶信來了?她在哪?啥時候回來?她在做啥子?」

  芬媽被他一連串的問話,指了下老伴說「讓你爸跟你說,我先把飯端起來,炒菜」

  大兒子扭頭看向自己父親,芬爸卻沉默著抽煙。直到把煙抽完,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底子碾滅,掃了一眼還在等著他說話的大兒子說「有哪樣說的嘛,她跟人去了河北,在那裡結了婚,成家了。」

  「那裡好不嘛?我是說她結婚的那家條件好不?」大兒子說。

  「生了四個娃兒了,說是條件還可以。」芬爸說。

  「肯定比這裡好撒,不好她能在那裡一呆這麼多年邁?」芬媽麻利的忙著炒菜,插話道。

  大兒子正要說什麼。門外媳婦一步闖了進來「啊呀你回來了啊?難怪路上有人說看見你領倆娃兒上來媽這裡來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吖,你還記得有老婆娃兒的哈」

  大兒子看了一眼進來的老婆「你跑哪裡去了,把倆孩子丟屋頭,去打麻將去了?」

  媳婦撇了公公婆婆一眼「我去上廁所,碰見王英了,她說缺一個,硬把我拉去湊腳腳」有點心虛的看了男人一眼:「咋子嘛,一回來就拉這麼長長個臉。我一天到晚在屋頭,就是偶爾打個分分麻將,輸贏一兩塊錢,都不行?不然你回來在那個屁股都轉不過來的屋頭白天黑夜的呆到,你試試無聊不嘛」

  芬媽看兒子媳婦要嗆嗆起來,忙插嘴說「好了好了,準備吃飯了」

  誰知媳婦看見男人身上穿的衣服,伸手在領子上抻了抻「不錯嘛,毛料衣服都穿起了」

  大兒子拉拉領子「去端碗拿筷子」

  吃飯的時候,倆小傢伙吃糖果子吃得吃不下飯,媳婦也匆匆扒了一碗就撂下碗筷,等著大兒子吃完,立即抱起小女兒遞到男人懷裡,伸手領起兒子說「走,早點回去」推著男人就往外走。

  芬爸看著兒子媳婦一家人走了,也放下碗搓著手對老伴說」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就這樣的玩意」

  芬媽邊吃,邊說「你又哪裡不舒服了,又哪個惹你了?」

  「一跑出去,幾個月老婆娃兒給他養起。回來,是給我買包煙了,還是給你買個糖了?這是過年了,也不拿分錢出來」

  「哎呀,娃兒不是才回來邁?你咋曉得他不拿錢嘞?總不能進屋就拿錢給你吧?」芬媽替兒子辯解。

  「哼,怕是你想多了。你沒看那個,急慌慌的飯都不及吃,就拉著下去了。怕不是把錢搜羅乾淨才怪了,給你拿錢?你等到嘛。我怕兩個不大過年的打架隔離就不錯了」

  芬媽聽老伴這麼說,也停了筷子,吃不下了。扒拉完碗里最後的飯,對小兒子說「你收拾下鍋碗」又對老頭子說「走,我們倆下去看看」

  「看啥子看,看不看,要打還是打,不去」芬爸別過頭去。「你不去還好點,估計去了,更不可開交」

  芬媽站在那裡,也拿不定主意了,乾脆和小兒子收拾去了。

  大兒子和媳婦回到出租屋,媳婦就立即把那個旅行包打開,在裡面翻,看到裡面就是男人的幾件衣服和一個杯子里裝著毛巾,牙膏牙刷。另外還有一包糖。沒別的了,臉就拉了下來。把旅行包一扔「你這是回家來了還是住旅館來了?」

  看男人只顧低頭看著倆在地上轉的孩子,不理會自己的問話,便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聲音高了「問你話!」

  「問就問,你擰我做啥?當然是回家了」男人也不耐煩的說。

  「回家?好嘛。拿來。」伸出一隻手,手心朝上。

  男人從裡面衣袋裡掏出一疊錢,抽了幾張出來,剩下的全拍到老婆手板上「給,全給你,我留點走的時候當路費。」

  媳婦把錢拿手裡一捏,臉就像豬肚子一樣吊長了,數了數,一隻手拿著朝另一隻手心裡拍的啪啪響「二百二?二百二?你出去幾個月你就回來給我二百二?」

  「你以為得有好多?兩萬二嗎?」男人聲音也高了。

  「在屋頭你一個多月就掙了四百多。你出去了幾個月了才掙了二百二?」媳婦像個獅子似的,噴出的唾沫星子飛濺在燈光下一閃一閃。

  「出去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我在外面要吃不,要住不,喝口水都要錢。我跟人學東西還要錢,每個月還要給你寄一百,哪個月沒給你寄邁?我出去的時候你把錢全搜去了,一點沒給我剩,進葯都沒錢。就剩一點葯邊賣邊走。這幾個月,我能掙回來這兩百多就不錯了,你還要咋地?」男人也怒吼起來。

  「少給我來這些啷個啷」媳婦扯起男人衣袖「那你這衣服呢?這是毛料的吧?這麼厚,這不是錢啊?你這一身衣裳,對了,皮鞋還亮吖,你這一身不是錢?就你這一身你說,多少錢?」

  「皮鞋是我買的,合成革的,要不了幾個錢。衣裳是別個的,買來小了點,退不了,就便宜賣給我了」男人拉回衣袖,憤憤地說。其實,是一個賣布匹的離婚女人給他做的。

  「我信個鬼。你出去幾個月,你回來沒給老婆孩子買一根絲線,你也好意思回來?我不管,這次,你就想拿這兩百來塊錢打發我,你想都莫想」媳婦開始發飆了。

  「那你要做啥?要不要,不要你還我。」說著就要伸手把錢拿回去。

  媳婦麻溜的揣進褲兜里「明天二十九,上街去給我和孩子每人買套衣服再說。」

  男人沒說話,這架算是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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