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嫁給乞丐
左手抬起,原本隱於袖中修長如玉的手指探出,骨節分明,挑起那一方寶藍色帘子。
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差點沒把夢言看痴了,這爆表的顏值,加上這風度翩翩優雅的!
外頭低低的議論聲也逐漸傳入耳中。
「你知不知道,夢府的那位小姐,昨日在府上與一個乞丐苟且了……」
「什麼?她腦子沒毛病吧?好好的一大小姐,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跟了個乞丐……」
「說不定是常年居於深閨,寂寞難耐,所以……」
「胡說!她算什麼大小姐啊,又哪兒來的常年居於深閨?她啊,只不過是夢丞相撿來的一個棄嬰罷了……」
「哦,這是怎麼回事?」
「夢丞相家真正的大小姐不是嫁到了東闌嗎?這個啊,只不過是夢丞相亡弟的女兒,找回來沒多久呢……」
「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家有個遠房親戚在丞相府當丫頭,這些事兒,她可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那說不定過去那十幾年的時間裡,那位夢小姐就早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
君墨影徐徐放下了帘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含著揶揄看向夢言。
「夢丞相對下人的管教未免也太不利了吧?」他故意裝著不懂,挑了挑眉尖道:「連這種事都能傳出來?」
夢言也不管他是不是裝的,悠悠然笑得奸詐:「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有句話,叫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反正我給錢,他們辦事兒,也不會讓人知道消息是他們傳出去的,怕什麼?」
而且,就算不成功,她也可以自己來。
隨便在街上找幾個百姓給點錢,這種達官貴人家裡的流言蜚語是最容易滿天飛的。
到時候,別說是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只怕普通的書香門第或是小戶人家也不會要夢綾。
哪怕夢丞相再有錢有勢也沒用,誰也不願意頂著個綠帽子活一輩子。
所以現在留給夢綾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嫁給影月找來的那個顏值過低的乞丐。
夢言勾了勾唇,陰人的詭計得逞之後,心情總是格外酸爽。
至於她自己的身份,單單從夢丞相甘願捨棄他的親生骨肉而認她這個外人做女兒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絕對不可能把真相告訴她的。
所以她也乾脆不問。
原想昨日趁著君墨影不在的時候上街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影月那根木頭實在太難打商量,所以很不幸地,她失敗了。
現在看來,只能等去了避暑山莊以後,從綺妃那兒探探口風了。
不過看綺妃那樣子,估摸著就算知道,也只可能是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至於另一種得知真相的辦法……
「你倒是聰明。」君墨影斜了她一眼,驀然出聲,打斷她的思緒,順帶著把她嚇了一跳。
夢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舔了舔嘴唇,抬眸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上溢著滿滿當當的笑意,問她說:「什麼時候趁著朕不注意又偷溜出去了?」
她吸了一口氣,勉強鎮定了心神,哼唧著道:「哪裡是偷溜出去的?分明就是昨晚用過晚膳之後,你跟雲洛談事的時候我光明正大出去的!」
君墨影似是被她理直氣壯的模樣愉悅到,勾著唇角戲謔道:「你就不怕夢丞相他們知道真相以後追到東闌?」
夢言渾然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就算他們追來又能怎樣?再怎麼說,我也是……」
說到這裡,夢言嘴角笑意略僵,頓了頓,眸光微微一凝,才笑著繼續道:「再怎麼說,我也是他們的女兒,是東闌的貴妃,難不成他們真為了一個外人跟我拚命?」
這話說得還真沒什麼底氣,畢竟夢綾才是夢丞相他們的女兒。
夢言撇了撇嘴,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隨口問了一句:「避暑山莊在哪裡?我們還有多久才會到?」
君墨影也不知有沒有看出她的想法,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大約還有五日時間,在天氣大熱之前肯定能到。」
夢言點頭笑了笑,就靠在他懷裡閉上了眼,沒有再說話。
丞相府書房裡,男子中氣十足的咒罵聲中混雜著兩道女人的哭聲。
「老爺,您說綾兒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究竟是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夢夫人哭得一陣陣抽氣,險些就喘不上來。
她昨日明明嚴令禁止了那些下人不準把事傳出去,甚至後來還給每個人都發了那麼多銀子,為什麼事情偏偏還是鬧到了滿城風雨的地步呢?
