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追兵
魏玦長舒一口氣,朝紫衣刀客和顧秀娘抱拳致意:「多謝顧姐姐和前輩相助。」
「你小子內功不弱,原本就無需老子動手。」紫衣刀客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不過既然秀娘開口,就替你做個順水人情。」
「好啦好啦,別提那些不開心的。」顧秀娘上前安撫聞人栩薇:「妹子,手上還疼不疼?」卻見聞人栩薇低聲啜泣,轉身便是奔上樓去。
魏玦瞧她甚是委屈,不禁詫異:「她何時變得這般多愁善感?」
「哎呀,當哥哥的怎麼還杵在這兒?」顧秀娘朝他皺眉嗔道,示意魏玦趕緊過去。
魏玦心覺無奈,只得拾級而上,輕敲廂房,低聲道:「聞人姑娘,你還好么?」他見無人出聲,便是推門而入,誰知房中並無聞人栩薇身影。
「奇怪,我明明見她進來的。」疑惑間,他忽覺後腦已是被尖銳之物抵住。
「我的好玦哥。」聞人栩薇從門后閃出,低聲笑道:「你還真是憐香惜玉呀。」她手握青黃玉簪,點在魏玦腦後,眉宇間帶著一絲邪氣。魏玦正要回頭,卻覺她手中力道又是重了一分。
「勸你還是老實點。眼下我用簪子刺入你風府穴,若是輕舉妄動,我可不敢保證你是生是死。」
「你這是做什麼?!」魏玦見她突然發難,沉聲喝道。
聞人栩薇神情得意,輕哼道:「我說過,會讓你比我痛苦百倍。」
「諸事種種,皆非本意,又何苦遷怒於我?」
「本小姐就是看不慣你這副自詡聖賢的嘴臉。」說著,聞人栩薇便是將玉簪猛地刺下。魏玦後腦吃疼,當即前傾低首,回身拍向她下盤,登時響起脛骨爆裂之聲。
聞人栩薇右腿劇痛,驟然跌倒在地。她見魏玦伸手拔去發簪,行動無礙,不由得神色大變。「你….你怎麼還能站起來?!」
「幸好我穴道盡毀,否則定是被她害了。」魏玦捂著後頸,望著眼前這歹毒女子,心中雖是有氣,可瞧她額間滲汗,難以站立,也是叫自己傷得不輕,不禁輕嘆一聲,轉身便是離去。剛一出門,卻聽大堂人聲嘈雜,似是來了許多酒客。
「喲呵,今天是財神進了門啦,這麼多軍爺光顧?」張小二從裡屋探出頭來瞧見堂內坐了幾桌官兵,不禁挑眉咋舌。魏玦隱隱感覺不妙,當下退至另一處廂房,掀起窗角,靜靜瞧著。
大堂面門北口,一名長須男子靜坐不語,皺眉環顧。此人頭戴黑玄兜鍪,身穿鐵鎖短甲,真眉圓目,闊嘴鷹鼻,黝黑的臉上斜掛著兩道傷疤,頗有煞氣。身後分立兩人,一胖一瘦,均是靛黑輕甲,灰皮蒞子。瘦臉男子神色警覺,目光不時掃向堂內的紫衣刀客和華衣男子。而胖臉男子則是垂拱以待,似是在等他說些什麼。
「都頭,此番連夜奔波,想來那群小的也是累得夠嗆。如今外面的雨停了,不如讓弟兄們稍作歇息。」瘦臉男子低首輕語,動作利落。長須男子擺手示意,沒有搭話。瘦臉男子應喝一聲,便轉身出門。
「軍爺,您的酒菜來啦!」此時張小二風火趕來,擦桌擺盤,笑得甚是殷勤。
長須男子瞥了他一眼,粗聲道:「今日可有四五個生人打這兒經過,身邊還帶個女扮男裝的妮子?」
「哎喲,瞧您說的,我們這開門做生意的,自然是天天遇上生客。可要說那什麼女扮男裝,恕小人患鈍眼拙,確是末曾見得。」
「知道了,下去吧。」
「好嘞,有事兒您招呼!」張小二白布搭肩,便是退到旁桌收拾。
魏玦聽得眉頭緊鎖,仔細打量那幾人服飾,心中思量:「看來這些是蘇兄弟之前說的廂軍。原以為趕走那幾個明宗弟子已是萬幸,沒想到這些人又是追到此處。」他側耳傾聽,但覺店外人言馬嘶,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當下只得倚窗注視,靜觀其變。
卻見樓下長須男子自顧自地飲酒吃菜,並無異動。倒是那圓臉男子大方落座,斟了一小杯酒,頗有滋味地喝了起來。
「頭兒,小的聽營里的弟兄說,過幾日您就要去北營了,可有此事?」圓臉男子抿了抿舌尖殘酒,笑得頗為神秘。這人四十餘歲的年紀,飛鳳眼,細針眉,雙頰渾圓,言語間唇上鬍鬚來回抖動。
「哼,馬富貴,你小子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長須男子斜眼一瞥,略感詫異。
馬富貴恭維道:「小的這點微末本事,跟劉副指揮使相比,那便是土丘見泰山,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哎哎,先別著急改口。說不定就讓你小子說黃了。」劉都頭雖是低聲呵斥,可臉上卻流露出得意之色。
