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她和君墨影,豈非……
她等了一會兒,也沒看到流風離開,才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你還不走?」
大約是說完之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好,頗有種趕人的意思,微微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有話跟我說?」
其實對於流風,她是不討厭的。各為其主而已。
在她曾經還是主上這邊的人的時候,流風對她很不錯,真心實意的那種。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忠心護主,覺得她是一個背叛者,所以才會沒有好臉色。但是歸根結底,他這樣做並沒有錯,因為易地而處,或許她也會有相同的選擇,甚至更甚。
所以在這個人沒有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以前,她也不會惡語相向。
「你這次回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流風看著她平靜溫淡的面龐,在嘴裡憋了很久的話終於問出口,複雜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彷彿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一定要有目的嗎?」
夢言靜靜地無聲笑開,「這個問題雲千素剛才也問過我……可無論我說什麼,其實你們心裡早就已有了定論,不是嗎?就算我說想通了所以回來了,你們會信?」
流風菲薄的唇瓣抿住,複雜微凝的瞳孔中似乎有暗流涌動。
相比過去,她似乎成熟了不少——在那段對她來說灰暗的日子裡,她同樣的沉默寡言,可那個時候卻不是成熟內斂,而是被傷到極致之後只能靜靜地一個人傷口。
如今這份淡然溫靜中,卻似乎透著一股超脫的意味,就好像她人雖然在這裡,卻又不屬於這裡,早已置身事外地看著他們之間無謂的猜忌與爭鬥。
她大概,是真的走出來了。
其實,他懷疑過,她所有的不肯退讓全都是因為主上以往的傷害。可是看著現在的她,他似乎又明白了什麼——不管她回來是做什麼的,都不會是因為重新愛上了主上。
盯著她看了良久,流風突然莫名地說了一句:「主上很愛你。」
答非所問。
夢言愣了愣,旋即挽唇輕笑,眉眼彎彎,「他似乎也是這個意思。」
雖然未必明說了愛,可是那樣沉痛中夾雜著數不盡懊惱的眼神,那樣炙熱毫不掩飾的濃烈情緒,還有他跟她說過的所有的話,她全都明白。
他說會給她一切,所有的一切都給她。
可是怎麼辦,她曾經想要的時候,他不給,如今他願意給了,她卻已經不想要了。
不是任性,不是賭氣,而是,真的不想要了。若是可以,她只希望他們可以相忘於江湖。
流風看著她笑意流淌的溫柔的眉眼,起初怔了一下,她口中的「他」無疑說的是主上,可是主上那樣冷漠高高在上的人,真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挽留一個女人嗎?
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流風眉心微微擰起來,語氣也沉了幾分。
「你覺得很好笑嗎?」
「我沒有這麼說過。」她淡淡地面無表情地否認。
她從來不認為誰的愛情是可笑的,哪怕是一個人的愛情,單戀,也從來不是可笑的。
只是愛要用對方式,錯誤的方式只會讓對方覺得煩擾而已。
就像曾經的憐汐,如今的雲洛,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可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地破壞對方的所愛之人早已註定的幸福,那就是錯。
太過自私。
「主上真的很愛你。」
也不知他是無話可說,還是覺得這一點很重要,又鄭重其事地把話重複了一遍,才道:「不管你是為什麼回來的,能不能……不要再背叛他、傷害他?」
夢言眼波中透著薄薄的閃爍,笑意朦朧,卻被一陣恍惚的錯覺所籠罩,「確實,在你們看來我是一個背叛者,只不過,至今為止,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真的會背叛他的事。」
如果她真這麼做了,如今也不會在這個地方。
只是那樣的事情,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哪怕是必須對她心愛的人有所隱瞞。
一旦要和君墨影坦誠所有的事,或者說,只要告訴君墨影她恢復記憶了,那麼她的身份、還有其餘一系列的事,肯定也會連帶著被揭出來。實話實說是不可能的,剩下的就只有欺騙或者隱瞞了,可瞞是瞞不住的,而欺騙……她更不願意。
所以知道現在,她也沒有告訴過君墨影。
歸根結底,她只是想維護一個曾經救過她命的人而已。那個人從來也沒有對不起她,只是在她喜歡他的時候不喜歡她,但是那並沒有錯,所以她絕對不會選擇出賣。
但是有時候,她其實懷疑君墨影已經知道了,只是不拆穿而已。
而她也樂得在他這樣的縱容裡面若無其事。
直到這一次姨母的死,她終於還是忍無可忍,雲千素那個女人,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至於傷害……」她的眼神朦朧迷醉,恍恍惚惚地蘊含笑意,「怎樣才算傷害呢?」
怎樣才不算是傷害?