「你問本相,讓本相問誰去?」夢丞相現在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聽著這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的哭聲,整個人顯得愈發煩躁,「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自己腦子笨的跟什麼似的,也以為別人跟你們一樣蠢,是不是?」
想到夢夫人前兩天只顧著夢綾卻把夢言忘記的事,他心裡就一陣陣堵得慌!
還好淺兒沒有問起或者懷疑什麼,否則要他怎麼開口?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拍案道:「看來,現在只有用淺兒那個辦法了!」
聞言,夢綾和夢夫人皆是一震。
「什麼辦法?」夢夫人脫口而出。
「還能有什麼辦法?」夢丞相白了她一眼,「昨日那個乞丐不是還住在我們府上?當然是讓綾兒直接嫁了他!」
聞言,夢綾的身體狠狠抖了一下,剎那間面如死灰。
下一秒,沒等夢夫人開口,她立刻撲過去抱緊夢丞相的身體,「爹,不要啊!不要這樣對女兒,求求您了,我才是您的女兒啊,您怎麼捨得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乞丐……」
夢丞相嚇得臉都白了,「給本相住嘴!」他連忙朝四周看了看,甚至連屋頂橫樑都沒有放過,直到確認無人之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卻還是忍不住張口罵道:「你不要命了?前兩日當著東闌皇帝的面就敢胡言亂語,是不是要整個夢府幾十條命都交代在你手上,你才滿意?」
夢夫人也被她這一聲「爹」嚇得如臨大敵,狠狠吸了幾口氣,都沒能平復下來。
直到夢綾朝她撲過來狠狠抓著她的手,她才一臉驚惶地回過神來,就聞夢綾道:「不管是什麼,不管我叫你們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都是擺在那裡抹不去的啊!伯母……」夢綾的嘴型卻在下一秒做出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字:娘……
「我求求您,勸勸伯父好不好?我不要嫁給那個乞丐,他這麼臟這麼臟,您讓我怎麼接受得了?」
夢夫人心裡大痛,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被這麼一個臟破不堪的乞丐玷污了,她心裡別提有多難過了。現在要是再讓女兒嫁給那乞丐,別說是綾兒接受不了,她也接受不了啊!
正待開口,夢丞相卻驀地冷哼一聲:「這麼臟這麼臟,你還不是照樣跟他睡了,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夢夫人一震,「老爺,您說什麼呢!」她拔尖了嗓音嘶吼。
「本相說得不對?」夢丞相眯眸瞪她,「她這驕縱的性子,就是被你慣出來的!」
「怪我嗎?只有我一個人慣的嗎?」夢夫人踉蹌地倒退數步,「老爺,這種話您也說得出?難道綾兒不一直都是我們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嗎?若不是……」她呼吸一滯,猛地止住了後面的話茬。
「你們別吵了!」
夢綾也怒了,狠狠抹了兩把眼淚嚎叫:「依我看,都是夢言那個賤人乾的!肯定是她!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看我不順眼,現在逮著機會肯定要報復我!」
「淺兒失憶了,怎麼可能記得以前那些事?」夢丞相蹙眉怒斥,「你胡言亂語什麼東西!」
「是我胡言亂語嗎?娘已經那般恩威並施警告了府里的下人,如果不是她,消息怎麼可能會走漏出去,還鬧得滿城風雨?如果不是她,我又怎麼會被人下藥?我好端端地待在府里這麼久都沒有出過事,為什麼她一來我就成了這樣,這些您都沒有想過嗎?」
夢丞相臉色一變,原本還篤定的心頓時變得不確定起來。
可轉念一想,就算是她,他們又能如何?
