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回心轉意
有那麼一刻,秦深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地抓住了,用力揉成一小疙瘩,然後再一點一點舒展開。
「木木!木木!」秦深撕心裂肺地低叫,一動都不敢動。
她肋骨斷了,又中了槍,傷勢一定很嚴重,說不定他一動,她就會……
秦深不敢想下去了,連大氣也不敢喘,只能小聲呼喚:「木木,說話!說話呀!」
木夕早就暈過去了,哪兒還能說得出來話?秦深心急如焚,卻完全不敢動,連呼吸都竭盡全力地放輕,生怕一點點動作就能影響到她是傷勢。
很快,特警衝上來了,舉著槍嚴密戒備。
「醫生!快叫醫生!」秦深咬著牙低喝,聲音短促驚惶。
醫生抬著擔架上來,小心翼翼地把木夕移到擔架上,秦深這才敢站起來,屏住呼吸,緊緊地跟著擔架,不停地叫木夕的名字。
他狠狠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木夕,生怕自己一個錯眼,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女人就會黃鶴一去不復返。
「秦先生,您也受了傷,我幫您處理一下吧。」
下了樓,有個護士迎上來,拿著醫藥箱要給秦深處理。秦深眼皮子都沒抬,一個勁兒地叫著「木木」,直接跟著擔架上了救護車。
「木木!木木!你醒醒!你看看我!」秦深抓住木夕的手,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臉,可任他叫得再怎麼撕心裂肺,木夕的眼皮子都沒顫動一下。
醫生嘆口氣,皺著眉頭呵斥:「秦先生,您這樣我們怎麼搶救病人?」
秦深怔了怔,連忙讓開,忙不迭地說:「我走開!我走開!」他麻溜地退到角落裡,伸長了脖子看著醫生給木夕做急救。
秦深眼睛雖然瞪得老大,但這會兒你要是問他到底看見了什麼,他肯定就告訴你倆字:木夕。
一直到醫院,木夕也沒醒來,一下車就被送進了手術室搶救。秦深寸步不離地跟著,一直到手術室門外,他還想跟。
任東板著臉沖他吼:「秦深,你這個樣子跟進去,除了添亂還能幹嘛?」
「可是……」
「沒有可是!」任東吼得比秦深還大聲,「別進去打擾醫生!」
秦深咽了咽唾沫,怎麼著都不放心,脖子伸得老長。
任東嘆口氣,其實他心裡也很忐忑,可這個時候,總得有人冷靜不是?
「深哥,相信我,小夕會沒事的!」任東拍了拍秦深的肩膀,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手術室的門在秦深面前關上,他死死地抓著任東的手臂,好像那就是木夕活下來的唯一指望。
另一邊的手術室外,錢多多正心急如焚地等著。錢越先木夕一步被送進來,秦深的車雖然是防彈防爆的,但架不住多車連撞,整台車都被撞得不成樣子了,錢越被送進來時,滿頭滿身的血,看起來都快不行了。
手術進行了足足六個小時,錢越才被推出來。錢多多憋著淚迎上去,主刀醫生摘下口寨,舒了口氣:「手術很成功,但病人還要經歷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只要能撐過去,就沒什麼大礙了。」
錢多多心口一緊,跟著病床跑,直到錢越被推進重症加護病房,她才失魂落魄地去找任東。
她心裡一萬個對不起,要不是她沒能及時報信,木夕不會被抓,錢越不會受傷,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錢多多還不知道木夕已經被救出來了,她到了任東辦公室沒找著人,找人問了,才知道任東在手術室。錢多多趕到手術室一看,秦深居然也在。
「小夕!小夕她……」
錢多多剛想說木夕被抓了,任東已經指了指手術室門,沉沉地嘆氣:「小夕在裡面。」
錢多多身子晃了晃,又一記重擊下來,她真的快撐不住了。她扶著牆壁,慢慢蹲下,抱著膝蓋,將腦袋埋在膝蓋上。
「她沒事。」秦深盯著錢多多,她那副樣子真是該死的討厭,好像木夕已經怎麼著了似的。
錢多多沒動彈,萬分自責。
「她不會有事的!木木不會有事的!」
秦深起初還是小聲念叨,念著念著,突然就大吼起來,重重地捶牆,一記,兩記,越來越重,很快,他的拳面關節上就開始流血,把雪白的牆壁都染紅了。