流風微微垂眸,眼神閃爍了一下。
「讓他痛苦,就是傷害。」
夢言大抵是覺得好笑,而她也真的笑了,眉梢半挑著,慢條斯理地看著他,「照你這麼說,豈不是他現在說愛我,我就必須要愛她?否則就是在傷害他?」
「……是。」
不可理喻。
夢言淡淡地收回目光,「可是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就算我騙他說我愛他又如何,難道他自己看不出不會分辨嗎?」
門外的人身軀微微一僵。
他剛來沒多久,剛好聽到了那麼兩句。說愛他,就是在騙他。
其實早就知道的,只是每一次聽到,都無法忽略那種心臟遭到侵蝕啃食的痛楚。
原本打算推門的手僵在了半空,沒有繼續下去的動作,雲洛神色有那麼片刻的凝滯,薄薄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旋即背過身,邁開袖長的腿大步流星地離開。
「說了這麼多,你可以走了嗎?」夢言問流風。
耽誤了她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好好看看姨母那半封信。
這麼明顯的逐客令,流風自然不會聽不出來。
點了點頭,道:「耽誤你這麼長時間,打擾了。」
他眸色複雜地最後看了她一眼,「主上他從過去、到現在,從來都只愛過你一個人。並不是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只是那個時候,他不懂什麼叫愛,也不了解自己的心。如今,他已經用盡全力在彌補……」
「夠了!」
夢言沉下臉打斷了他,「你既知道打擾了,現在可以走了。我還有事,不送。」
流風沒有辦法,知道繼續說下去也無益,她看似好說話,實際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人可以改變。
在他出門的那一瞬間,夢言臉上覆著的寒霜慢慢褪去,眉宇間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彷徨,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兀自念了一句:「可是遲了啊……」
她獃獃地維持那個姿勢站了好久,攥了攥手心,才重新感知到那裡面還捏著半封信。
腳步遲緩地走到桌邊坐下,熟悉的筆跡再一次躍入眼帘。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這封信的內容不會簡單,可是看著看著,夢言的眉頭還是不禁蹙了起來,到最後,已經是臉色大變,瞳孔緊緊縮著沒有恢復過來。渾身的力氣像是在一瞬間被抽空了一樣,如果不是正坐在凳子上,她毫不懷疑自己會突然軟倒下來。
怎麼會這樣?
如果信上說的都是真的,那雲洛這麼多年所做的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力氣與精力?
最重要的是,她和君墨影,豈非……
心臟漏跳了好幾拍,夢言一隻手緊緊攥著那半封信,另一隻手緊緊攥在自己心口的地方。
天意弄人,大抵就是如此。
整整三天時間,夢言那三個孩子都沒有見到他們的母后,只因他們的父皇說,母后病了。
這下子,他們不禁全都憂心忡忡,因為母后這次的病,似乎有些嚴重。上回高燒不退,也只是一天的工父皇就讓他們去看母后了,可是這次,已經三天了,難道還半點沒好轉?
「父皇,讓我們去看看母后好不好?就看一眼,我們保證不會搗亂,也不會打擾母后休息!只要看到母后,我們就會乖乖出來的,好不好?」暖暖情真意切地懇求。
不等君墨影開口,遙遙在被使了個眼色之後,也立刻上前。
她踮起腳晃著男人的手臂,聲音軟軟糯糯地道:「父皇,遙遙想母后了。就讓遙遙看一眼,只看一眼,好不好?遙遙保證很小聲……不,不對,是絕對不發出任何出聲,好不好?」
可是無論如何,向來疼她們的父皇這一回卻就是不肯依她們。
就連憶寒都詫異了,小臉透著幾分深沉的意味,視線往殿門口的方向瞟了瞟,微微蹙眉。
「遙遙,算了吧。」他思索之後,低聲誘哄著道。
「父皇不讓我們進去,也是為了我們、為了母后的身體,我想有父皇照顧,母后的身體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到時候我們就能去看母后了,恩?」
暖暖瞪了他一眼,說好的關鍵時候一條心呢?怎麼莫名其妙就出現了內部不協調?!
君墨影點頭「恩」了一聲:「過兩日你們母後身體好了,父皇一定讓你們我去看她。現在乖乖的,都回去吧,別在這門口吵著你們母后休息。」
三個孩子無奈,只得離開。
看著他們的背影,君墨影臉上難得的一絲溫柔逐漸變成了暗沉沉的晦色,眉目沉沉,如果問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無疑就是把那女人抓回來狠狠打上一頓。
已經有三天沒有見到她了,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她要做的事情完成的如何。
在過去的這麼多年時間裡,似乎這短短的三天已經是他們分開的最長的時間。
身邊突然沒有了她笑靨如花的面龐,沒有了她溫言軟玉的聲音,他好像一下子無法適應過來。
可是那沒心沒肺的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想過這些,只留下一幅畫和一封信,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交代,就這樣突然之間消失了。
她倒是確信,他會由著她胡來?以為畫一幅畫就什麼事兒都沒了?她就沒想過他會直接出宮去把她給拎回來?