別說她人已經走了,就算她還在這裡,一個東闌皇帝就足以讓他們直接吃了這啞巴虧,更何況還有一個主上!
跟女兒的清白和幸福比起來,他更在乎的是相府的聲譽和這上上下下幾十條命啊!
思及此,他斷言喝斥:「就算真的是淺兒做的,你怎麼就不想想她為什麼這麼做?她現在沒有過去的記憶,不管過去是不是討厭你,那都不能成為她現在對付你的理由!你自己說,要不是你脫光了爬到東闌皇帝的床上去,她會這樣對你?」
夢綾臉色一白,頓時啞口無言。
夢夫人卻不依不饒地哭喊:「老爺,是不是她待在相府叫了您這麼久的爹,所以您連自己該幫著誰也不知道了?」
向來不溫不火的性子在碰到女兒的事時卻變得像只刺蝟,整個人陡然暴躁起來。
「綾兒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明顯是遭人陷害,您非但不幫著她想辦法,還這樣說她,您怎麼對得起她?」
「所以你是想要本相去給綾兒報仇,然後讓整個丞相府陪著她一起死?」
夢丞相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怒火似是鋪天蓋地湧上心頭,把夢夫人堵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夢夫人心裡一陣陣抽疼,呼吸急促得拚命喘氣,眼淚更是像斷了線一樣掉個不停。
「老爺……」
「好了!這件事不必再提,就按照之前說好的來辦!也不必選什麼日子,你去讓底下人準備一下,購置一套院子,再配上幾個下人,明日就把綾兒和那個……」夢丞相咬牙半響,硬是沒把「乞丐」二字擠出來。
直接繼續道:「明日就把他們二人送過去!」
「老爺!」
「伯父!」
夢夫人瞪大了眼,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淡漠的沒有表情的臉,「您就這樣對綾兒?連一個好日子也不肯幫她選,就這樣讓她嫁了嗎?」
「不要啊,伯父,求求您不要啊!我不要嫁,我不嫁……」
母女兩人哭聲震天、異口同聲,一個拉著夢丞相一邊的手,夢丞相掙了兩下沒掙開,氣得他奮力一甩,直接把夢綾甩得趔趄倒退,而夢夫人則是一下沒穩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可是這一回,他沒有再看兩人一眼,徑直拂袖而去。
夢綾「哇」的一聲尖叫出來,抹著眼淚走過去扶夢夫人,到最後就成了母女倆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綾兒,我的綾兒,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夢言和君墨影到達避暑山莊已是五日之後,大部隊也剛抵達不久,行裝都已整理好。
安置妥當以後,君墨影直接去了朝陽宮處理公務。夢言趁著這個時候,去了綺妃的住處玉嬌閣。
綺妃聽人通傳以後,竟是跑出來迎接她。
自從上一次落花醉的事情以後,綺妃對夢言可謂從心底里萌生了一種畏懼,所以對著她的時候,態度比以前要恭敬不少,甚至不敢隨意放肆。
夢言見狀,眉梢微微一挑,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竟是綺妃的手。
倒不是她成天就記著「每日一道疤」的事兒,只是碰巧就想起了,視線便不經意地朝綺妃胳膊上投去了一瞥。
然而這一瞥在綺妃眼裡可不只是「隨意」這麼簡單,臉色微微一變,立刻撩起絲質的袖子,將那疤痕交錯的手臂展露在她面前。
「我……這裡的傷一道都沒有少,若是不信,你就找人來數數。」
夢言「……」
她今日來此的目的可不是數疤痕的。
「不必了,這點小事,我還是信得過你的。t」夢言撇了撇嘴,「有點事情,我想問問你。」
綺妃微微一詫:「什麼事?」
她不是很明白,事到如今,夢言還有什麼事能跟她牽扯上的。
已經成功脫離組織了,不是嗎?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夢言勾唇淺笑。
「我最近總覺得有些頭疼,可能是要想起以前的事了,隱隱約約總有些模糊的影像在眼前閃過,卻又抓不住,這種感覺實在難受,所以想來問問你。畢竟,跟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比起來,我們過去也算是老熟人了,對吧?」
