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芬被她媽這突然一嗓子嚎心驚肉跳的差點把手裡的飯碗掉地上,扭頭看見嫂子自顧的朝嘴裡大口的呼拉著麵條,眼皮都沒抬,身後傳來咕咚聲,是弟弟正準備坐上的小板凳被她媽這一嚎給嚇得坐歪了,板凳翹起頭,摔坐在地上,手裡還緊抓著半歪的飯碗,一綹麵條滑到碗外面,慢慢朝地上哧溜,阿芬急忙拉住弟弟,把他拽起來,又扶正了凳子,看向半蹲半站兩隻手搭在大腿上正準備坐下去吃飯也是被嚎懵了,正抬頭看著阿芬媽媽的父親,一時間,除了大嫂稀里呼哧吃麵條的聲音和阿芬媽的哭嚎,都靜止了。

  父親:「你嚎啥呢?咋地啦這是,快下來吃完飯慢慢說」

  大嫂把吃碗麵條的碗一推,起身抱著女兒,也不管兒子吃沒吃,扭搭著屁股啥也沒說,走了。

  阿芬急忙拉過小侄兒,摟在面前,給他喂一口飯,喂幾根麵條,小侄兒用手抓進碗里的麵條朝嘴裡塞,搖頭不要吃米飯,阿芬心思也不在飯碗上,由著侄兒自己在飯碗里自己抓著吃,嘴上臉上都是斷面截。「媽,啥事你說啊,你光哭能有用啊?」

  阿芬媽吸溜鼻子抹了把淚「你大哥傖墳(盜墓)遭抓了」

  原來,下午大嫂撲進門來就爬上樓(她也知道不能在樓下店裡哭嚎影響生意,那自己一家子白食還得指望別人頭上摸呢)就趴床上哭,阿芬媽跟著上去,才知道大兒子拖家帶口跟著從農村來,一家四口租了個房子住,就算天天混老娘這摸頭飯白吃,自己一米八幾大個,擔不能挑,重不能抬,又不願像父親一樣去打小工,無奈兜里比臉都乾淨,女人月經來了買草紙的錢都拿不出來,見天的被自己女人嘟囔,不到吃飯時間不見人,不到睡覺時間不回家,說是和朋友一起商量做點啥。再後來就好幾天不回家,有時回來就塞給老婆三五幾十塊,女人看見錢,也就不問他別的,樂得他不在家,自己也不看了心煩。

  哪知道,派出所今天突然來人,問了她男人姓名和她姓名對上號了,又看她一女人領一個抱一個的,也沒說別的,就說她男人盜墓被抓了。

  女人呆木了會,才發現派出所民警早走了。她抓起把明鎖,抱著女兒推著兒子就出門,掛了鎖,就奔著婆婆理髮店家來了。

  父親「那是咋個說法啊?被抓哪了?是判刑了邁?還是咋地了啊,你就咋呼的先哭了來?」

  阿芬媽:「你問我,我問誰去啊?剛才秀說了,兒子要是判刑了,她就把倆孩子還給我們家,她離婚各自走,當初和咱兒結婚,是聽說我落實政策可以全家都回來,可以安排工作,可以都吃商品糧,才巴巴的嫁了過來,不然,就咱家那兩間半土牆草頂子屋,她眼瞎也不會摸到院壩來,更不要說進門了。哪知道現在全部落了空,不但她沒跟著吃上商品糧,兒子的戶口也在農村。連倆孩子到現在都還沒上戶口,上戶口就光罰款都不敢想。我的老天啊,這日子可咋過呀?」阿芬媽邊說邊拍著大腿又哭起來。

  阿芬父親坐在倆凳子邊,低著頭唉了一聲不言語。

  阿芬「媽,你先別哭了,外面人聽到多不好,弟,你快去把門先關了」說著把小侄子遞到旁邊坐著的父親身邊,連忙盛了些飯,看了看那盆子里剩了不多的麵湯倒進飯碗里,端到媽面前「你先吃點,等打聽清楚哥到底啥情況再想辦法」

  阿芬媽接過碗,依舊哧溜著鼻子抽搭,無神的眼裡紅紅的「哪打聽去啊,又不認識個人」

  阿芬父親:「不是說派出所有人來過嘛?明天你去問哈」

  阿芬媽像是被點醒了:「那明天你就去問問看」

  阿芬父親:「你去吧,我又不是街上的戶口,人家也不搭理我啊」

  阿芬媽:「算了,明天我問下微她媽,看派出所有熟人沒得」

  阿芬媽嘴裡的微她媽,是個經常沒事就來店裡坐坐,和阿芬媽聊天啥的,算是阿芬媽唯一能算是走得近的。

  微她媽,老公在林業單位工作,因為貪污,坐牢多年。微她媽一個女人帶一個兒子倆女兒,三個孩子在街上,好在吃商品糧,每個月她自己上班有點工資,孩子叔經常周濟,當然順帶也把微她媽床上周濟得暖和。這些年,日子也是過得去,人也顯年輕,這幾年,兒子工作在罐頭廠,倆女兒還在讀書,家底子不厚,溫飽也將就。但是眼看著兒子大了,就開始撒瞄想著兒媳婦。經常望阿芬家跑,一來,就各種誇阿芬文靜勤快脾氣好,阿芬媽聽著有人誇自己女兒,也樂得恨不能把微她媽當了喇叭放。所以每次遠遠看見微她媽就滿臉褶子堆成菊花開,親熱得很。

  第二天,阿芬媽因為怕店裡會有顧客來,也不敢離店,沒人的時候,脖子伸成長頸鹿街道兩邊望,結果到傍晚也沒看見微她媽。倒是中午吃飯時候大兒媳帶著孩子來,阿芬媽破天荒買了點三線肉,回鍋炒的鹹菜塊,泡菜罈子里撈了點蘿蔔切塊。一家人默默無言算是平靜吃了頓飯。

