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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我不會回頭的

  夢丞相久久地凝視著她,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中,他一直以為她是永遠不會變的,誰曾想,這一變就變得如此堅決,半點不妥協。


  偏偏就是這個人,主上定然拿她沒有辦法。


  過去或許他只以為她對主上有情,可是自從主上明令通報了所有人不得做任何傷她之事以後,他就知道,她在主上心中同樣不可或缺。


  哪怕是對雲小姐,主上也從未如此。


  「皇后當真不願聽本相一句勸嗎?」夢丞相皺了皺眉,「主上對皇后,也是……」


  「過去沒有的,如今也不需要了。」夢言淡淡地打斷,「你就這麼告訴他吧,我不會回頭的。」


  她在原地等了這麼多年,始終換不來他一個回眸。如今她已經邁開腳步離開他的身邊,那就算他肯轉身,她也看不到了。


  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原地傻傻地等。


  斂了斂眸色,回過神來,抬眸就正好看到門口偏逆的光影被一道頎長的身影擋住大半。


  夢言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不知道他們的對話他聽去了多少,彎了彎唇角朝他走過去,就看到他的臉色不太對勁。


  還沒等她開口,就見男人在看到夢丞相的時候似乎微怔了一下。夢言鬆了口氣的同時,微微一詫。他的警惕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了,連一個大活人站在裡面都沒注意到,竟就這麼走進來,連那神色也可稱之為……失魂落魄。


  難道是太后那邊出了什麼事?


  不動聲色地握住他的手臂,夢言回頭看了夢丞相一眼,啟唇道:「爹,您先回去吧。」


  夢丞相搖了搖頭,「本相入宮聽聞皇上有要事處理,所以還未來得及拜見。此刻剛一見面,怎可就此離開?」


  「爹。」夢言蹙了蹙眉,有些不悅地看著他。這老頭兒還真把自己當她老爹了,竟敢在她面前擺譜兒?

  過去她沒恢復記憶那會兒也就罷了,懶得跟她計較,現在竟然還這樣?


  君墨影連掃都沒掃那夢丞相一眼,直接道:「太后歿了,朕還有許多後事要安排,所以夢丞相的事,明日再議吧。」


  他就著夢言抓著他的手,微微用力地回握住她,方才那種脫力的感覺似乎好了一些,可是整個人還是有種窒悶的感覺,只覺透不過氣。


  他這般淡定,險些就讓夢言和夢丞相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太后歿了?!

  殿中有那麼片刻的靜默,須臾之後,夢丞相反應過來,連忙道:「陛下節哀,是本相魯莽,還望陛下莫怪!」


  「不知者無罪,夢丞相也不必過於介懷。」


  他終於看了夢丞相一眼,旋即又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的方向,意思很明顯,就是在下逐客令,讓夢丞相趕緊離開。


  「既如此,本相先行告退了。」


  夢言看著夢丞相一路朝外走去,還有些像是做夢一樣恍恍惚惚的感覺,君墨影剛才竟然說,太后歿了?


  那個說要跟她重歸於好、實則卻打著別的主意的婦人,在沒有出手之前,竟就歿了?!

  「君墨影……」夢言小心翼翼地喚著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按照她的判斷,他無疑是難過的。


  外人都道帝王清冷無情,可那只是對他不在乎的人,可是對於他在乎的人,他又何曾不好過半分?他的關係絕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雖然他不是太后親生,可是這麼多年的感情,總也不是虛的。這也是為什麼她一次次對太后的加害與挑釁視若無睹,在一次次受傷之後選擇吞下苦果卻不言半句報復,除了言語上的頂撞譏諷之外,她從不曾真正對太後下手過。因為她很清楚,太后在他心裡的重要性。


  可是沒想到,人終究還是沒了。


  明明一年前看著還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敗枯萎,終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該說她是殫盡竭慮自食惡果嗎?


  「言言,是朕害死了母后……」


  「我知道,我知道。」夢言不了解事實真相,只當他是在自責內疚對太后的關心不夠,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只好一把我抱住他,「你別這麼說,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態,每個人都是有這麼一天的,不要太難過了。」


  君墨影怔了一下,然後便意識到夢言誤會了他的意思,他也沒有刻意去解釋,原本他就不想讓她知道這些的。


  在他心裡,她的潔白無瑕不該被任何東西玷污。


  像他這樣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人,本就活在一個足夠陰暗的世界里,若是讓她知道他連自己的母后也下手殺了,她會怎麼想?