「那其他四都的都頭應該還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兒吧?」
「廢話。」劉都頭輕哼道:「不然你還能跟我在這裡安心地喝酒吹牛?」
馬富貴笑得滿臉肥肉顫動,豎起拇指:「看來這高升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劉都頭當下沒有說話,兩指輕捏手邊的空酒杯。馬富貴眼尖手快,當即幫他滿上酒水。劉都頭一飲而盡,忽地低聲耳語:「聽說過臨安府的白家么?」
「您說的是臨安白林甫白老爺?」他見劉都頭沒有回話,疑道:「這麼說您是給白家的人添了穀子?」
劉都頭依然沒有搭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馬富貴嘖嘖稱奇:「都說『富不敵吳家、權不壓白家、黑不尋宋家』。若是有白家相助,別說是什麼指揮使了,就是軍都虞侯也是不在話下呀!」劉都頭聽得嘴角微揚,神色甚是得意。
「都頭,眼下是往哪去?」此時門外那瘦臉男子快步趕來,躬身問道。
劉都頭抹去嘴角油腥,將手中酒杯重重一放,朗聲道:「傳令下去,全體搜查這間酒家!」話音方落,數十名官兵登時沖入大堂,震得樓閣嗡嗡作響。
「啊喲喂,我的軍爺大人,您老喝酒也不必這般興師動眾呀?」一旁的張小二見狀,不由得叫喊起來。
未等那劉都頭開口,馬富貴已是上前甩了張小二幾個耳光,厲聲道:「娘的,你算什麼東西,敢阻撓官爺捉拿要犯!「說著,大手一揮,喝道:「給我搜!」
大堂內的紫衣刀客手摸刀柄,冷眼觀望。對首的華衣男子則是神色悠閑,饒有興趣地盯著劉都頭。
「喲,這剛趕走三個鬧事的,又來了一幫拆店的。天下這般不太平,叫我們老百姓還怎麼開門做生意?」顧秀娘自裡屋緩緩而出,神情有些不快。
眾人瞧見她絕色容貌,皆是目不移視,屏息駐足,有些士兵看得呆了,竟連手中兵刃也是跌落在地。
馬富貴晃過神來,見劉都頭兩眼放光,心念陡轉,當即笑道:「我等沿途捉拿人犯,這大小道路的酒家旅店沒有不搜查的道理。不過我們劉都頭是個善人,要是老闆娘你能過來陪我們都頭喝上幾杯,自然也是不會為難你們的。」劉都頭聞言挑眉,頗為讚賞地瞧了馬富貴一眼。
「官爺若是想找飲酒陪笑的,幾裡外的怡香苑多得是。」顧秀娘低首撥弄算盤,淡然道:「我這兒只賣酒,不賣笑。」
「呵,還是個倔脾氣,有點意思。」劉都頭輕哼一聲,朝馬富貴暗使眼色。馬富貴頷首會意,正想伸手去拽顧秀娘的衣袖,忽覺身側勁風乍起,吹得臉頰火辣,當即嚇得後退數步。只見右腳靴襪已被利刃切下大半,露出一排腳趾。
「要不是怕髒了秀娘的地方,老子真想把你的蹄子剁下來。」紫衣刀客退刀入鞘,抹去嘴角酒漬。
劉都頭見他出手不凡,警覺道:「朋友刀法出神入化,敢問是哪派的高手?」
「我從不跟朝廷的狗腿子說話。」
馬富貴在眾人面前吃了暗虧,本就惱火至極,聽得此言,不禁喝道:「混賬東西,竟敢對都頭無禮!」
只見紫衣刀客手腕翻抖,出招極快。馬富貴還未瞧清他動作,便覺頭頂毛髮倏然落地,已是被剃了個光頭。
「妙哉妙哉,果然是一出好戲!」對首的華衣男子見此,不由得大笑起來,拍手讚歎。
馬富貴摸著發紅的頭皮,雙手發顫,聽得華衣男子言語譏諷,破口罵道:「直娘賊,你當爺爺們是戲子么?」
華衣男子手中轉動酒杯,斜瞥而來,搖首道:「一個小小的廂軍都頭,連從九品的官級都沾不上邊,卻是在民間強使威風,無法無天,真是丟盡了我大宋的顏面。」
「未請教?」劉都頭瞧他衣飾華貴,不知他是何來路,當下雖是神色難看,卻並未發作。
「在下姓白。」華衣男子嘴角上揚,從腰上取下粹白玉牌,在手中來回晃悠。
只見那玉牌瑜凝無暇,兩側雕一對龍鳳,栩栩如生,正中刻著一朵蘭花,其外鑲有三顆血紅寶石,美輪美奐。
劉都頭定睛望去,登時臉色煞白,竟是嚇得跪倒在地。他俯首戰慄,結結巴巴道:「三……三公子,小的有.……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在這兒喝酒。小的該死,小的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