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該不是背著我去偷情吧?
晚膳之後,君墨影破天荒地跟夢言說要出去一下。
夢言倒是沒有懷疑什麼,不過些許詫異還是免不了的,畢竟從前幾乎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這天都快黑了,什麼重要的事兒非得現在去做?
「我說,你該不是背著我去偷情吧?」夢言眯了眯眼,視線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口氣中滿滿都是揶揄。
君墨影瞪了她一眼。
「一個你已經夠麻煩了,哪兒還來什麼情給朕偷?」
夢言眼角一抽:「去去去,趕緊走!」用力地擺了幾下手。
君墨影出門的時候,俊美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流風般和煦的笑容,直到走出夢央宮宮門的時候,笑意逐漸斂去,身上那股溫潤的氣息也就隨之慢慢褪散了。
李德通跟在他身後一路走,就發現帝王身上的寒氣越來越重,幾米之內都能遭殃。
而帝王所朝的方向,正是華章宮!
夢鳴宮。
燭火微曳,熏香旖旎。
內殿里,太后讓人生了一盆炭火,紙張燒糊的味道與熏香里散發出檀木香氣融合在一起,聞起來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憐汐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太后。
爐子里時不時發出兩道「噼噼啪啪」的聲音,除了木炭在燃燒,還有一幅畫也在裡面燒成了灰燼。
憐汐的腿腳都已經站得有些酸麻,想動一動,活動一下筋骨,卻又不敢。
她知道太后此刻心情不太好,應該說,每回看見這張繁花似錦的畫作時,太后的心情都不會好。
她不懂,既然看了難受,為何還要頻頻拿出來看?
不過還好,太后今天總算是下定決心,把東西給燒了。
「汐兒,你說皇上是不是真的打算打算為了一個夢言,放棄整個後宮了?」太后的雙眸被那滿室氤氳的火光熏得有些發熱,眼眶裡漸漸染上一絲水光,閃著幽幽的光芒。
憐汐愣了愣,「太后何出此言?」她試探著問。
雖然她知道,皇上這回將大選的秀女全數退回的事情真的讓太后傷透了心,可是她不曾想,太後會說出這麼喪氣的話來。
雖然這話表面上沒什麼,可細細一品,怎麼就這麼像是無奈地對現實妥協的前奏呢?
太后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微勾的唇角中含著幾分嘲諷的與無奈:「連那郁芳華都沒能讓皇上刮目相看,哀家真的擔心,這世上再難有人可以動搖皇上的心了。」
憐汐一驚,站了半響沒有移動過的身子終於不可抑止地往後退了一步,腳步微踉。
「太后……」
她的嗓音帶著一絲明顯的顫抖。
「汐兒,你以為哀家待在這夢鳴宮裡出不去,就當真什麼也不知道了嗎?」太后搖了搖頭,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似憐愛、似無奈,還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深邃,卻唯獨沒有責備。
憐汐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卻仍是沒有鬆懈。
太后拍了拍她的肩:「你那點把戲,哀家十幾年前就用過了。走到今天這個位子,若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你以為哀家還能好好活著嗎?」
她越說,憐汐就越是覺得奇怪。
當然,除了奇怪以外,更多的還是心驚與彷徨,夾雜著一絲十分明顯的感激。
憐汐覺得,太后真的很厲害,除了在皇上和淺妃那兒出的意外,幾乎就從沒有什麼事是辦不成的。其實在淺妃出現以前,她甚至覺得,太后是無所不能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婦人,偏偏對她這麼好——似乎真的毫無目的的好。
為什麼?
如果說太后是因為念著兩人之間的姑侄關係,那麼對待端王妃的時候,卻又為何不見這般的恩德與愛護?
倒也不是說太后對端王妃不好,同樣都是好的,只不過對著端王妃時,那份親近多了幾層威嚴與肅穆,也多了幾分不可侵犯的高權與冷貴。
其實身在皇家,這樣的親情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才更加覺得奇怪,為何太后對她就這麼好?
皇上說的沒錯,郁芳華的事情,太后是不可能參與的。因為這輩子,太后都不會想要見到那樣一張臉,一張酷似皇上生母的臉。
可偏偏,就連這件事,太后都不怪她嗎?
憐汐心底暗暗發顫,「姑母,憐汐知道錯了,不該……不該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
「確實啊……」太后自嘲一笑,「沒有經過哀家的同意,就讓人在秀女裡面找了這麼個人來。若是皇上真的看中了她,若是她成為另一個夢言,你該怎麼辦?哀家又該怎麼辦?讓哀家成天對著那張臉……憐汐啊憐汐,你當真是忍心。」
太后現在的心境確實已經平復下來,可是在得知事情的那一刻,卻是大為震驚的。
她知道憐汐在那次說起選秀之後出去過,可當時她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會半路出了郁芳華的事。她不曾想,原來那個令她覺得恥辱的存在,知道的人並不是只有皇上一個,就連憐汐也知道。
甚至,這丫頭還膽大妄為地想在大選的秀女裡面做手腳,為的只是扳倒一個夢言。
這丫頭怎麼就不想想,若是真的因為一張酷似芳菲的臉而扳倒了夢言,那皇上怎麼可能還會對其他人動心思?
