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蕭文園愣了一下,將那包葯接到手中。

  「這是……」

  「你放心,不是毒藥。」趙潤說:「只是會讓他更易怒興奮而已,和文良辰的葯,沒什麼兩樣,只是藥性更猛一些。」

  蕭文園抿著薄唇,一句話都沒有說。

  趙潤說:「能做到么?」

  蕭文園叩首:「陛下如今已經有些癲狂之色,如果下的藥量過重,我怕會引起他的警覺,甚至造成無故人員的傷亡。」

  「你放心,我給你的葯,藥性溫和。我要保全自身,自然也不會連累你。我跟你一樣,都只是想讓二哥犯一點錯而已。你既然說先帝對你恩重如山,你也該知道,要如何報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蕭文園拿著那葯回到自己內宮廳,身邊的人見他神色恍惚,便問說:「大人,您怎麼了?」

  蕭文園說:「扣下的那幾個人,你們要找人看緊,萬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把他們的至親全都抓起來,關到隔壁去,確保他們老實聽話。」

  「是。」

  底下的人出去以後,蕭文園將那藥包取開,想了想,便捏了一撮,放到了茶水裡。

  如果這葯是毒藥,毒死了趙准,他也未必能夠獨活,趙潤固然是個最仁善不過的親王,可是如今他能下定決心毒害自己的親兄弟,將來萬一毒死了趙准,他未必不會拿自己出來頂罪。

  他如此想著,便將那杯茶水喝了進去。

  喝完以後手有些抖,身體並無異樣,他卻緊張出了一層汗。

  如果這葯真是慢性葯,他喝了自然無礙,如果是致死的毒藥,他如今死了,或許也好過將來成為替罪的羔羊。

  他衣服都沒脫,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心驚膽戰地躺了很久,只感覺身體發熱,卻也並無異樣。

  趙潤沒有騙自己。

  可是他心情依舊很沉重,他在宮中多年,見慣了權力爭奪之下的冷酷骯髒,原以為趙潤這樣光風霽月的親王,是皇室最散淡光潔的所在,沒想到終於也走到了這一步,要伸手去毒害自己的親兄弟了。

  蕭文園不由得想起了才去世的趙晉。

  他也是被人毒害了,蕭文園都不知道,是趙晉的病殺死了他,還是他在病中被下的毒殺死了他。

  只是那下毒的人,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最有可能的,無外乎還是於懷庸和趙准兩個,從如今的結果來看,利益獲得者,顯然是趙准。

  他也一直比較傾向於認為,毒是趙准下的。

  不然還能有誰呢,總不會是趙潤吧。

  蕭文園想到這,只覺得心中一驚,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包毒藥,只覺得自己的想法詭異又帶著一絲恍然大悟。

  他控制不住地深想下去。

  以前從來沒有懷疑過趙潤,但如果是趙潤呢。他是否有動機?

  他仔細一想,竟然是有的。

  趙晉剛中毒的那一會,全國上下鬧的沸沸揚揚,人人都說兇手不是於懷庸就是趙准,兩個名聲本就不怎麼樣的人,經此一事之後,在民間的名聲更差。名聲這種東西,短時間內和軍權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但他們在權力圈的人,都知道它的長遠威力。

  如今趙准上位,不得民心,也得不到貴族的真實擁護,除了個性和血統疑雲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趙晉了。

  他不是趙晉選中的繼承人,甚至於可能是毒死趙晉的兇手。這樣一個君王,怎麼可能服眾。

  蕭文園被這念頭折騰的一夜未眠,第二日恍恍惚惚起來,便暗地裡叫他的最信任的人將先帝中毒事件的調查資料全都給他拿了過來。

  當初百花殿的所有工作人員,包括曾出入過皇帝寢殿的皇室宗親,也包括內宮廳和御膳房的所有人都做過筆錄,他如今一一看一遍,只覺得心中疑雲更盛。

  等看完了所有資料,他便又去見了一趟趙潤。

  此次舉辦軍人格鬥賽的事,全權由趙潤負責,格鬥賽明日就要開幕,趙潤格外繁忙,為了不影響王妃養胎,他特地到了小玫瑰宮來辦公。

  蕭文園等相關人員都走了以後,才進了趙潤的辦公室。

  趙潤問說:「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格鬥場了么,怎麼還在宮中。」

  蕭文園走近了一些,鞠躬說:「我想再跟殿下確認一遍。」

  他抬起頭來,看向趙潤:「殿下昨日給我的毒藥,真要下到陛下的飲食中去么?」

  趙潤朝門口看了一眼,低聲說:「你說什麼?」

  「我自幼入宮,至今未婚,至親也都已經過世,本就是身無牽挂的一個人,如果此舉能為殿下,為國家盡一份力,我雖死無憾。只是這葯是殿下給我的,我怕殿下會後悔,所以過來最後確認一遍,如果殿下依然決定這麼做,我就把這葯交給他們了。」

