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龍胎怕是保不住了
太后心口一撞,表情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你這妖女莫不是嚇得胡言亂語了?免死金牌向來只會賜給立過戰功的老臣,你以為憑著你那幾分姿色,就能讓皇上開此先例?痴人說夢也要有個度吧!」
說完她再不給夢言開口的機會,再次形容狠厲地落下一個字:「打!」
夢言暗罵了一聲娘:「你這老妖婆,你敢打我,君墨影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太后冷笑:「哀家倒是要看看,處死你這通敵叛國的妖女,皇上會如何不放過哀家!」
「啊——!」隨著第一個板子落在夢言身上,一聲慘叫從她嘴裡溢出。
以前看小燕子的時候,她一直以為打板子是最容易忍受的刑罰了,這真是挨了打才知道不是開玩笑的呀!
這痛的……
夢言的眼淚直接掉出來了。
憐若想要求情,卻被太后一記凌厲的眼風掃過,所有的話頓時噎在喉口。
院中罵聲依舊不斷。
「你這老妖婆,我詛咒你……」
「你肯定不是君墨影的親媽,哪兒有你這樣的媽……」
「他這麼好,你這麼壞、長得又丑,怎麼可能生出他那樣的兒子……」
太后臉色大變。
那一瞬,沒有人注意到,清冷的月輝下,她的面容慘白如月。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氣,罵道:「這妖女到現在還有力氣說話,究竟是她本事太大,還是你們沒吃飯!」她刷地一記看向那個執刑的人。
下一秒,夢言明顯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板子又加了兩分力。
所有的髒話一股腦兒地往腦子裡鑽,可是夢言已經痛得連罵不出聲了,雪白的裙衫上也染了大片的紅,如同冬日裡盛開的梅花,艷麗妖冶,驚心動魄。
這一刻,她腦子裡浮現的是那個每每在她發生意外時出現的男人。
她活了兩世,卻只有現代那部分的記憶,只可惜那段記憶中唯一的溫暖也只有她的奶奶。
而到如今,第二個被她深深刻在腦子裡的,竟然是一個認識不過幾個月的男人。
她的夢裡有一個哥哥,也有刺殺她的刺客,這些人或許都是她曾經熟悉的人,是她在古代的一抹溫暖,只是到了現在,她能記得的唯有一個君墨影。
雖然這一次,他不會出現了……
憐若擔憂地望著她突然安靜下來的樣子,生怕她突然就堅持不住……
「住手!」
一道清冷的、卻絞著怒火的聲音傳來,震懾、亦震驚了眾人。
眾人全然不敢置信地朝門口方向望去,那個行色匆匆、冷氣逼人的……
不是帝王又是誰?
執刑的人確實愣住了沒有再落下那板子,只是與此同時,眼前凌厲的疾風閃過,在月影下泛起絲絲刺眼的冷光,直直地朝著他的面門而來。
下意識地抬手去擋,下一秒,「啊」的一聲慘叫。
眾人回過神來,卻只能看到他捂著半邊染血的肩胛慘叫,地上赫然躺著一把長劍和他的一條胳膊。
好霸道的功夫!
而跟隨帝王一道前來的影月,手中握住的那把劍,已然只剩劍鞘,沒有劍。
眾人都很清楚,動手的不是他,而是帝王。
夢言怔怔地抬起頭,動作有些艱難。
不知是那月色還是燈火太過刺眼,她總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甚至連意識都有些恍惚。男人頎長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大步流星地朝她走過來,除了怒,她還在那張熟悉的俊顏上看到了一絲明顯的慌亂與疼痛。
疼痛么……
打在她身,痛在他心?
夢言以往總覺得這種話太過酸溜溜,可是這一刻,她卻莫名地把它用在了這男人身上。
「言言……」
那一道顫抖的嗓音,飽含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緒,聽得夢言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鼻酸眼澀,她想哭。
可是她卻生生止住了這種衝動。
剛才被打的時候很痛,她掉眼淚了。現在還是很痛,甚至比剛才更加火辣辣的痛,她卻不敢再掉眼淚了,連半句委屈抱怨的話也不敢說了。
「對不起,是朕來遲了。」
他的聲音比剛才顫得更加厲害,甚至帶上了一絲艱澀的沙啞。
君墨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去抱她,一時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只能這麼心疼地看著她。
月輝籠罩下的她,好像一個碰了就碎的瓷娃娃,讓他根本不敢輕易去動。
臉色蒼白,白得刺目;裙衫血染,紅得刺目。
扎眼的兩種顏色混在他的眼睛里,將他素來玄黑不見底的夢眸也染成了一片赤色猩紅。
影月十分有眼力勁兒地轉身去傳太醫了。
剩下的所有人,全都斂了呼吸,不敢大聲喘氣。
就連剛才被剁了手的那個執刑者也只能痛得在那兒打滾,卻不敢發出半點哀嚎的聲音。
從剛才到現在,從帝王走進這夢鳴宮開始,這一切實在太過詭異。
現在這個時候,帝王不是應該在五台山嗎?怎麼會突然就回了宮?
