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今晚不回宮吧?」陳醉將手收了回來,問:「住哪?」
「前院。」郁鋮說。
陳醉便沒有再說什麼。
他的房間又不是套間,也只有一張床,郁鋮是沒辦法守在他身邊的,這麼冷的天,郁鋮又不是尋常警衛,自然也不能在外頭守一夜。
不過皇室宗親都住在一起,喊一嗓子隔壁都能聽到,他倒也不是太擔心。
「寺廟的安保工作也都是於懷庸負責么?」
郁鋮點點頭:「其實從去年開始,梅花州全州的軍警基本上都由他來調控了。」
於懷庸之所以權勢熏天,主要也在這裡,京城都是他的地盤。
郁鋮大概猜出了他的憂慮,便說:「殿下不用太過擔心,以後如何不知道,但眼下他肯定是安分的。」
因為如今民眾紛紛猜測下毒的幕後真兇,首當其衝的便是於懷庸。他這人雖然狂放不羈,但身在高位,也沒有辦法完全不顧及民意和輿論。在這種時候,他自然不敢太過放肆。
其實仔細想一想這件事的受益者,於懷庸排不到第一去,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應該第一個去懷疑菊芋島的趙准。可是於懷庸平日里的囂張氣焰讓人太過印象深刻,遇到這種陰毒的事,大傢伙腦海里第一個懷疑的人,還是他。
於懷庸這兩天確實非常惱火。
他在小玫瑰宮的時候就聽於文軒說過這些事了,出了宮以後,更是看到鋪天蓋地的對他的懷疑,甚至有些不怕死的民眾,大晚上的往他府邸的牆上潑大糞,他昨天夜裡還抓了好幾個,全都關起來了。
這一會兒他站在百花寺大門口,威風凜凜地瞅了瞅那些在排隊的民眾。
下午有一場公開的祝禱活動,要在主殿進行,除了皇室成員以外,還邀請了許多民眾參加,這些排隊的,就是等會要進場和皇室成員一同祝禱的人。那些人看見他,眼神都有些畏懼和敵視。有一個小孩子,看到他獨眼龍的兇相,直接嚇哭了。
他這輩子是得不到什麼愛戴了,要想坐穩這個位置,只能讓這些人對他更畏懼。
民眾已經在陸續進場,每個人都經過了嚴格的排查,於懷庸在門口抽了根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文良辰。
文良辰今日也穿了一身百服,淺灰色的,他很少穿這麼素凈的顏色,以至於他一開始都沒看出來是他。
「大元帥。」文良辰跟他打了招呼。
於懷庸噙著煙說:「你怎麼來了?」
「和其他人一樣,為我們的皇帝陛下祝禱啊。」文良辰笑盈盈地說。
他也是長頭髮,只是沒有陳醉的長,留了四個多月,也過肩了。和陳醉烏黑的頭髮不一樣,他的頭髮是栗色的,如果有太陽光一照,會更明顯。
「嗯,進去吧。」
「有好些天沒見元帥了,元帥最近可還好?」文良辰問。
「最近忙的很,過兩天閑下來了,再請你到我家裡唱兩段。」於懷庸說:「怎麼著,幾天不見,就想我了?」
文良辰說:「最近外頭有很多不利於元帥的傳言,元帥聽了可不要生氣。」
「老子生什麼氣,」於懷庸說:「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愛說什麼說什麼,只要見了老子乖乖地夾著尾巴,老子管他背後都說些什麼!」
文良辰笑了笑說:「這話說的很是。」
他說完便跟著其他人進寺廟裡去了,於懷庸抽完了手頭的那根煙,見於文軒還在盯著文良辰的背影看。
他就伸出腳來蹬了一下於文軒的腿,於文軒回過頭來,笑了笑。
「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他問。
於文軒笑著說:「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元帥,您覺不覺得,文良辰現在越來越有皇後殿下的范兒了?尤其是留了頭髮以後。」
於懷庸說:「有么?」
「依我看,他是知道您喜歡皇後殿下,故意模仿的吧,您怎麼不把他收了,他替您辦事會更上心呀。」
「你小子懂什麼,」於懷庸背著手往寺里走:「你要是喜歡就上,他跟了你,不也能替我辦事。」
「拿得下他的人,拿不下他的心。」於文軒說:「誰不知道他一心只有您呢。」
「一個男人,還能跟你一輩子嘛,要什麼心。」
都是玩物。
文良辰這樣的是,陳醉那樣的也是。
他現在對陳醉的興趣比以前還要大,明明滴酒未沾,卻像是那一日喝多了酒一樣,見著了陳醉,便想和他發生點什麼。
以前的陳醉柔弱但高貴,征服這樣的人很有成就感,如今陳醉變了,性子剛強了許多,不變的卻依舊是讓人挪不開眼的美貌,征服這樣的男人,更有成就感。