  他甚至不敢猜測這種可能性。


  夢言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察覺到他身上被陰影籠罩的濃濃的沉悶氣息,她吸了口氣,慢慢將他放開,想要看看他的臉。


  可是男人的臉色卻倏地一變,急切地再次將她拽進懷裡,那樣的力道,那樣迫切地速度。


  他閉著眼,啞著嗓子道:「言言,別動,讓朕抱一會兒。」


  夢言的心臟頓時抽痛了一下,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抱著。


  他不是強大的無所不能的,起碼面對這樣的生離死別,他恍若磐石的心仍是會感覺到疼痛。這樣的時候,她能在他身邊,真好。


  夢言想,往後所有這樣的時刻,他的傷心難過、他輕易不會露出的脆弱一面,在她面前全都可以不用刻意偽裝。


  她會一直陪著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主上那邊,她看不透也摸不透,若是確認了她的背叛,或許會就此要她性命也不一定。


  她甚至曾想過,既然那是她的救命恩人,那便是再將她的命要回去也是應該的,畢竟她已經無以為報,落得一個「死」的下場,也算是她最終歸宿。


  兩輩子,也夠久了,她曾以為她不會有的一切,全都已經有了,丈夫、孩子、朋友,所有的溫暖她都有過,就算死,也不枉兩生。


  可是面對這樣的君墨影,又讓她如何撒手離去。


  若是連她也走了,他會有多難過?


  他看似強悍,卻也並非刀槍不入,先前要他承受那一次次的擔心受怕已是不易,若是她永遠消失……


  她根本不敢想!


  強忍著心尖上的顫抖,夢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本垂在兩邊的手用力環緊他的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不可以這麼自私,為了償還過往恩情就輕言生死。


  她還有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和責任,她不能扔下他和孩子不管,她還要看著孩子慢慢長大、陪著他慢慢變老。


  就當是她欠主上的……


  南越皇宮。


  十一風風火火地趕到御書房,小太監進去稟報之後,南宮徹並未打算立刻接見,可是十一就像是提前預知了他的反應一般,讓小太監告訴他——皇後娘娘的行蹤有消息了!


  現在南越皇宮早已統一了稱呼,個個都知道,過去的太子妃便是未來的皇后,誰也無法替代!

  單單是十一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成功解救了那一干戰戰兢兢的老臣。


  眾人離開之後,南宮徹倏地起身走下龍椅,十一看著他急不可耐的樣子,暗暗搖了搖頭,真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人在什麼地方?」不等十一開口,南宮徹就急聲問道。


  「回皇上,娘娘已經離開南越境內,到了東闌。」十一低聲開口,小心臟一顫一顫的跳著,明明整個南越都下了禁令嚴防死守,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逃出去的!


  「東闌?」南宮徹現在根本沒工夫責備他,蹙了蹙眉,「她在東闌人生地不熟的,去那裡幹什麼?」難道是不敢留在南越也不敢回南疆,比起西闕又對東闌比較熟,所以就跑到了那個地方?

  「具體在東闌什麼地方?」


  「屬下……」說到這裡,十一就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埋了,「屬下不知娘娘現在何處……我們在東闌的人最後一次看到娘娘是在邊境的一個茶樓里喝茶,據說娘娘身邊還……還跟著一個……男人……」


  果然說完就感受到了御書房裡驟然下降的溫度,差點沒把十一凍僵了。


  看著南宮徹緊鎖的眉目間泛著幽幽寒光,十一低著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良久之後,終於聽到南宮徹又問道:「朕讓你放出去的消息,放出去了沒有?」


  十一連忙點頭:「回皇上,放出去了!」打量著帝王的神色,他又適時補充了一句:「皇上放心,皇后若是知道她的母親在這裡,一定會回來的!」


  卻不料,南宮徹微微眯眸之後道:「朕不能等著她回來。」


  十一愣住,「啊?」


  「朕要親自去找她。」


  他的口吻就像是在說今天中午吃什麼一樣,十一險些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皇上,您每天要處理這麼多的公務,哪裡有時間去……」


  「朕一走,父皇和母后就會回來的。」


  就算父皇不樂意,可是母後為了她的兒媳婦,也一定會拖著父皇回來的。


  這才多長時間,她身邊竟然又出現了個男人?

  很好!


  「阿嚏……阿嚏……」


  紅玉連著都快打了一個時辰的噴嚏,雙眼紅通通的又酸又澀,好不容易停下的這會兒工夫,她連忙回頭去趕夢言,「你快離我遠點兒,我現在這樣子好像是染了風寒,要是你不小心過給你,陛下可不會放過我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健康的身體怎麼會突然染上風寒,猶記得上一回生病還是在她十歲以前呢。


  茯苓擔憂地看著她,「奴婢去給聖女煎點兒葯喝吧?」


  聖女這麼茫茫然地沒常識,不代表她也沒常識,一定是因為小產之後沒有好好調理身體的緣故,聖女才會變得這麼弱不禁風……


  紅玉本來想說不用了,可是不等她開口,夢言就已經幫她接受了這份好意,「趕緊去吧。再吩咐外頭的人給你們聖女熬點補血的湯,女人要是不對自己好,可就沒人會對你好了。」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紅玉說的了,茯苓贊同地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我真的沒事。」紅玉哭笑不得道,「看你和茯苓緊張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的病了呢。」


  剛才還說自己可能染了風寒呢,這會兒又說沒事了?