加上帝王方才說的那三個字——對不起,更是讓人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
對不起?
便是對著太后,帝王也從不曾說過這三個字!
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不管他有沒有錯,都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
夢言擠出一抹虛弱的笑來,右手緩緩抬起,動作艱難得君墨影都不忍心看下去。
想了想,他乾脆地一撩袍角,席地坐下,緩緩地、動作輕柔的將她抱進懷裡,執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溫柔得不像話。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為帝王這不拘小節的動作。
夢言明顯感受到他的僵硬和顫抖,貼在他臉上的小手動了一下,撫過他擰成結的眉心。
「沒事,我沒事的,君墨影……一點都不疼,真的,你別怕。」
蒼白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眾人只當她是被打得語無倫次,「沒事」也就算了,什麼叫「別怕」?這說的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這個樣子,看起來竟是出奇的和諧。
再溫柔繾綣,亦莫過於此。
君墨影一時心緒大動,想要順著她的話緩和一下自己僵硬的表情,卻發現,連一個偽裝的笑容都綳不出來。
心裡太痛,太痛。
這小東西明明是最怕疼的,平日里一點小小的傷就要叫個不停。像是那日和季盼思打架的時候,不就淚珠子掉個不停地喊疼嗎?
那個時候,儘管像她說的,被掐得險些咽氣,可是那樣的疼痛和今日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吧?
偏偏就是這麼怕疼的她,卻還要在這種時候安慰他,跟他說別怕,不疼……
「言言,疼就告訴朕,朕陪著你一起疼。」
他閉上眼,顫抖卻溫柔地吻了吻她被細汗浸濕的額頭,還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還好,還好他回來了。
雖然遲了,卻好在回來了。
想起當時收到顧荃的消息說她「通敵叛國」的時候,他險些就在眾人的勸說下沒有回來。想著她有免死金牌,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可沒想到,他出去不到一天的功夫,她終於又把自個兒搞的傷痕纍纍。
往後,真的是半步不能離身了……
夢言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眼,微微牽動著嘴角,蒼白的面容上掛著一抹恬淡的笑:「真的不疼,所以你也不要疼。」
話音落下的時候,一滴淚也順著眼角滑落。
在場眾人,多半都是嫉妒、憤恨的快要發瘋,她們甚至恨不得今日受傷的就是自己,只要帝王能夠像這樣對待她們!
當然,同情、動容的也不少。
原以為帝王對淺妃不過是寵——絕代的寵,如今看來,似乎不只是寵,還有那顆心。
或許,並非皇家無情、帝王無心,只是還未遇到那麼一個人……
太后自帝王進門以來就一直盯著他,犀利的視線中摻雜著種種複雜的情緒,除了與眾人相同的震驚、不可置信以外,還有緊張、心痛、惋惜,甚至是……害怕。
自始至終,她的兒子都沒有看過她一眼,目光膠在夢言身上,像是徹底失了方寸一樣。
如果說看到免死金牌的時候她就確定皇上對夢言絕非試探那麼簡單,那麼此時此刻,他臉上那種焦急心痛的神情,就讓她完完全全地明白了,他並非一時衝動才會把免死金牌賜給夢言,而是思前想後、經過深思熟慮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事情才更可怕。
她以為先帝已經夠痴情了,現在看來,他們父子,真的是一個比一個……
哎!
太后沉沉地嘆了口氣,臉色比方才更白了兩分,揉了揉眉心,眼中終於浮現了一絲疲憊。
她老了,真的老了。
這一次,只怕皇上不會這麼簡單地罷休了。
正要開口質問君墨影為何會在這時候回來,太醫卻終於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中到來,又讓她的話堵了回去。
太醫一到這兒就被這混亂的現場就被震驚了。本來被帝王的影衛拎過來已經把他的膽兒嚇破了,眼下到了這裡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樣。
這這這……到底什麼情況?
「還不快滾過來!」
直到帝王嘶啞中飽含沉怒的嗓音響起,太醫的身體被影月猛推了一把,才連滾帶爬地走了過去,跌在帝王和夢言面前,「參,參見皇上。」
「快給淺妃看看!」
君墨影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齒,若不是現在沒工夫再去拉一個太醫過來,他非得把這個不分主次的狗奴才給砍了!
太醫一嚇,連忙抹著冷汗道了聲「是」,顫顫巍巍地把上夢言的脈搏。
結果出來的一瞬間,他的瞳孔又是劇烈一縮,連心臟都連續抽動了好幾下。
片刻之後,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號脈的結果,定了定心神,又重新診了一遍。
「皇皇,皇上……淺……妃娘娘這……」
太醫哆嗦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勉強強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卻是磕磕巴巴的不像樣。
「這……挨得,力道……已經導致胎息虛弱,很有可能……龍種……就保不,住了!」
話音一落,眾人明顯感受到周遭的溫度降到冰點。
剎那間,整個夢鳴宮一片死寂。
這麼多年,後宮沒有一個人能夠懷上龍種。而這個夢言待在帝王身邊不過幾個月,竟然已經有了身孕?