  趙潤看了看他,卻朝他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摸向他的胸口。

  蕭文園要後退,他卻輕輕抓住了他的衣領,手指摸向他的領口,又伸向他的口袋。

  最後在蕭文園胸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竊聽器。

  蕭文園的臉色就全變了。

  趙潤說:「蕭文園,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將那竊聽器捏在手中,眉眼冷漠。

  蕭文園從未想過趙潤的警戒心竟然這麼強。

  蕭文園臉色漲紅,說:「殿下,我……我這麼做,也只是想留個證據,以求自保。」

  「你不要污衊我,陛下待我兄弟情深,我待他,自然也是。」趙潤說著便將他的竊聽器扔到地上,用腳碾了。

  蕭文園立即跪了下來:「我一時糊塗,請殿下相信我,我只是為了自保,絕沒有別的意思!」

  趙潤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你不用緊張,我自然知道你只是為了自保。害了我,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好好做好你的事,以後你的前程遠大著呢。在這個關鍵時刻,你該和本王一樣小心謹慎,小心禍從口出。」

  他說著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只需要知道,我沒事,你就沒事,我如果出事,你也必死無疑。先帝中毒的事,你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蕭文園猛地抬起頭來,大驚失色。

  這些日子大事頻發,趙潤勞心勞力,人變得更清瘦,坐在那裡彷彿一個弱不禁風的文人雅士。

  「殿下……真的是殿下做的么?先帝對殿下,可是一直……」

  「本王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是想告訴你,眼下什麼才是最要緊的事,不要橫生枝節。」

  「是您下的毒。」蕭文園直起身,說:「我真是沒有想到。」

  趙潤臉色也難看了起來:「蕭文園,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蕭文園說:「我說過了,我無親無友,孤身一人,殿下不用威脅我。」

  「先帝中毒的事,早已經是無頭公案……」

  「那是因為大家調查的矛頭,全都對準了陛下和於懷庸,而沒有人懷疑您。如果將您也列入疑犯名單之中,大家或許又是另一種想法。」

  「那你就去揭發,看看是當今陛下會懲罰我,還是郁相他們會懲罰我。」趙潤說:「蕭文園,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你要在這個時候,和我作對么?」

  蕭文園匍匐在地上,說:「我自然知道,沒有人比您更適合做這個皇帝,我只是……意外罷了。」

  趙潤冷笑,說:「從小在這個大染缸里長大,看盡了父子陌路,兄弟相害的戲碼,你們還指望我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無能親王么?我若真的無能無知,真就是你們所希望看到的么?」

  蕭文園起身,說:「原來我還擔心,怕殿下心不夠狠,即便登上帝位,也坐不穩,如今看,是我多慮了,殿下心機如此之深,能騙過所有人,自然也能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成為無法撼動的帝王。」

  蕭文園從小玫瑰宮出來,後背都濕透了。

  他抹了一把額頭,在樹蔭底下站定,回頭看,只見小玫瑰宮的彩色玻璃,在夏日陽光下映著斑斕的光彩。

  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打開設備,聽了聽,只錄到幾句話而已,全都無關痛癢。他站了起來,將自己的房間里裡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都沒有任何發現。

  那就是他身邊的這些親信,出了內鬼了。

  不然趙潤怎麼會知道他在調查先帝中毒一事,進而對他起了疑心。

  趙潤心機如此之深,能連害兩位兄弟,他這個內宮官,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只怕時日無多。

  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蕭文園愣了好一會,才說:「進來。」

  他的屬下進來,說:「是郁中將的電話,讓您前往郁家一趟。」

  蕭文園如獲救星,逮著這個出宮的機會,便立即出了宮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郁家的人。

  郁戎是趙潤的堅定擁護者,可與先帝的感情更是深厚。他如果告訴了郁戎,郁戎會為先帝報仇,還是權宜之下,放下私仇,繼續支持趙潤?

  不管怎麼說,趙潤都確實比趙准更適合做這個皇帝。他至少是個正常人,不會殺戮成性。

  趙潤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不怕讓他知道真相。

  真相醜陋,讓人如同吞了個蒼蠅,除了噁心,大概也改變不了什麼。

  到了郁家,他沒先去見郁鋮,而是先去了一趟郁戎那裡,佯裝鎮靜,與他閑聊了兩句。

  「其實我一直有句心裡話,想跟大人說,」他說:「四殿下素來不問政事,能力也非卓著,他真的會是好的主君么?其實皇室還有許多其他成員,兩位老王爺的幾個兒子,都很能幹。」

  郁戎說:「如果將來陛下退位,繼位的只能是四殿下,如果不選四殿下,那可以繼位的人就多了去了,可皇位只有一個,國家只怕更加動亂。無論是論繼承順序,還是民望,四殿下都是最好的人選。這些日子我不在朝中,反倒有時間閑下來想一些東西,我想,皇權高度集中,皇帝太能幹,也未必是好事。君王的權力太大,譬如現在,遇到一位暴君,百姓便苦不堪言,國家前途更是動蕩不安。最理想的,便是有一位能力不卓著,但從諫如流的君主,和一群忠心而能幹的臣子,這個國家或許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蕭文園從他房中出來,見郁鋮已經在院子里站著。兩個人從院子里出來,走動之間,便察覺郁鋮塞了個東西,到他手掌心裡。

  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向郁鋮,郁鋮面無表情,說:「通過文良辰的手,下到皇帝的肚子里。」

  蕭文園問都沒有問,攥在手掌心裡。

  作者有話要說:文良辰一包,郁鋮一包,趙潤一包,哈哈哈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