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吃午飯的時候,潘老太忍不住叮囑阿芬「以後看到那個獨眼龍,離她遠點,莫招識(理會)她」
阿芬低頭吃飯,嗯了一聲。心想我都不認得她,招識她咋子。今天是阿芬先去洗衣服那裡,那個女人來了就在阿芬旁邊的洗衣槽洗衣服。開始都沒說話,後來人來的多了,各佔一個洗衣槽,互相打招呼邊洗聊天,那女人見沒啥人理會自己,便沒話找話和阿芬說話。問她是潘家的媳婦嗎?來了多久了?多大了啥的。阿芬老老實實回答,那女人一聽她十八,說了句「我大女比你大一歲多。」然後就說別的了。
吃完飯,收拾完,阿芬繼續拿出手套線織線衣,潘四回來看她一個人坐著,悄聲指了指潘老太閉著的屋門「媽睡午覺了?」
「睡了。你買的橡皮筋勒」
「我忘了給媽說,回頭給她說。你還不是可以給媽說,讓她給你買就是」潘四說。
「橡皮筋幾分錢買一紮,你身上都沒得啊?」阿芬停下手裡的織簽,看著潘四。
「我身上不揣(裝)錢,我又不抽煙不喝酒,在食堂吃,揣錢做啥?」潘四說著就準備進屋。
「你不用么我總要用點撒」阿芬莫名的有點委屈「哪個家裡不是女人當家,我不要你把工資都交給我邁,至少你給我點零用錢……」
潘老太的屋門一下就開了「還沒咋地,這個家你就想當家了?你想當哪個的家我問你,真的是人不大心大」
阿芬瞋目結舌,沒想到婆婆不僅沒睡著,反而聽見了她和潘四說的話。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媽,我頭髮長了……」
「頭髮長見識倒不短,曉得來當我們娘兩的家了。我就曉得,跟那個獨眼龍結交挑唆不出啥好的來」潘老太說啊說的指向窗外「你是背著娘屋十箱八抬嫁妝來的邁?還是穿金戴銀大戶人家來的?有多大的家當要當!我兒的工資給你?你也不想想,你當得住這個家不嘛」
阿芬一句插不上嘴,想解釋都解釋不了,無奈看著潘四。
潘四把潘老太朝屋裡攔「媽,你不是睡午覺,進屋睡進屋睡。她是叫我給她買橡皮筋扎頭」說著一條胳膊攔在潘老太前面。
「你莫攔我。我今天就問道問道,是哪個教的,按?」潘老太撥開兒子的胳膊,朝阿芬前面來。
「媽,進去睡。你們吵吵起,我回來想睡哈也睡不著。晚上睡的時候也少」潘四把他媽推進了屋,帶上門,看了一眼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阿芬「走走走,你也進去」
跟著潘四進屋裡,掩上門,阿芬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
「咋還哭了?又沒哪個打你,我媽不就說你幾句么。對了,你今天和那個瞎一隻眼的女的打堆了?」潘四拖鞋上床,想起剛才自己媽說獨眼龍,就知道說的誰。心想阿芬也不認識她啊。
抹了抹眼淚,阿芬就坐床沿上說了洗衣服碰到了,那女人先和自己說話,說的啥跟潘四講了。
「難怪,那個女的事多。媽不喜歡她。你也莫跟她多說,省得媽看到了心裡不舒服」潘四說著躺下。「我睡了,今天單位來人,領導安排晚上要招待晚飯」
阿芬想不通婆婆跟那女人有啥深仇大恨,沾著點就這麼大火氣。她要是知道就因為一把菜秧,估計得驚掉下巴。
潘四上班去了,阿芬躲在屋裡織線衣,生怕婆婆又提起啥沖她沒來由的發火。
「你出來吖」聽到婆婆喊,阿芬忙丟下手裡活計,看見潘老太把一個蛇皮袋子丟進背簍「去伙食團後門撿煤炭花」
阿芬曉得煤炭花。小時候也跟著娘屋媽一起,走很遠去一個廠後門,在一堆燒過的煤渣里,撿一些沒燒透的煤花,回家燒火做飯用。只記得很多很多人在那裡去翻撿。想起那次也是洗衣服時和德英說話,看見潘四就在食堂後門那,應該就是出鍋底煤渣。
背起背簍,就出門。身後聽見潘老太「學得跟我吊臉吊嘴的樣樣,硬是跟啥人學啥樣」
阿芬沒回頭,下樓了忍不住對著對面樓牆翻了個大白眼,吐了口胸中壓抑的氣。
路過廠院壩,看見人們三三兩兩坐一起,年輕的在納襪墊,織毛衣時不時說著啥鬨笑。歲數大的幾個老太太有的眼睛看著孫兒孫女滿地跑,有的納鞋底,不時又伸頭湊近說著什麼。兩張石桌子又圍滿了人,玩撲克的圍看熱鬧的不亦樂乎。
阿芬低頭穿過,聽到有人喊她,德英挺著大肚子一搖一擺走來「你去哪啊背個背篼」
阿芬笑看著德英笨重的身子「還多久生哦。那麼大肚子了你還在外面跑」
「哎呀,我倒不想跑嘞,不是聽老人說的要多活動才生得快?累人。就要生了,沒幾天了」德英喘呼呼地到了跟前「你去做啥啊?」
「我去撿煤炭花」阿芬說著繼續朝食堂後門方向走。
「撿煤炭花?」德英腦子沒轉過來,愣了愣,跟著阿芬一起。德英雖然在街上長,小時候也在食品站外面撿過。只是大了沒撿過了。「你一天都在屋做啥子哦,都碰不到你出來。」
阿芬說「也沒做啥。這裡的人我又認不到,沒事不想出來」
「你屋婆婆把你看管得緊是啵?我聽人說的」德英緊走兩步問道。
已經來到距離伙食團後門不遠了,一大堆煤渣在竹林前面地坑裡,從後門出來一塊都被煤渣填平了。阿芬曉得德英口無遮攔,忙笑著說「聽哪個胡扯呢,沒有地事。我今天上午不就在外面的么。看管我做啥」說著想起上午那個獨眼胖婦人「不信你問那個楊娘娘」
「哪個楊娘娘」德英跟嘴就問。
已經來到煤渣跟前,阿芬把蛇皮袋子拿出來,背簍翻過來扣地上對德英說「你撐個腿,不要用力坐哈,承不住你小心把背篼壓垮了,到時候把你摔了可不得了。」
「我曉得」德英屁股坐在倒扣的背篼一角,一手輕捶后腰「你還沒說哪個楊娘娘呢。廠里姓楊的不少」
阿芬暗自後悔自己嘴快「就是一隻眼不好的那個」
「哦~,是她啊,曉得了」德英瞭然,繼而又狐疑地「你咋認得她嘞?」
「我不認得吖,今天上午洗衣服碰到的。她和我說話」阿芬划拉著煤灰渣,在裡面挑著沒燒透的煤炭花。想起婆婆說姓楊的把大女兒嫌死了「她說她大女兒比我大一歲多,也沒說別的」
「她大女死了」德英嘴快。
阿芬抬眼看看德英,又繼續低頭尋找。
德英轉頭兩邊看看「她沒跟你說吧?她才不得跟你說。其實我也是聽廠里人說的」
德英也是無聊,就和阿芬說起關於獨眼女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