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完這番話,夢言絲毫沒有為自己張口就來的謊話感到羞愧,彷彿她說的還真就是事實一般。
但真正的事實卻是,除了那幾次偶然做到的夢,她的記憶沒有半點要恢復的跡象。
夢言覺得,如果她真是因為腦子裡有血塊才沒恢復記憶,那現在,那個血塊一定在無形之中升級為石頭,再也化不開了。
捏了捏眉心,無語地輕嘆一口氣,她才重新抬頭,注意著綺妃臉上的表情變化。
「你想問什麼?」除了轉瞬即逝的詫異和慌亂之外,綺妃臉上並沒有太大的起伏。
想起綺妃曾經可能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夢言挑了挑眉,「你不用怕,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不跟你計較,只要你往後別來找我麻煩就行。我今日來找你,只是單純地想了解一下自己的過去。」
綺妃抿了抿嘴唇,才點頭「恩」了一聲:「你問。」
「你記得不記得,我失憶后你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曾經對我說,在來東闌之前,我們有段時間一起在西闕的皇宮裡學藝,晚上還會一起到河邊看星星,探討白日里學來的東西。這些,你還記得嗎?」
提起過去的事,綺妃的眼神不自然地閃爍了一下,「記得。」
夢言也不在意,直接道:「那是真話還是假話?」
或者說,半真半假。
因為她很清楚,前一半有關白天學藝的事,肯定是真的沒錯——她夢裡出現過類似場景。
她主要想知道的,是晚上看星星聊天究竟是真是假。
綺妃臉上的不自在愈發明顯,「差不多是真的。雖然不至於每天晚上,但幾天一次還是有的。」
雖然每次都是她拉著夢言出去。
那個時候的夢言,跟現在還是有些區別的,比較冷比較靜,還有些神秘深邃,很少主動搭理別人,一整天的時間,除了排練各種東西,就總是一個人待著,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隱隱地,總是透出一種清冷落寞的氣息,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失憶前在東闌的那一年,基本也都是這個狀態,一般都不說話,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所以當初夢言見不到皇上,一方面是太后存心阻攔沒錯,但其中也有夢言本身的原因在裡面。若是像現在這樣的性子成天在皇宮裡蹦躂,就算皇上想不注意到這麼個人也難。
綺妃不由覺得,其實現在這樣,才是夢言本來的性子。
只不過,先前被一些東西掩蓋住了而已。
或許是不想遠離父母嫁到東闌?
她這般猜測著,很久都沒有等到夢言回答,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那個時候,我們兩人的各項考核都是最優異,關係也算不錯。」
夢言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詫異了一下,原來曾幾何時,她們還真的關係好過。
「既然如此,我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我家裡的事情?」
「家裡?」綺妃愣了一下,「丞相府嗎?」
夢言的本意並不是想問丞相府,不過綺妃這麼說了,她也就順口接了下去,「關於相府,你知道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綺妃自嘲一笑。
「你本來就不太喜歡說話,為人比較內斂深沉,關於相府里的事,你很少說起。不只是對我,就算我們眾姐妹一起說起家裡的事情時,你也最多只說丞相大人對你很嚴苛,其他的,例如童年趣事之類的,我還真的連一點邊邊角角都沒聽你說起過。」
說到這裡,她意味不明地朝夢言看了一眼,「說起來,你還為此博了個不錯的美名呢。」
不太喜歡說話,還深沉內斂?
夢言摸了摸鼻子,這說的真的是她嗎?
她怎麼覺得自個兒現在最怕無聊最怕沉悶,成天就恨不得拉著別人閑侃玩耍呢?