那張臉就足夠皇上惦記一輩子了!
所以那一刻,她真的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捨不得啊。
她怎麼捨得動憐汐這個孩子呢?
「汐兒,以後做什麼事之前,都要跟哀家好好商量商量,切不可再這麼輕舉妄動了,知道嗎?」太后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姑母,您……」
太后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打斷:「至於你跟皇上的事,哀家能幫的,自然會幫你。哀家不想看到後宮里有任何一個女人被獨寵,可若那個人是你,哀家可以接受,你懂嗎?」
憐汐驀地心頭大震。
作為太后,不想看到皇上獨寵任何人,這份心思她能理解。
可若那個人是她,太后就能接受嗎?
到底為什麼……
憐汐突然覺得渾身發軟,險些就跪了下去,「姑母……為什麼,您對汐兒這麼好?」
一次次的原諒,一次次的幫助,到如今,甚至連原則都可以背棄?
君墨影到華章宮的時候,綺妃正躺在床上休息。
太醫方才走的時候讓華章宮的奴才煎了葯葯喂她服下,囑咐她好好休息,切莫再亂吃東西。所以到現在這個時候,綺妃甚至都沒有用晚膳,喝了兩口粥就了事了。
看到帝王走進來的那一刻,綺妃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
瞪了好久的眼睛,才發現那確實是帝王沒有錯,剎那間眼睛和鼻子都酸了。
「皇上……」
她幽幽的喚了一聲,就要起來行禮。
因為一整天都躺著,頭上的髮髻也拆了大半,身上就穿了件寢衣,哪裡還有半點平時風華絕代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常年被置於冷宮的棄婦。
她還以為,帝王不會來了。
端王說了會幫她告訴帝王那個喜訊,可是大半天過去了,她卻始終沒有看到帝王出現。
所以她以為,哪怕是得知自己懷了龍種,帝王還是不願來看她一眼。
正怔忪間,眼前那道頎長的身影慢慢朝她走了過來,綺妃眼波微微一轉,便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作勢就要下來行禮。
君墨影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很淡,當然,更淡的還是他的語氣:「你身子重,就別起來了。」
綺妃已經彎下了身子,看不到帝王臉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一雙黑底雲紋龍靴慢慢朝她靠近過來,不過在她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突然就停住了。
綺妃一愣,唇角旋即就慢慢浮起了一絲苦澀的弧度。
差別待遇,何其明顯!
當日得知夢言懷孕的時候,帝王衝冠一怒為紅顏,屠了在場所有欺侮過夢言的宮人,一個不留。哪怕只是奉太后之命去夢央宮傳旨的那些奴才,還不是落得個亂棍打死的下場?
可是今日,她同樣有孕,怎的帝王就連扶她一把也不肯?
「是,多謝皇上。」
綺妃軟著聲音說完之後,就慢慢直起了身子,不過她並沒有回到床上,還是站在那裡不動。
君墨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掃了一眼那床,道:「不躺著也去坐那兒,別站著了。」
綺妃又作了一揖,「是,多謝皇上。」
她面上恭敬溫婉,心裡卻是在一點一點地滴血。
才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帝王就對她冷淡至此,讓她怎麼能受得了?
若不是因為夢言,她根本無需承受這些!
若不是因為那該死的目的,她……
「太醫是怎麼說的?多長時間了?」
帝王驀然出口的話將她的思緒打斷,綺妃愣了愣,旋即換上一臉凄凄婉婉的神色。
「皇上,您忘了嗎?上回您來過臣妾這兒兩日,其中有一日……」
君墨影眉尖一挑,突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哦,是那時候……」
綺妃雖然看不懂他的神色究竟是何意,卻只當他的笑容是在歡喜自己又有了一個孩子,心裡當下又慌又亂又急又喜。
「是啊皇上,就是那個時候。」
她笑了笑,頰上閃過一抹潮紅,「臣妾也沒想到那一夜竟然就有了。您都不知道,今日聽太醫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臣妾有多高興!」
說完這句話,她微郝著垂下了腦袋,卻又似乎是想看帝王的神色,遂輕抬了眼梢,欲語還休地偷偷看了帝王一眼。
那一刻,她分明也在帝王臉上看到了一絲笑意。
並非是冰寒的冷笑,雖然帶著些許她看不懂的深沉,可是綺妃並不介意。
她說了這話帝王都沒有生氣,那是不是代表,帝王心裡還是有一點屬於她的位置的?
「朕也沒想到。」君墨影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墨瞳深處的那抹笑意就更深了幾分。
而後才又繼續道:「朕也很高興。」
一句沒想到,一句很高興,這兩句話聽在綺妃耳里,全都是表達了帝王不可置信的喜悅。
現在看來,帝王並非對她全然無情的!
只不過沒有對夢言那麼多罷了。
更何況,那日夢言也算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險些就龍種不保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帝王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那些奴才膽大妄為,傷害的可是宮裡第一個龍種啊!
