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尋佛】
空桑寺還算完好的解法台上,蘇若傾被妄言的捆綁在裏麵。妄言手中握著的是曾給他的般若令,他忘了有這樣的一個提醒與戒律,最後唯有把自己逼上了另一條道。
念戈望著裏麵的人,她能了解這個法台所給的痛苦。散落的發絲蓋住了他的臉頰,他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用想,他一定是恨她的。可是她要用什麽樣的方法才能讓他知道這一切,是重頭來過,還是……就這樣算了,然而她不想一輩子就這樣被誤會。
“住持。”蘇木颺走了進來打斷道。“使者想借一步說話。”
念戈聞聲,回頭看著他,眼神裏是看不見的疑問。那天到底是他讓蘇若傾鬆開掐住她的手,還是六道使者?在蘇若傾倒下前,她分明看到了藏在菩提樹旁的小和尚的身影。他們又是誰?往生鏡裏的使者為何又是一個大人?
妄言點頭應了一聲,將般若令放入袖中,撐著禪杖向外走去。
“你們是誰?”待妄言走後,念戈開口問著蘇木颺,他不像是一個鬼妖這麽簡單。
“我們?”蘇木颺疑問。
“你與那個小和尚。”
蘇木颺糾正道。“他不是小和尚,他是六道使者。”
“那你又是誰?”念戈繼續問道,他們的身份總是讓人猜疑。
蘇木颺笑得溫柔,他自然知道她問這些話的用意。“你覺得我會是誰?”他反問。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誰,所有的一切都是使者給他的安排,隻有使者說他是誰,他便是誰。可他又怎能對他們解釋這些。
“佛陀?”念戈故意猜測。那往生鏡裏她沒有看到關於他的任何事跡。既然所有人都不希望藍魔與佛陀相遇,六道使者換了藍魔的魂,理應也換了佛陀的魂……她猜想著,他與蘇若傾之間有著某種聯係,不是手足之間的聯係。還有那個六道使者。
蘇木颺依舊是一笑帶過。“佛陀不是誰都能當的。”
“那你到底是誰?”念戈追問。
“你非要知道?”
念戈看著他,她是想知道。可當她的眼光看到蘇若傾以後,這些事知道了又能怎樣,能讓她的他變回以前的樣子嗎?
“算了。”她歎道。腳步向蘇若傾挪了近去,手有些不自然的撫上了自己的臉龐,無論換多少個身體都不能掩蓋心口已經潰爛的傷疤。他認定了是她殺了念戈,即便恢複原來的樣子,他也不會再相信她了吧。
蘇木颺看罷,泛起了心酸的疼意。“他若不認你,我認你。”她說道。
念戈聽在耳邊,身子突然一愣,她僵硬的回過頭。
“他不認你,我認你是我的弟媳。”蘇木颺玩笑的蓋過了自己心中的感受,他對她有感覺,卻又不能有感覺,這似乎就是使者在他心口放入那顆珠子的目的。限製著他的情感。
念戈依舊是看著他,她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其實,少了我,也挺好的。”她開口,絳色的唇瓣在她蒼白的臉上有些明顯。反觀現在的一切不都是因她而起的嗎。“帶我走吧。”她突然要求道。既然他心中的念戈已不在,她是誰也不重要了,權當各自放了手。隻是內心的痛楚她似乎還不能強忍下來。
蘇木颺沉默了些許,一個“好”字,最終沒能從他嘴裏出來,他能帶她去哪?哪都不能去。
蘇衍突然欣喜的從外麵跑了過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尷尬。
兩人同時將對視的眼神收回來看向蘇衍。“你怎麽了?”他們一同問道。
蘇衍沒在意他們的氣氛以及他們的異口同聲,有些激動的說道。“我知道有什麽方法讓二哥恢複過來了。”他直接對向念戈“你還記得那個紫瞳幻狐虞子歸嗎?”
聽到虞子歸這三個字,念戈眼神變得有些冷漠,她不願去討論這個人,但還是問了。“她怎麽了?”
“她之前施幻術幫助穆殷禾,被我帶回了白於山,前不久她突然要求見我,然後告訴了二哥是因為中了穆殷禾的幻術,才會變成這樣的。”
念戈蹙眉疑問。“穆殷禾會幻術?她又不是狐狸?”