  傍晚,阿芬媽早早喊阿芬把中午炒鹹菜塊的油湯添了點水煮成湯飯,胡亂吃了半碗,囑咐阿芬把其餘的飯熱在鍋里,回頭家裡其他人回來吃,就匆匆忙忙往微她媽那裡奔。

  芬媽回來的時候,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一進門,阿芬就急忙把最後兩塊門板卡進板槽里,別上門杠。

  阿芬媽拿起一個搪瓷缸,牆角一個綠色塑料桶里舀了半搪瓷缸水一口氣喝了,抹了下嘴,一屁股坐下來,對一直望著她的男人和兒媳說:「我問了,微她媽說應該沒啥大事。」

  阿芬父親:「她又不是派出所的有不是公安她咋曉得沒啥大事?她派出所有熟人?問了地?」

  阿芬媽:「不是,你聽我說嘛。微她媽說,傖墳不會傖到大墳,那些皇上娘娘的墳估計他也沒那把式找,能被他這些找到的估計裡面也不會有啥值錢東西。所以估計就是拘留幾天,最多罰點錢就放了吧」

  阿芬父親:「這麼說也是,問題是,罰錢……」

  阿芬媽:「微她媽說先耐心等等看,既然派出所來人了,咋解決他們會再來的」

  大嫂秀:「罰錢我可沒有,我也不認得哪個,借也沒地借」

  阿芬媽:「我曉得我曉得,你好好的看好倆孩子先,回頭的事,回頭再思忖。你先帶孩子家去睡吧,明天上來吃飯」

  大嫂秀:「我抱小娥回去,明已經睡了,我抱不了,就讓他在這裡睡」說完起身抱著女兒準備走。

  阿芬急忙把門插杠取下來,取下兩塊門板,看著嫂子走出去,又把門板卡進槽插好門杠。

  一段時間家裡總是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感覺中挨過,微她媽倒是朝家裡來得勤了,說些有的沒的,寬著阿芬媽的心。

  不趕集,街上人也少,趁著今天太陽好,阿芬把家裡床單被子拆下來,背著背簍,去小河邊洗,洗完,阿芬把捲起褲腿的腳伸進清澈的河水裡,雙手撐著地在身後,仰頭看著天上朵朵白雲變幻著各種不同形狀,感覺自己慢慢與雲朵一起融在一起,想起自己的男朋友帶自己去公園時的情景,不由的嘴角揚起笑容,瘦瘦的臉上漾起紅暈,襯得本就白凈的皮膚更白了。

  回到家,阿芬把被單晾在樓上卧室兩張床之間橫掛的竹竿上,剛才在外面已經把滴水晾差不多了,所以卧木板上沒什麼水滴。

  返身下樓,看見媽媽臉上笑盈盈的:「芬,你哥回來了」

  阿芬聽了也很開心,晚飯過後,阿芬媽把阿芬叫到樓上:「芬啊,這次你哥回來,全靠了微她媽了,咱得好好謝人家」

  阿芬笑笑,嗯了聲說:「她幫忙找熟人託人情了吧?」

  阿芬媽說:「不是,你哥這次啊,被罰款,要罰八百呢,你也知道,你嫂子當初就是奔著想吃商品糧才不嫌咱家窮,跟了你哥,哪知道回來落實戶口就只把媽一個人的戶口落實了。你哥又是個沒本事的,輕不擔重不抬,農村活一點不做,這不,拖家帶口跟著來,租房子的錢都是問媽拿,你嫂子早就不安生的過日子了,倆孩子還沒上戶口,媽就怕,萬一你嫂子真把孩子丟給你哥跑了,你說你哥和孩子可咋過呀?這一大家子,就靠我給人摸腦殼混口食,你爸給人打短工三天有兩天沒的,咱家哪拿得出來錢給你哥交罰款啊?這次是微她媽借給我們的,才把你哥取了出來。」

  阿芬:「哦,這麼多錢啊?那是得好好感謝人家,問題是咱家也沒啥拿的出手的去謝人家啊,只能以後盡量攢錢還人家」

  阿芬媽:「你聽媽說嘛,微她媽很喜歡你,你知道啵?」

  阿芬笑了:「媽,阿姨再喜歡我,人家的錢也是要還的呀,她有倆女兒呢,再不成還把我認了做女啊?」

  阿芬媽:「不是認你做女。你聽我說完嘛。她不是有個兒子嘛,今年二十二了,有工作.……」

  阿芬一聽話不對了:「媽,你不是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了啊,我男朋友也有工作啊……」

  阿芬媽抓過阿芬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你那男朋友指望得上不嘛?這次你哥要交罰款才能取人,你那男朋友勒?要不是微她媽,你哥還關在裡頭,你嫂子要是把倆孩子丟給我們,一天天大的哭小的昂在這裡,哪個來給你媽摸腦殼(剃頭)沒生意,一家都喝西北風餓死邁?」

  阿芬掙脫出被媽死抓著的手:「我不管,我都沒見過她兒子,再說了我有男朋友你和爸當初也知道。.……」

  阿芬媽急了:「知道又咋?你那男朋友才認識多久啊?我還沒見過他來。你聽媽的,微她媽只有一個兒子,以後倆女兒嫁出去,還不是你當家?再說了,也離媽近,你也知道,你姐姐小不點點就不見了,媽就你一個女,想你離近點哪裡不行的?你哥和你嫂子你也看見了,到現在都沒有指望,你弟還小,我一輩子命苦啊,你都不疼疼媽,我這還有啥活頭啊?」阿芬媽邊說邊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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