「什麼美名?」夢言順勢問下去。
「說你沒有大小姐脾氣,又不愛顯擺,安安靜靜的是個很好的姑娘。」
綺妃涼颼颼地道:「不過我倒是一直覺得,你這人——大概根本就是沒童年的。」
夢言原本還覺得有些好笑,然而在綺妃說完「沒有童年」四個字的時候,她臉色微微一變,心臟像是陡然被針扎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痛傳來。
很詭異的感覺。
其實她不記得自己的童年,並不代表那就是一場傷痛,為何提起這個的時候,就會這樣?
心痛的感覺,連她自己都難以控制。
或許是夢言一下子太過安靜,又或許是她沒有及時收斂好自己臉上的表情,以至於綺妃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心裡一慌,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暗罵自己怎麼就口不擇言了呢?
這個人,早已不是可以任自己欺凌的弱小,而是一個可以隨時捏死自己的存在!
「你……」
「也說不定哦。」夢言驟然抬眸彎唇,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
笑靨如花的模樣讓綺妃恍惚覺得方才那一瞬間的異常只是自己的錯覺。
「不過有沒有童年,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的爹娘,都選擇把我們送來了東闌,成為一個見不得人的細作,不是嗎?」
綺妃臉色一白,「這是我們自己答應的,與爹娘何干?」
「你敢說,他們沒有慫恿或是威逼利誘你?又或者,沒有拿家國大義來壓你?」
夢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嘴角的弧度逐漸染上一絲嘲弄,「若是有的選擇,你會捨棄西闕千金大小姐的身份跑來東闌當一個細作?」
綺妃臉上的偽裝逐漸褪去,她不得不承認,夢言說的都是事實。
「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麼還會記得這些?」
「需要記得嗎?用腦子想一想,就能知道。若非如此,我又為何在失憶后想盡辦法擺脫那個身份?」
綺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何止是夢言,就連她這個沒有失憶的,也在想盡辦法擺脫那個身份不是嗎?
只是不知道,結果如何。
大人到現在都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要是上頭不同意,她該怎麼辦?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再一次深深後悔,為什麼當初會答應來東闌。
若是沒有來,便不會……
綺妃突然有些憤憤,連帶著語氣也不太好,帶著一股質問的意味,「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夢言沒跟她計較,兀自問道:「當初上頭是怎麼選到我們這些人的?」
「什麼怎麼選到?」綺妃愣了一下。
「是在某些特定的官宦之家挑選何和親的女子,還是讓底下人主動報名?」
說到這裡,夢言突然勾唇笑了一聲,「他們名義上只說是來東闌和親的,實際上卻在過程中挑選出他們覺得滿意的人,然後和那些人家中父母交涉,讓他們進行勸說?」
綺妃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才點頭:「恩。」
「樊綺羅,我要聽真話。」夢言定定地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其實,在入宮之前,你們家就已經收到消息了吧?」
如果她所料不差,那夢丞相肯定也是事先知道的。
或許,夢丞相不願隨隨便便捨棄自己的女兒,所以才會找了她這麼個替身。
可他身為西闕丞相,這樣貿貿然找個人頂替自己的女兒,就不怕被人發現之後後果不堪設想嗎?
還有對她的態度,也很奇怪——太客氣,有那麼一絲絲的悲憫,不完全像是對著一個花錢請來的人。如果僅僅是因為愧對或感激,應該不至於做到如此吧?
