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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誅心

  魏玦察覺局勢突變,不明所以,「這煙火有何問題?」

  「是州府指揮營的玉麟煙。怪我大意,沒料到明州廂軍里還有師兄的勢力。眼下最多只剩一炷香的功夫。」

  但見陳三將鐵算盤反手一挑,架住梁英落十指,「四弟,此處有我牽制,抓緊時間。」

  「得嘞。」虯須大漢應聲脫出,直奔花、許二人而去,可梁英落雙掌翻抖,轉眼又是將其纏住,氣得他破口大罵:「他娘的,這鬼東西還真是難纏。」

  「事已至此,也只能單刀直入了。」蘇瑾輕撫鼻尖,深思片刻,朝許微朗聲道:「今夜師兄密會青教五行散人之事,乖師侄應該還不知道吧?」

  他見許微神情疑惑,續道:「這麼說來,你也不曉得師兄為何要你去截明宗與流雲的手信。」

  「義父吩咐我辦事,自有用意,輪不到你指手畫腳。」許微知他意在離間挑撥,反駁道:「什麼青教五行,與我又有何干係?」

  「這些跟許微自然沒有瓜葛。」蘇瑾神秘一笑,緩緩道:「若是換了聞人栩薇,那可就大有關係。」

  此言一出,許微面有驚色,訝異道:「臭小子你胡說什麼?

  「你也不必慌張。」蘇瑾瞥向花笑痴,嘴角上揚:「在師兄眼中,武林三絕和青教明月使的女兒,算得上是定局破勢的大好棋子,怎麼可能放在身邊這麼多年都沒有察覺?」

  言語之際,蘇瑾忽地後撤數步,身前地磚間驟然紮下十餘根銀針,微泛亮光。

  「本派鐵律,不戮同門。」蘇瑾不怒反笑,意味深長道:「你覺得師兄此舉又是什麼用意?」

  許微認出是花笑痴貼身暗器「定魂針」,心中己是有些動搖。但聽花笑痴低聲道:「此中緣由,我晚些再與你說。與敵鬥智,切不可自亂陣腳,更不能受人挑撥,難道你都忘了么?」

  「這些年師兄對青教興緻頗高,明面接觸,暗中調查,應是謀局已久。」未等許微細思,蘇瑾又是追擊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今夜來得應是『離火』洛笙煙。此人武功雖高,可為人跳脫,極愛邀功。師兄只需將你身份之疑拋出,青教自然會主動上門,屆時只怕你成了砧板魚肉,還被蒙在鼓裡。」

  聞人栩薇一臉不信,「我與青教毫無關係,他們找我又有什麼用?」

  「其一,你爹聞人客乃是武林三絕,以你相挾,青教便可多一強手。」

  「其二,你娘是當年救走青教前任教主夏離之人,身上帶著諸多秘密。你若在手,必可引其現身相救。」

  「其三,師兄最是厭惡有求於人。他將你作為籌碼,待對方咬餌上鉤,便可伺機攻心,令青教為己所用。」

  「閉嘴!」聞人栩薇聽得氣急敗壞,猛地衝上前來,拍掌打向蘇瑾。魏玦眼見不妙,縱身而去,伸手擒住其臂膀,正色道:「聞人姑娘,此事千真萬確。我就是無意中碰見你義父與洛笙煙密談,才被他追殺至此。」

  「魏大哥小心!」蘇瑾瞧得花笑痴袖口抖動,急忙高呼提醒。

  魏玦當即攬住聞人栩薇,俯身低頭,將其護在懷中。他耳旁異響忽起,肩背劇痛,周身已是中了數根銀針。

  「你這細作,別碰我!」聞人栩薇推開魏玦,神情惱怒。

  「不知好歹。若不是魏大哥幫你擋了暗器,只怕你剛才已經沒命了。」蘇瑾上前扶起魏玦,輕哼道:「師兄這招玉石俱焚,倒是出人意料地果斷。」

  花笑痴面無喜怒,見聞人栩薇舉止吃力,身上迷藥似是未消,當下沉聲道:「阿鬼,先奪回玉玲瓏。」

  卻見蘇瑾一把扣住聞人栩薇脈門,指點脖頸「氣舍穴」,令其昏厥在地,朗聲道:「三哥!四哥!事成速退!」

  陳三聽罷,從懷中取物擲地。剎那間,梁英落只覺強光四起,雙眼刺痛,不由得閉眼後撤。兩人趁機退至蘇瑾身側,各自架起倒地的聞人栩薇與魏玦。

  花笑痴目光銳利,死死盯著蘇瑾。「你我本是分道而行,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既生此節,他日相見,就別怪我趕盡殺絕。」

  「師弟恭候師兄大駕。」蘇瑾邪魅一笑,作揖施禮,轉眼便是離去。

  眾人一路向南奔波,不多時已是到了早先的食店院落。院外兵喧馬嘶,聲響漸近。魏玦環顧四周,發覺這院中除了橫豎陳列的雜物,並無出口,不解道:「現在要如何脫身?」

  「詭謀既出,必留後路。」蘇瑾掀起角落不起眼的破布,露出黝黑井口。身旁的陳三想也未想,當即已是縱身跳下。虯須大漢拍掌逼出魏玦體內銀針,低聲道:「魏兄弟,你與七弟先走,我來斷後。」

