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葯必須得喝
憐汐應了聲,手中提著一個青花瓷鑲玉的茶壺朝帝王走去,低低地垂著眼帘,眸色平靜。
就在她站定在帝王面前,端起那個茶盞準備倒茶的時候,驀地,一隻黑貓不知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直直地朝憐汐那個方向躍了過去。
憐汐大驚,手一抖,茶壺就這麼從她手中脫離,直飛帝王身上。
再看那隻通體發亮的黑貓,兩顆幽綠的眼珠里閃閃泛光,妖冶中透著一絲詭異。
眼見著帝王就要被那滾燙的熱水潑到,憐汐瞳孔一縮,猛地撲向帝王。
也顧不得自己會被那茶水燙到,兩隻手護在帝王身前,水袖正好擋著帝王的膝蓋,嚴嚴實實地幾乎不會讓帝王受到一絲傷害。
意料之中地,熱水潑在她手腕上,茶壺被她用力撞開了去。
本來冬天的衣服厚,就算這麼被潑到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只是正好她剛才的動作幅度太大,攏在手腕上的袖子掀了起來,以至於熱茶不經衣物,直接就潑在了她的腕上。
只是,最令人震驚的還不在此。
而是這白皙的手腕上,除了被熱水燙過之後的通紅,竟還浮起了一層怖人的褶皺。
憐汐的手很白,雖是宮女,卻一看就是平日里不會做粗活重活的那種。只是此刻,隨著適才潑下的熱茶漸漸滲透進皮膚里,手腕上那層褶皺竟有種慢慢脫落的趨勢。
憐汐剎那間臉色慘白。
慌忙地攏了攏衣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音都在顫抖:「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請皇上恕罪!」
「怎麼回事?」君墨影蹙著眉心凝向她,聲音有些冷,沉肅的眸子又掃過那隻停住不動的貓。
憐汐咬著唇,秀氣的眉毛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帝王的語氣而緊緊蹙在了一起。
太後面色倏地一變:「憐汐,怎麼了?」
憐汐連忙搖搖頭:「是奴婢一時失察,衝撞了皇上,奴婢罪該萬死。」
「哀家問的是你的手怎麼樣了!」太后板起臉。
頓了頓,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急,方才緩聲道:「今日確實是你疏忽,但念在你不顧自己的安危替皇上擋開熱茶的份上,皇上也不會和你計較這些,只是下次得小心著點才是。快起來吧。」
這話說得明顯是偏袒了,不論是不是有意,衝撞帝王,那總歸就是大罪。但憐汐作為太后的侄女,太后照拂著些也是應當的。
可憐汐卻依舊倔強地跪在帝王面前,不說話。
「母后都讓你起來了,還跪著幹什麼?」君墨影皺著眉,眸光從她身上掃過,「手怎麼樣了?」
憐汐薄唇動了動,良久才道:「回皇上,奴婢不礙事。」
這才站起身來。
太后嘆了口氣,指著那隻黑貓冷聲道:「來人,把這該死的小畜生給哀家拖出去宰了!」
經過這件事,太后肯定也沒了繼續喝茶的心思,君墨影起身與太后告退。
臨走之前,對憐汐說了一句:「朕會武功,這麼點小事還傷不著朕。倒是你,以後別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憐汐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君墨影還沒走到夢央宮,夢央宮外頭的宮人老遠就瞅見了這明黃的身影,連忙進去稟報。
冬陽便急急忙忙地進了內殿,去喊夢言起來。
都這麼晚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主子還沒起,回頭又該不高興了。
只是主子剛才做了噩夢,沒睡好,皇上沒來之前,她也不敢隨隨便便地去吵主子。
「娘娘,娘娘,快醒醒,皇上來了。」冬陽在夢言床邊,盡量壓低聲音不嚇著她。
夢言翻了個身,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她,又重新闔上眼,無力地擺了擺手。
「不行,冬陽,我真的好累,你讓我再睡會兒。去讓人給皇上準備午膳吧,跟他說一聲,不用等我,我不吃了。」
冬陽見她一幅動也不想動的樣子,似乎實在是累壞了,心道主子莫不是病了吧?