這麼一想,綺妃心裡就鬆了一口氣。
不管帝王對夢言如何,她只要帝王心裡同樣有她就夠了。因為她很清楚,一個皇帝,不可能這輩子只對一個女人好,女子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可帝王卻永遠是帝王。
於是綺妃理了理鬢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著膽子從床上站起來,幾步走到帝王身邊。
「皇上,您這麼長時間沒來看臣妾,臣妾真的很想您。若是您也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感到高興,就在這兒陪陪臣妾,可以嗎?」
說話間,她作勢就要摟上君墨影的手臂。
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恰在此時,君墨影正好轉過身去自己倒了一杯茶。
桌子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往前走了一步,左手挑了個茶盞,右手執起茶壺,帶著一絲淡色的茶水就這樣徐徐從窄小的茶壺嘴裡倒出來。
茶香彌散,便連發出的聲音也很好聽。
可是綺妃覺得,最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還是將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做得如此優雅高貴的男人。
這麼俊美,這麼風度翩翩……
綺妃輕嘆了一口氣。
她一時摸不透帝王的心思,不敢再輕舉妄動,更別說是主動湊上去,只好尷尬地站在原地等著帝王回答。
「你的意思是,朕若不留下來,就說明朕不高興?」
修長如玉的手指握著茶盞送到嘴邊,輕啜了一口,熱茶的煙霧繚繞在帝王臉上,將他俊美無儔的容顏襯得愈發深邃不可捉摸。
君墨影微微側過身來,睇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得不起一絲波瀾。
綺妃一驚。
「臣妾……」她慌亂地垂下了眼帘,咬著唇,看起來就是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是臣妾語無倫次了!臣妾真的是太長時間沒有見到皇上,這才高興得連腦子都不清醒。臣妾只是想讓皇上陪陪臣妾,真的,絕對沒有其他意思……」
話音落下的瞬間,美眸中已是一片亮晶晶的水光,在燭火中更顯凄楚。
「還望皇上恕罪。」
「啪」的一聲,不重不輕,君墨影擱下了茶盞。
「自然無罪。」磁性的不溫不火的語氣就這樣徐徐響起,似溫潤,卻不帶一絲情緒,「懷孕是大喜事,這小小的過失算什麼?朕不是那種不近人情之人。」
不知為何,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綺妃覺得他更不近人情了。
高高在上,優雅冷貴,這才是他——她記憶中的帝王。
那夜夢鳴宮裡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帝王是罕見的,現在這樣的他才是慣常的模樣。
「那皇上……」
「朕還有事。」
不等綺妃說完,君墨影就淡淡地打斷了她,「改日再抽時間來看你。你現在有了身孕,好好養胎,一切以身體為重。」
囑咐了幾句話,君墨影就轉身走了。
綺妃恍惚間又覺得,帝王今夜前來好像就是為了走這麼個過場。畢竟她懷了孩子,不來看看她實在不像話。可本心裡,或許帝王是不願來的,他還有他夢央宮裡的如花美眷要陪。
而她樊綺羅,真就像是個冷宮棄婦一樣,什麼也奢求不到。
對於自己時時刻刻變化的心境,綺妃其實覺得很可笑。
她不斷地在為同一個人傷神,偏偏那個人眼睛里完全沒有她的半分影子,真的很可笑。
君墨影從華章宮出來的時候,李德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多怕帝王今晚不出來了呀!
雖說帝王留宿在哪個宮不是他該操心的,更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可他就是怕帝王一個沒把持住,又得惹得夢央宮那小姑奶奶不高興。
到時候怎麼哄都不是個事兒,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要是君墨影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非得一掌拍死他不可。
「吩咐下去,宮裡的奴才,誰敢嘴碎隨便議論綺妃懷孕一事,直接處死,不赦!」
帝王猛地落下一句話,把李德通嚇了一跳。
不過最讓他震驚的還是帝王這句話里的內容。
要是他沒有聽錯,帝王剛才說——綺妃懷孕了?!
真是要命了!
要麼整個皇宮的女人統統沒有身孕,要麼就突然有倆都懷上了,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可是身為一個奴才,李德通不敢有絲毫質疑帝王的話,更不敢為了那點好奇心問長問短,只恭敬地道:「是,奴才遵旨。」
他顫著聲音,嘆了口氣。
也難怪帝王要下這種旨意了,如果不堵住宮裡那些奴才的嘴,這件事要是傳到夢央宮那小姑奶奶的耳朵里,還不知道得成什麼樣兒呢!
走著走著,君墨影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道:「李德通,你跟著朕也有十幾年了吧?」
不意帝王會突然問起這個,李德通愣了愣,才答:「回皇上,是十二年。」
「記得倒挺清楚。」君墨影笑了一聲。
「你說,朕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有點像歷史上獨寵妖妃的昏君?」
李德通猛地一驚,腳下軟得險些沒磕一跤。
這這這……這種問題,叫他一個奴才怎麼回答?
帝王這突然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