大概真的是他這些年太縱著她了,所以才敢這麼膽大包天!
待她回來之後,非得好好把她收拾一頓不可!
君墨影臉色陰沉地離開了龍吟宮,行至御花園的時候,遇到了落花。
這幾心情不好,連帶著對這個女人也沒什麼好臉色,加上事情就快要結束了,她的身份也有了眉目,所以更是不上心。
「皇上,這個時候,您不是應該在宮裡照顧娘娘嗎?」落花看到他,微微一詫。
「朕就不能出來走走?」他煩躁地瞥了這個女人一眼,收回視線,就作勢要繼續往前,沒有要繼續搭理她的意思。
「皇上恕罪,落花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當君墨影是煩了不想照顧龍吟宮裡那個病秧子,原本還小心翼翼的眉眼間逐漸染上笑意,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示好與引誘的意味之間。
「落花知道皇上現在很累,照顧一個病人,原本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她嘆了口氣,才接著道:「皇上之所以會心煩,除了看到自己心愛的人飽受病體折磨之外,怕也是因為照顧娘娘的時間久了,有些疲憊吧?」
君墨影連敷衍的心情也沒有,擺了擺手,半個字也沒有多說。
落花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心下微微一喜,柔弱無骨的小手也隨之輕輕扯上他龍袍的袖子,「皇上,落花從前學過一套按摩穴位的方法,可以很好地緩解疲勞,不知皇上是否願意……」
話未說完,驀地又發出一聲輕呼:「啊,皇上……」
落花震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滿眼的不可置信。
在她的手觸及男人龍袍袖子的那一瞬間,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突然一下子被男人大力揮開,她一時沒有察覺,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部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個男人彷彿的動作,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成分,更別提是欲擒故縱的意思了,她唯一能從他緊鎖的眉宇間看到的就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他厭惡她?
這個猜測讓她的心狠狠堵了起來。
她以為,在她這次回來以後,他們之間已經不一樣了。他至少會對她有所改觀才是啊!
「不必了!」君墨影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彷彿剛才那麼不溫柔的人不是他一樣,或者說,他只是對她不上心罷了。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回,也是在御花園李,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碰了他的袖子一下,回去那小東西就不舒服了,說他由著別的女人碰他都不知道躲。
這一次他推開了,她卻不在。
「皇上……」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落花連忙上前幾步,本能地伸出手,只是這一次,到一半就收了回來沒敢再繼續,生怕再看一次這個男人嫌惡的眼神。
「既然照顧娘娘這麼累,不如這些事就交給宮人來做。您是一國之君,每日有這麼多的政事操勞,若是再要分神去照顧人,只怕會忙不過來,過於疲憊。」
原本她是打著藉機勸這個男人讓夢言病時搬出龍吟宮的主意,可是他方才突然的語氣和臉色都讓她沒敢繼續把心裡的話說完整,太詭異了,她怕適得其反。
「皇上萬金之軀,不願讓落花推拿按摩穴位,不如就讓落花去龍吟宮照顧娘娘吧?」
言罷,就聽到面前傳來冷冷的一聲哼笑。
男人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到君墨影的眉宇間已經落下了一層濃濃的陰霾。
「不需要。」他斬釘截鐵地拒絕,語氣強硬不容有絲毫置喙。
「朕是萬金之軀,皇后同樣是。更何況,她不喜歡別的女人隨便進出龍吟宮,所以往後,你別再去了。若是再招惹了她不快,那無論什麼樣的下場,都是自找的。」
最後幾句,已經算是警告。
落花震了震,面上的表情再一次變成了震驚。
言下之意,上回在龍吟宮裡所受的委屈,全都是她自找的?
可他上次明明不是這樣的呀!
為什麼?為什麼夢言這次生病之後,他的態度變得這麼奇怪?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難道是因為憐惜了?是不是夢言趁著這個機會跟他說了什麼?還是對他有所挽留?
一系列的疑問盤桓在落花的心頭,可她卻不敢問出來,只能獃獃地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
不行,她不能讓事情變成這個樣子。
歷經千辛萬苦她才終於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這些年承受了多少非人的痛苦,她才有了這張臉,怎麼可以就這麼簡單地放棄了?
她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不管用什麼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