錢多多驚恐地看著秦深,白牆紅血,一下子將她的恐懼推到了頂峰。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秦深犯了病,差一點把她活活打死。
「老公,秦深他……」錢多多一把抓住任東的手,借著他的力站起來,驚恐地躲到任東身後,「你看他是不是又要犯病?」
秦深已經好多年沒犯過病了,人人都忘了他曾經得過雙相障礙,現在到了生死關頭,木夕被送進去急救,六個小時多了還沒出來,秦深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錢多多那聲「他是不是又要犯病」,就像一顆火星子,不偏不倚落在了火藥桶上,「轟」的一聲,秦深炸了。
他勃然大怒,騰身而起,嘶吼著沖了過去,揮拳就要揍錢多多。
錢多多哪兒知道自己哪裡惹到秦大爺了,見他的拳頭打過來,下意識尖叫一聲,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任東一手扶錢多多,一手擋秦深,好在秦深跟江寒越打了一架,消耗了很大的力氣,還受了不輕的傷,要不然任東可有得受了。
這模樣明顯是犯病了,這不添亂么?
任東氣急敗壞地鬆開錢多多,讓她慢慢倒在地上,然後用盡全力揍秦深,秦深到底沒力氣了,又受了傷,沒兩下就被任東放倒了。
「放開我!你放開我!」秦深嘶吼著用力掙扎。
任東惱火了,一個手刀砍過去,直接把秦深干翻在地,然後讓護士把他弄去病房,該打針打針,該灌藥灌藥;再把錢多多送到他的休息室去,讓她先緩緩。
秦深剛被弄走沒多大會兒,木夕就被推出了手術室。任東問了聲情況,知道木夕還沒脫離生命危險,需要觀察七十二小時。
從手術室到重症加護病房的路上,任東一直在看著她。
她的臉慘敗如紙,一點兒血色都沒有,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是一個活人。
任東已經知道了,木夕是為了替秦深擋槍,才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的。
到底,她愛的人還是秦深。
到底,他只能是那個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她的人。甚至,他連錢越都比不上,錢越至少可以借著青梅竹馬、二十多年友情,來名正言順地接近她、守護她。
任東的腳步在重症加護病房前停住,在她被推進去的時候,深深地看了最後一眼。
至此,他可以完完全全放心、也可以完完全全死心了。
在病房外站了很久,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失魂落魄地折身回辦公室。
錢多多還在辦公室裡間的休息室睡著,雙眼緊閉,臉上有兩道被淚水泡出來的印痕。
任東在床前站著,默默地看著她,顫顫地伸出手,把蒙在她臉頰上的幾縷頭髮拂開。
她剪了短髮,跟木夕一樣的髮型。他知道她是希望自己能夠更加像木夕一點,再像一點,好讓他能夠稍微多在乎她一點。
任東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澀,就跟啃了一口生柿子似的。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不如憐取眼前人。
也許是感應到有人來了,錢多多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任東十分複雜的表情。她沒心思去探究,一把抓住任東的手,帶著哭腔喊:「老公……」
「把頭髮留起來吧,你長頭髮的樣子更好看。」任東輕輕彎起眉眼,笑容微淡,說不出的柔和。
錢多多怔了怔,直直地看著任東的眼睛,嘴唇動了動,眼淚突然就湧出來了。
他終於看到她了!她終於不用再活在那個人的影子里了!
錢多多喜極而泣,任東主動抱住她,微笑著說:「都是倆孩子的媽了,不害臊!」
錢多多又哭又笑,臉埋在任東懷裡蹭了好幾下。
任東皺著眉頭,表情有些無奈:「多多,你確定不是故意拿我衣服擦鼻涕嗎?」
錢多多破涕為笑,不依地咬著嘴唇橫他一眼。任東颳了刮她的鼻子,心裡突然說不出的輕鬆。
「傻瓜,這些年,難為你了。」
錢多多怔怔的,眼淚再次泛濫成災。
他看到了她的為難,那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