「是!我爹娘早就知道了,可他們還是選擇讓我入宮了。」
思緒被綺妃打斷,夢言抬眸看去,就見綺妃自嘲地彎了彎唇,下一秒,卻又挑眉看向她,「正如你,不也是一樣嗎?我就不信,這樣的消息我爹能知道,夢丞相會不知道。」
夢言不答反問:「當初,在進宮之前,你見過我嗎?」
「恩?」綺妃蹙了蹙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說在我進宮之前,你,或者現在在東闌的這些人裡面,有沒有曾經見過我的?」
「你夢大小姐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誰能見過你啊?」綺妃輕嗤一聲,眼底含著明顯的嘲弄。
夢言微微眯起了眼,「那意思是,你們來東闌之前都是出過門的?」
「正常人——除了皇宮裡的公主,有誰是從來不出門的?」綺妃反問。
果然。
正是因為夢大小姐從未出過門,所以才能用這種李代桃僵的方法把人換掉。
也就是說,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不是夢丞相主動做了這麼一件事,而是因為沒有人見過夢綾,所以丞相府才會被人盯上,利用這一點把夢綾和她做了一個調換,以此達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於那個目的究竟是什麼,或許真的要等她哪天恢復記憶,或者他們主動找上門來,她才會知道了。
「謝謝你了,綺妃娘娘。」夢言起身,在她肩上輕輕拍了兩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從今往後,只要你不主動來招惹我,以前的事,都一筆勾銷了。包括你手臂上還沒划滿的那些傷口,也不必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綺妃愣住,就這樣久久地在她那句話里失了神。
——
看到有人問說女主為何糾結不屬於她的記憶,再聲明一次,記憶是她的。她是穿越在一個孩子身上,慢慢長大,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經歷過的,兩世為人,這一點我在文裡面提到過不止一次了。
避暑山莊本就造於一千年寒潭邊,氣溫涼爽,適宜夏日居住。加上每個院子的主卧旁都會附有一間冰室,就更不會讓人覺得悶熱了。
這幾日剛到避暑山莊,君墨影有很多堆積未處理的公務,所以白日里一般都是在朝陽宮處理政務,將近晚膳甚至是晚膳后,才會回到龍軒閣去。
夢言也出奇得安靜,什麼都不做,成天就一個人在那兒看話本子睡覺。
不知道的都只當她是懷孕了嗜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希望睡得時間長一點,能夠多做一點夢。
原本她覺得,哪怕失去了那段記憶也無所謂,可自從得知自己是細作以後,尤其是現在還確定了她不是夢丞相的女兒,心裡總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既然費這麼大力氣把她送到東闌,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結束。
她不知道幕後之人為什麼遲遲沒有來找她,但她很清楚,他們不會因為她失憶就放過她。
在那之前,她不希望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一無所知,那樣太被動。
「娘娘,您還睡?」冬陽看著剛起床用過午膳又打算爬到床上去的夢言,實在忍不住驚呼出聲,滿臉古怪地看著她。
「娘娘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奴婢找個太醫來給您看看?」
「沒有哪裡不舒服。」夢言煩躁地擺了擺手,突然又叫住她,「要不你還是給找一個來?」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了!」在冬陽開口之前,又連忙打斷了她,「我沒有哪裡不舒服,別麻煩人家。」
本來夢言是想找個太醫來看看她失憶的情況,可轉念一想,要是真傳了太醫,底下人再一大驚小怪,肯定要傳到君墨影耳朵里去,到時候還不定怎麼折騰她呢。
冬陽的表情愈發古怪:「娘娘您肯定是有哪裡不舒服了,否則剛才就不會同意奴婢去找太醫。」她語重心長地勸道,「娘娘您別怕喝葯,不舒服就……」
「停!」夢言連忙打斷她,站起身來在她面前轉了一圈,瞪大眼睛指著自己。
「看吧,我好好的真沒事兒!剛才同意你去找太醫,是因為我實在無聊,想跟太醫學醫術了,但是現在我好睏,突然又不想學了,所以你趕緊出去吧!」
冬陽眼角抽搐了幾下,還是有些不放心,「那……娘娘您若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奴婢啊……」
「知道,知道!」
夜,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一道道徹亮的白光頻頻劃過天際,似要穿透而來。
女子的身影在夜色中快步穿梭,打著傘,遮住了半個身子,可是風太大,暴雨還是打濕了她的衣擺和裙裾,滴滴答答地淋著水。
她整整連都掩在了水幕之中、雨傘底下,看不真切。
直到走近一座假山,她才回過頭,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確認無人之後,邁入假山之中。
雨傘被扔在一旁,露出一張女子嫵媚姣好的臉蛋,恭敬地望著面前的黑衣蒙面人。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