  魏玦略有遲疑,忽地身子一斜,竟是被蘇瑾硬生生拉下井去。兔起鵑落間,他只覺下墜之勢驟然緩停,眼前亮起兩團火光,映出陳三與蘇瑾二人。

  借著微光,魏玦發現井底格局開闊,身側小道不知通向何處。詫異之際,頂上傳來嘈雜聲響,虯髯大漢左手抱著聞人栩薇,右手將鐵鏟斜架在井壁兩側,呼嘯而下,激起一陣星火。

  「這密道瞞不了太久,快些走吧。」

  陳三聞言頷首,當下手持火把,領著眾人沿著井底密道俯身而去。行了盞茶的功夫,魏玦漸覺密道有些異樣,時而窄小,時而寬大,而腳下也是愈發泥濘,甚是濕滑。

  「林四哥,這半年你光顧著炒菜,沒想到本行手藝生疏了不少呀。」蘇瑾與陳三相視而笑,不禁出言調侃。

  「要不是今日行事突然,哥哥也不必做這有損祖師爺面子的活。」林四哥嗔怪幾句,拍了拍魏玦肩頭。「好在此番有魏兄弟相助,不然今夜真是勝負難料。」

  三人說笑幾句,忽地停下腳步。林四哥伸手在頭頂泥堆攪弄,驀地拉下一塊木板,露出四方洞口。洞內「咔咔」作響,轉眼落下一段木梯。

  「三哥,勞煩你先去探探。」陳三緩步爬至頂端,瞧看片刻,頷首道:「安全。」

  待幾人出洞落地,陳三哥拖拽木梯,洞底機括應聲而響,將那先前木板旋即合上,毫無痕迹。

  「蘇兄弟想得真是周全。」魏玦見蘇瑾籌謀極遠,暗道之中竟還有暗門,不由得開口讚歎。

  蘇瑾淡笑道:「狡免尚有三窟。這點障眼法也算不得什麼。」

  「七弟的鬼點子可不止這些。我等兄弟結義之前,可是吃了他不少苦頭的。」林四哥爽聲大笑,忽地想起什麼,抱拳道:「說了許久,還未通報姓名。我叫林判,排行老四。」

  「陳行止,排行第三。」陳三亦是朝魏玦施禮。

  言語間,林判背上的聞人栩薇輕哼一聲,已是悠悠轉醒,瞧見自己身在別處,神色大變,口中卻發不出聲響。

  「嘿,這女扮男裝的小娃子被我點了穴道,說不出話來的。」

  「四哥,眼下已是到了姚江邊上,追兵一付半會還趕不過來,不妨聽聽她想說什麼。」蘇瑾面帶笑意,饒有興趣地望著此人。

  待林判解去啞穴,聞人栩薇卻是一言不發。她掃視眾人,忽地對魏玦柔聲道:「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聞人姑娘,你想說…?」魏玦略是驚奇,當下湊上前去。話音未落,他頓覺得左肩奇痛,回首望去,只見聞人栩微竟是死死咬住自己的肩頭,眼神甚是惡毒。

  「好你個小妮子,竟用這般陰招!」林四哥當即掐住其下頜,厲聲阿斥。

  「姓魏的卑鄙細作,若不是你,今晚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聞人栩薇罵得聲嘶力竭,神情略顯癲狂,似乎覺得方才那一咬還不解她心頭之恨。魏玦後撤半步,雖是痛得冷汗直流,卻未叫喊半句。

  「其實在師兄眼裡,你終究只是個棋子罷了。」蘇瑾見魏玦左肩殷紅,齒印極深,皺眉道:「就算魏大哥和我沒有出現,你也難逃被利用的下場。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何師兄既要救你,又想害你?」聞人栩薇閉目落淚,緊咬下唇,未有搭話。

  「他救你,是事成之前容不得你有半點閃失。他害你,是形勢逆轉,你將會成了反制他的障礙。你好歹也算學過謀略之術,難道就真的會看不透么?」

  「蘇兄弟說得無錯。花笑痴處心積慮算計你,你為何還是執迷不悟?」

  聞人栩薇聽得魏玦開口,惡狠狠道:「你知道什麼是淪落街頭,無家可歸么?你明白受人欺凌,遭人冷眼的委屈么?他算計我又如何,起碼這些年我在無憂坊過得很開心。人世渾濁,人心本惡,在我眼裡,沒人是不會去算計別人的!」

  「你說的不對,我就從來不會想著去害人。」魏塊聞言,正色道。

  聞人栩薇眼神不屑,譏諷道:「那是因為你是個傻子!你別以為這姓蘇的小子是個好人。他若是想要算計別人,可比誰都厲害。你這個傻子把他當朋友,在他眼裡,你不過也只是他對付我義父的一枚棋子罷了。」

  「聞人姑娘,你如何看待別人,我沒法左右。但在我魏玦心裡,若是別人相助於你,那便是自己的朋友。你說蘇兄弟他們把我只是當棋子利用,那為何還要費盡周折救我出來?若是棄我於不顧,既是省去了麻煩,對他們而言又無損失,何樂而不為?」

  「下山前,師父雖對我說,人心之難測,野獸相較之還尚有不及。可來到島外這麼些天,見了不少人,遇上許多事,我開始覺得師父的話有些對,也有些不對。人的想法本是簡單至極,非黑即白,可一旦開始互相揣慘,互相算計,就會變得複雜多變難以捉摸。」

  「慧能祖師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心便如同這畿子中所言的佛理,只要心境澄明,便是豁達無量。若心中存惡,整天想著算計人、害人,又如何會覺得別人是善的?」魏玦一番快語,竟是說得聞人栩薇啞口無言。

  蘇瑾聽得拍手叫好:「魏大哥精通佛理,心性通達。著實令小弟佩服!」

  「魏兄弟真心待人,我輩又豈是那薄情寡義之徒?」

  「不錯不錯,這些話聽著當真舒服。魏兄弟,你當我們是朋友,我們自然也敬你是兄弟!陳行止、林判二人聞言,均是心中凜然,暗暗稱讚。

  正說間,蘇瑾忽地警覺:「諸位噤聲,南邊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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