「娘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冬陽擔心道:「要不奴婢傳個太醫來給娘娘瞧瞧吧?」
「不要不要,我沒事兒。」夢言趕緊搖頭,一想到那些苦的掉渣的葯,她就恨不得立刻從床上彈起來。
無奈身子實在軟得慌,扭了半天也沒能成功。
真是見鬼,明明早上起來那會兒還沒什麼感覺,怎麼現在說不舒服就不舒服了呢?
夢言對自己現在這副病歪歪的身體實在無語。
「你快出去吧。千萬別跟皇上說我哪裡不舒服,就說我昨兒夜裡睡得太晚,所以現在還困著,知道嗎?」
「奴婢……」冬陽正猶豫著要不要答「是」,眼角餘光突然瞥見站在殿門口的帝王,臉色驀地一變。
正要行禮,君墨影卻揚了揚手,示意她噤聲。
冬陽作了一揖,就從內殿退了出去。
君墨影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坐下,給床上的人兒掖了掖被角,手肘抵著龍夢枕,身子半倚在床上,眸色深深地凝視著她。
「小東西,怎麼盡喜歡說瞎話?」君墨影大掌徐徐撫過她的額頭,在她發頂輕輕摩挲了幾下,「不舒服怎麼不知道跟朕說,還想著叫自己的丫頭來騙朕,恩?」
夢言一驚,立刻睜開雙眼。
難怪呢,冬陽剛才突然就不說話了,原來是因為這個男人來了。
「我沒有騙你啊。」夢言扁了扁小嘴。
「早上醒來那會兒還好好的,也不知道現在突然怎麼了。可能是還沒睡醒的緣故吧,讓我再睡會兒,一會兒起來就好了。」她認真地道。
或許是因為疲倦的緣故,她的雙眼有些腫,卻顯得愈發氤氳,也愈發惹人疼惜。
君墨影不禁在她眼角親了一下,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好休息,朕在這兒陪你。一會兒醒來要是還這樣,就宣個太醫來看看,好不好?」
夢言愣了愣,才道:「可是你不吃飯嗎?」
「朕等你一起。」
夢言眨巴了兩下眼睛,突然咧嘴一笑:「好吧,那你陪我一起睡吧。」
君墨影輕笑一聲,道了聲:「恩」,轉身褪了身上的外袍中衣,躺在她身邊,摟著她。
夢言本來就累得狠了,在他懷裡很快就睡了過去。
君墨影只是為了陪這小東西,並無睡意,所以此刻就這麼靜靜地抱著她,看著她熟睡的側顏,心裡竟是無比的平和與寧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卻不覺得無趣、煩悶。
可能昨晚確實是累著這小東西了,今日就難得地縱她一次、讓她多睡會兒吧。不然這小東西非得跟他鬧翻天不可。
君墨影就是抱著這種想法,隔了很久都沒有去叫醒夢言。
直到他察覺小東西身上的溫度漸漸升了起來,到後來甚至燙得有些不正常,這才明白,小東西是病了。
一時間又氣又惱,又是哭笑不得。
氣她連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非得說沒什麼大礙,要是早些找個太醫來看看,或許不會演變成發燒也不一定。也氣自己昨晚不知節制,明知這小東西就是個口無遮攔的,還非得跟她較真杠上,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可這小東西的身子也太弱了,竟然這麼容易就著了風寒,真是……
以後可得好好養養才是。
君墨影抱著她的身子搖了搖:「言言,言言,快醒醒。」卻只看到她眼皮動了動,就是不睜開,心裡急躁,又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言言,快醒來,別睡了。」
夢言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叫她,可是頭痛得她完全不想理睬,想讓那人別再喚她,可剛剛張了張嘴,立刻一陣火燒火燎的感覺在咽喉處升騰蔓延。
連話也說不出來。
夢言開不了口,索性也就不開口了,躺在那兒裝死。
君墨影眉心深鎖,趕緊起身,隨意取了件外袍套身上,就往外頭去叫人。
吩咐了冬陽琉月去打涼水來給夢言降溫,又讓外頭的奴才出去找太醫,最後回到內殿,拉著夢言的手,一直陪在她身邊。
脫了夢言的衣服,兩個丫鬟毫無懸念地看到她身上那些個青青紫紫,上回從宮外回來的時候,還只是在脖頸間見著,今日卻是遍布了整個身子。
在夢言白皙光潔的肌膚上,這些斑駁的痕迹就顯得愈發曖昧惹眼,令人遐想連篇。