  夢言撇了撇嘴,只好道:「防患於未然。」


  紅玉點了點頭,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狐疑地看著夢言,「剛才我都給忙忘了,這個時間你怎麼會來找我?陛下肯放你出來?」


  夢言臉色一僵,斂了斂眸道:「他在處理太后的後事。」


  她微微蹙眉,「我看他這麼忙,怕他身體吃不消,所以想來問問你,你的解藥怎麼樣了?」


  原本這種事她是完全不需要擔心的,就算她一年大病小病不斷,那個男人也絕對不會生病的!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他確確實實就是個病患,中了毒身體機能肯定會下降,加上這會兒情緒壓抑又忙個不停,她是真怕他會受不住。


  她太過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以至於沒有注意到紅玉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驟然一變的臉色,待她抬頭時,紅玉已經收拾了心情又調整了表情。


  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揶揄道:「陛下能夠娶到你這麼個賢惠的女人,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所以到底怎麼樣了?」夢言倒是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不過她的注意力還是放在解藥上面,「要是沒有解藥的話,不是有那種……延緩毒性發作的東西嗎?我前陣子就經常看到他毒發,現在頻率應該更高了,你有什麼辦法嗎?」


  紅玉垂著眼帘思考了一會兒,道:「我盡量試試。」她凝重地看著夢言,「我這兒放了很多有毒的花草,雖說沒有什麼氣味,但是你長時間待在這兒總是不好。一會兒我配好了葯,會讓茯苓送去龍吟宮,你先回去吧。」


  夢言也沒有再強求,道了聲:「好」,就朝外走出去。


  在她走後,紅玉急忙出去找到茯苓,「你去轉告郁芳華,我沒時間給她考慮了,她若是不答應,那她身上的毒就讓她自己想辦法。」


  夜深人靜時,夢丞相偷偷摸摸地從他所住的宮殿里走了出去。雖然是文臣,可是素來養成的小心謹慎的習慣讓他在過程中短時間內沒有被人發現,直至有一個人前來接應於他,帶著他走到了御花園裡的一處假山後面。


  「勞煩小姐親自進宮一趟。」


  口中已然說著恭謹的話,夢丞相的語氣和躬身的動作卻顯得比他的措辭更為恭謹。


  假山後面對月色卻背對著他的女子站的筆直,身影在他面前投落一片淡淡的陰影,她漫不經心地開腔,道:「沒什麼,夢丞相不會武功,讓你出宮還不如我自己進宮來得方便。」


  擺了擺手,示意身後那個將人帶來的護衛退下去,把守另一邊洞口的方向。


  待人一走,便轉過身來,「怎麼樣,試探的結果如何?」


  「與小姐預料的一樣。」


  「你就沒勸她?」雲千素擰了擰眉毛,暗沉沉的眸子里是湛湛寒光,「她是皇宮裡很重要的一顆棋,如今所有的后妃皆被廢黜出宮,能夠接近皇帝的丫鬟奴才少之又少,必須得是她這樣的身份地位,才能從皇帝身邊拿到我們想要的消息。」


  她不喜歡夢言討厭夢言是一碼事,甚至曾經還想過要夢言的命,可是既然夢言活了下來,那就必須為他們所用!

  主上想要的、希望的,曾經的她和夢言全都不遺餘力,如今夢言已然放棄,她卻還是不遺餘力。


  她相信,總有一天,主上也會看到她,就像曾經看到夢言那樣。


  「勸了,只是沒有用。並且,她還有話要帶給主上。」


  雲千素警惕地皺起眉頭,「什麼話?」


  「她說,她和莫少淵一樣,不會背叛,但也不可能從宮裡帶任何消息出去。還說……她永遠不會回頭……」


  雲千素閉了閉眼,被陰影隱在暗色中的臉上一片清冷,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寒氣森森的冷冽。


  「她說不回頭,就當真可以不回頭了嗎?」


  嘲弄地勾起唇角,雲千素眸中幽冷的色調愈發濃郁,「當初既然自願入宮,如今也容不得她有半點後悔。否則——誰信她不會背叛?她都已經選擇了站在我們的敵對面,就算是背叛,只怕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小姐,我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說假的……」夢丞相幾經猶豫之後,還是道,「何況,她若是真的說了,這就代表了她一直以來都在欺騙皇上,皇上不會輕易原諒她的!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那是夢丞相不懂他們。」


  雖然她也不懂,因為她從來沒有嘗過那樣哪怕沒有半點證據也能堅定不移地站在對方身後的感情——那也正是夢言在這詭譎宮牆之下存活下來的唯一理由。


  不過她並不打算跟夢丞相說這個,只是按照她自己的考量猜測,眯眸道:「若是夢言說了,那起碼還是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可若是將來有朝一日主上事敗,她被牽連,那她可就是百口莫辯的千古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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