為什麼她可以有這麼好的運氣,憑什麼!
然而這些事情,別人不知道,影月卻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後宮里的每一座宮殿,看似繁花似錦、奢靡高貴,實際上,那裡面統統種了子息花。
子息子息,顧名思義,就是讓人懷不上孩子的。
當然,不包括夢央宮。
從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那樣明媚乾淨的笑容,那樣清澈無暇的眼神,那個時候,她還不是淺妃,但影月已經知道帝王對她是非比尋常的。
或許有原因、有目的,可是究其根本,到現在這個時候,誰還敢說帝王不是真心?
夢央宮從前無人居住,沒有種植子息花也無可厚非,可是當淺妃搬進去的時候,裡頭的所有一切都是帝王親自安排、李德通親自打理的,以帝王這般縝密的心思,怎麼可能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只能說,淺妃懷孕原本就是帝王默許。
孩子……
或許在從前,有沒有孩子對帝王來說根本是無關緊要的事,可是他知道,淺妃是不一樣的。這個孩子對於帝王的意義,也絕不只是鞏固政權、延續血脈的工具而已。
確實,他猜得一點都沒錯。儘管是坐在地上,聽了太醫的話,君墨影的身體還是禁不住重重一震,臉色鐵青。
夢言緊挨著他,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驟停了一拍。
「言言……」
懷、孕、了?
他竟然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
他竟然把她一個人留在宮裡,讓她獨自一人承受這麼大的傷害。
驀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然抬頭看著那太醫。
「很有可能保不住,那就是還有可能保住!給朕好好地治、好好地保,若是朕的孩子保不住,你就等著陪葬吧!」
說到最後,陪葬二字已是帶著扭曲的銳利鋒芒。
影月看了那太醫一眼,默默地轉過身,決定去太醫院多找幾個來。
這個已經嚇成這樣了,難保會不會出什麼差錯,要是淺妃腹中的龍種保不住,那他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是,是!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竭盡全力保住淺妃娘娘腹中龍種!」太醫顫抖著應下。
又緊接著道:「皇上,雖然娘娘現在的身體不宜挪動,可是……總這麼待在這兒也不是回事兒,不如……」太醫憂愁地想此事應該怎麼解決才好,淺妃現在這情況,說不定動一動這孩子就沒了,可要是一直這麼躺地上,那回頭也得沒了!
真是……
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碰上這等大事兒!
猶豫了一下,太醫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不如皇上還是先就近找個地方讓娘娘躺下,一方面可以讓娘娘好好休息,一方面也不會在這寒濕氣太重的夜裡著了涼。」
君墨影起初並沒有動,太醫只當他是沒有挺清楚自己說的話。
正要再次開口,卻見他捧著夢言的臉,眸色深深地注視著她,「言言,我們走了,別怕。都會好的,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好好的,恩?」
夢言哽咽著道:「我知道,有你在,我不怕的。」
其實她很怕。
不,其實也不能說是怕,就算剛開始是怕的,在這個男人出現的那一刻也不怕了。她知道這個男人可以解決所有的事,她什麼都不用擔心。
只不過,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一樁樁、一件件,太過震驚,以至於她到現在都還有些茫然。
太后說她通敵叛國,她很清楚自己沒有。所謂的人證物證不過是太后憑空捏造出來的東西。她知道太后是想趁著君墨影不在的時候把她弄死,可她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不講理。
這個皇宮,太可怕。
太后要她死,所有人都要她死,能保護她的唯有君墨影一人。
她勢單力薄、不會武功,第一次知道自己如此弱小,在這些人面前,她連抗衡的力量也沒有。無論是耍心計還是講道理,在這些封建強權的人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搭理,他們想要你死,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這麼容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過所有的一切中,最讓她覺得難以置信的還是方才太醫說的話——懷孕。
她竟然懷孕了。
夢言看了一眼夜色中那輪彎月,嘆了口氣,她才二十歲,竟然懷孕了……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噁心吃不下都是因為肚子里多了一個小東西,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要是孩子保住了,她就這樣當媽了?
君墨影動作輕緩地將她抱了起來,走得不快、但也不慢,他不想顛簸了她,也不敢耽擱了時間,現在的他,正處於一種極度矛盾的狀態中。
眼看著他就要把夢言抱離夢鳴宮,院里的眾人皆是一驚。
太醫方才說「就近」,帝王這是……
「皇上!」
太后終於開口,深邃的眸光遠遠落在門口那兩道人影上,月影下,雙雙交疊。
「既然淺妃的身子不宜挪動,就先讓她在哀家這兒歇會兒吧。等太醫檢查完確保沒事之後,皇上再帶她離開也不遲。」
「不必了!」君墨影想也沒想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