雖然兩個丫頭現在都沒那心情玩笑,還是免不了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去看帝王的反應。
感受到身上被涼爽的溫度拭過,夢言舒服地呢喃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身子。
君墨影連忙拉著她的小手:「言言,是不是醒了?要是能聽到朕說話,現在就睜開眼,乖,快醒來。」
夢言是能聽到他的聲音的,只是她很不舒服,無論她多努力地想要照他說的那般睜開眼,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半響,才擠出一個字:「水……」
琉月愣了愣,沒聽明白她這聲模糊不清的呢喃,還是冬陽機靈地快步跑去倒了杯水來。
「拿來。」冬陽正要喂夢言,卻見帝王已經把床上的人兒半抱在懷裡,朝她伸出手。
冬陽連忙遞上。
君墨影喂夢言喝水的動作有些艱難,幾乎一半都流了出來,卻也稍稍舒緩了夢言喉間的不適。
「君……」夢言艱難地撐了撐眼皮,才說了一個字,小手就被人握得更緊:「朕在這裡。」
冬陽和琉月都被這兩人之間的對話嚇壞了。
主子說了一個「君」字,帝王立刻應了聲「朕在這裡」。
誰不知道「君」是皇姓?難道主子方才是想喊帝王的名字?
琉月還好些,早前已經碰上過一次類似情況,冬陽可真是嚇壞了,只當主子是病糊塗了,在那兒胡言亂語呢。可是看帝王的樣子,卻是半點不生氣,甚至還這麼溫柔地應了主子……
夢言聽著君墨影急促中帶著一絲緊繃的聲音,心裡莫名生出一絲愧疚。
她努力彎了彎唇,扯出一絲笑:「只是發個燒,一會兒讓太醫給我看看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沒事的。」
發燒而已,真沒什麼大事兒,只是身體有些不太舒服而已。
君墨影卻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都病成這樣了,還敢說沒事?
可是這種時候,小東西竟然還想著安慰他。
「朕知道言言會沒事的。現在很累是不是?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一會兒太醫開了葯,言言喝了就會好的。」君墨影一邊說,一邊把她塞回被子里,親自拿冷毛巾給她敷額頭。
夢言輕輕「恩」了一聲,隨後就閉上了眼。
她沒睡著,自然知道這男人一直在床邊沒有離開,過了會兒,終於又忍不住開口:「要不,你先去用膳吧?」
君墨影眉心一蹙。
正要開口,卻在此時,李德通帶著幾個太醫回來了,其中就有院正。
太醫們昨日剛來過,今日又來,心裡的感覺是說不清的微妙。雖說身為太醫,當然是希望給那些得寵的主子瞧病,且不說賞錢拿得多,單單是說出去也叫人羨慕不是?
可夢央宮的這位,他們卻是實實在在得罪過的,現在被宣來,真不知道該說幸或不幸。
「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幾人行禮還未行完,就被君墨影沉聲罵了一句:「沒看到淺妃病了嗎?這種時候還行什麼禮!」
院正腿一軟,立刻心驚膽戰地衝過去給夢言把脈,其他幾人在那邊商討起了藥方。
李德通不由替他們抹了一把汗,這群可憐見兒的。
什麼叫眼力?什麼叫事有輕重緩急?
不誇張地說一句,但凡今日躺在這兒的換了後宮任何一位主子,哪怕是皇后,這些太醫先行禮也是沒錯的,帝王絕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可惜啊,這回碰上的是帝王的心尖尖。
君墨影拉著夢言里側的那隻手,捏了捏,柔聲道:「朕不走,就在這裡陪著你。若你想讓朕去用膳,就快點好起來,朕等你一起。」
院正搭脈的指尖抖了抖。
太醫們開了葯,證實只是發燒,沒有其他毛病,喝了葯就能痊癒,君墨影這才稍稍安心。
夢言向來是個討厭喝葯的,以前在現代的時候,無論感冒發燒,都是用藥丸來解決,絕不會去喝那些液體狀的藥水,更別提是中藥了。
所以當那碗黑乎乎的葯汁送到她嘴邊的時候,她簡直都要哭出來。
君墨影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等她開口就沉聲道:「別打那些鬼主意,這葯必須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