“穆殷禾此前抓了一隻青狐,把青狐的三魂七魄奪的所剩無幾。虞子歸說她是借青狐的魂魄來施展的幻術。”蘇衍解釋道。
“不隻是中了幻術這麽簡單吧?”蘇木颺也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幻術隻會持續一陣子。”
“那是因為二哥他被毀了佛身,體內滿是邪氣,入了魔障,所以才不願意清醒。”
“是這樣嗎?”他像是自問著,然後看向了解法台上的蘇若傾。此前穆殷禾為了救活他,果斷的毀了他的佛身,讓這些邪焰來支撐他,如今再加上眾神之力,他的氣焰更是強烈,唯看這解法台能不能散去他一身的法力。
“她會讓他清醒過來嗎。”念戈說道。虞子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仍舊不清楚。
“試試才知道,她既然告訴了我,應該會的吧。”蘇衍也不確定她會怎樣,她比任何一人都難以琢磨。
妄言從外麵反了回來,有神的雙眼看向了蘇木颺,又收回來看向蘇若傾。六道使者的話讓他驚訝,被隱瞞的也許不止是他一個人,內心裏的一聲可笑沒有表明,看樣子都是他多手插了這不該插手的事,什麽佛陀轉世,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蘇若傾就留在這了。各位請回吧。”妄言伸手送客,也不參與他們要怎樣讓蘇若傾清醒。整個空桑寺,除了執法僧們和那不死的十八銅僧以外,怕是在也沒有其他了吧,他還是要堅守在這裏。說完,他在蒲團上入定下來,緩慢的轉動著手裏的念珠,嘴裏梵唱的經文超度遊散的魂魄,更像是在懺悔某些罪孽。
“我們走吧。”蘇木颺說道,見妄言如此,也便不再打擾。
念戈看著解法台裏的蘇若傾,他一聲不吭的承受著法台的電閃雷擊,變得憔悴眼神至始至終沒瞧過任何一個人。她不願意離開。
“念戈。”蘇衍提醒了一聲。
妄言突然輕聲囈語,“一步一經曆,一步一因果。一切還是,自有定數。阿彌陀佛!”
一切自有定數……這句話驚醒了念戈。“那我與你一同坐在這裏打坐,那又會是什麽定數?”她問道。“這些所謂的佛理總是讓人認命,讓人看淡放下。為什麽總是不能隨著自己的心中所想,非要壓抑這內心的一切,隨著命理定數而來。”
“這是斷念。”妄言說道。“人生苦難,容易著魔,入了魔便找不到方向了。情是魔,恨是魔,怨是魔,貪是魔。如穆殷禾,如蘇若傾,如你一樣。這樣好嗎?”
念戈無法反駁他的話,她知道這樣不好,因為她心中的若傾已經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了,而自己又何嚐不是因為一絲牽絆而留下的呢。
“你若願意,那你就與我一起打坐來看看接下來的定數。”妄言繼續說道。想著不要插手,可還是想要去改變。
念戈原以為他會說一些其他的理由來驅趕她。沒想到一朝變故,竟然讓一向有原則的妄言都妥協了下來。
妄言感覺到了她的遲疑,於是揮了揮手。“既然這樣,你們還是下山去吧。”
念戈仍是不願挪動她的步伐,她滿眼睛滿腦子裝的都是蘇若傾痛苦的樣子,她不忍他在這裏受罪。“我留下來。”她最終決定道,就當是陪著他。
“念戈.……”蘇衍再一次的叫了她一聲。
“你們走吧。”她打斷道。
妄言不理會他們之間的對話,對著念戈說道。“既然留下來,你就去佛前,燃起一支長香。”
念戈聽著他的話,環視了周圍,這混元解法台的四周除了牛鬼舌麵的壁雕畫作,哪裏看得到佛像。
蘇木颺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妄言又有何用意。佛前?哪裏有佛?連他都看不到何況是心魔的念戈。
“你看到了嗎?”妄言問道。
念戈將這裏尋了個透,也沒發現所謂的佛,她有些生氣,像是被人玩弄了一番。“這裏根本就沒有佛像。”
“你再找找看。”妄言少了平時的嚴厲,話語突然平和了不少。
“住持.……”蘇木颺嚐試這插話進去。想這妄言這麽做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你們還沒有離開?”妄言打斷道。他沒有驅趕的意思,但也明確的告訴了他們,不能插手這件事。他們每一個都與佛有緣,找得到與否,無非是一個先後的順序。
蘇木颺不再插嘴,轉身退離了下去,他像是怕被人發現什麽一樣。蘇衍見此,也一同跟了出去。
妄言似乎讓念戈在尋佛。尋佛是每個入佛門的法僧必學的一門功課,如同心經一樣,難道這就是妄言的目的嗎?讓她入佛。蘇木颺不明白,卻也隻能是按照所謂的定數來。
“你還沒找到嗎?”妄言繼續問道。
“你是故意的嗎?”念戈依舊沒好氣。
“若是換做了孤以前,他準能找到。”他刻意的說了蘇若傾的法號,那是要佛緣多深的人才能見到啊。想到這,不覺得一陣歎息。
念戈隨著妄言的話語所指,看向蘇若傾,“你是讓我找佛像,還是找他?”每次看到他的樣子,都會讓她泛疼,這是要她找回以前的蘇若傾嗎?
妄言不回答,他伸手示意著旁邊的蒲團。“入座吧。”
“你又要做什麽?”念戈有些急躁,她看不到佛像,也找不到,什麽也找不到。
“你不是要與我一同在這裏打坐,觀定數嗎?”妄言反問。“既然睜眼找不到佛像,那就閉眼幻想著去找一找。”
“什麽?”念戈不解,但瞬間又有些明白,這像是讓她在麵前放上無念書,讓她入定一樣。
許久,她減緩了堵在心頭的一口氣,最終還是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