他現在一想到陳醉,心就有點癢。
下午的這場祝禱活動才是重頭戲,請來的民眾有上百人之多,再加上寺廟裡的僧人,滿滿站了一院子。陳醉作為皇后,站在最前面,緊接著便是趙潤夫婦等人。他其實對祝禱之事一竅不通,不過有蕭文園親自引導,倒也沒出什麼差錯,他身著白色衣袍,看起來俊美華貴,又有一種風中春柳的身態,這種矛盾的美讓他看起來格外迷人。
至少在兩個人心裡是這樣的。
一個是於懷庸
一個就是郁鋮。
野的時候很野,可是出現在公眾場合的時候,他又可以這樣莊重優雅,一舉一動都盡顯皇室風範。
同樣心裡十分感慨的,還有蕭文園。
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說一句陳醉聽一句,像極了從前他們兩個的關係。
這一場祝禱活動一直舉行到傍晚時分,寺廟裡的人又留了民眾和和皇室成員一起用餐,陳醉為了顧及形象,都沒吃飽。
他覺得自己既然坐在皇后的這個位子上,也不能一味由著自己的喜惡,份內該做好的事,還是應該做好,不但要做好,還是盡量利用每一次機會,提升一下自己在大眾心中的好感。
皇室成員和普通民眾是分開吃的,他從座位上起來,秋華以為他要回去休息,便過來幫他拉了椅子,他笑了笑,說:「我去那邊看看。」
秋華愣了一下,便緊緊跟著他朝民眾走去。那些人正在吃飯,見他來了,便都停下了手裡的筷子,紛紛站了起來。
「我來看看你們都吃的什麼,你們坐,繼續吃你們的。」他說著便蹲了下來,看著一個和小公主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笑著說:「番薯好吃么?」
那男孩子手裡拿著啃了一半的番薯,大概有些怕生,也不說話。他媽媽略有些局促地將他撈了過來,笑著說:「好吃,好吃。」
「幾歲了?」
「三歲半了。」
「和我們家趙和差不多年紀呢。」陳醉笑著說:「正是可愛的時候。」
他表現的已經儘可能親民了,不過他看這些民眾對他都有些戒備,眼神里還有些好奇,大概在他們的固有印象里,他這個男皇后不應該這麼平易近人,應該是個奇葩。
陳醉在他們中間走了一圈,還和一位老奶奶握了手,聊了幾句家常,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旁邊其他皇室宗親看他的眼神都頗值得玩味,大概沒想到他這麼會作秀。就連對面的那些民眾也在偷偷打量他。他敢說,雖然這些民眾心裡最愛戴的人可能是趙潤,但最感興趣的,肯定還是他這個男皇后。
希望他今天的這番作秀能有點用,這些人出去以後,也能說幾句他的好話。
陳醉只觀察了一下趙潤夫婦的神色,見他們倆臉上並沒有異樣,便也懶得管其他人怎麼看了。
可能是如今他的嘴巴吃慣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吃寺廟的素齋他覺得一點味道也沒有,不大有胃口,便起身離了席,打算回去休息。
這邊條件還是壓艱苦一些,不能洗澡,只準備了些熱水給他們洗漱。夜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正是冷的時候,寺廟後院本就清凈,老松參天遮住了天,黑朧朧的更顯陰冷。他剛洗漱完,就看見門口好像有人,他立即開口問說:「誰?」
「我。」
郁鋮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秋華正在鋪床,聞言也回頭看了一眼。
郁鋮進了房間,四下里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你怎麼也吃這麼快?」陳醉問。
郁鋮「嗯」了一聲,說:「我來看看。」
「坐一會?」
「不了,殿下早點休息吧。」郁鋮說。
「天色還早,我還睡不著。你留下來陪我聊聊天吧。」陳醉說。
秋華鋪好了床,看了陳醉一眼,陳醉便說:「你先去休息吧,這裡有郁鋮就夠了。」
郁鋮嘴唇動了一下,見秋華便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還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便只剩下他們兩個。
其實看到陳醉起身回房的時候,要不要跟過來,郁鋮是做過些許心理鬥爭的,坐在那裡想了好一會,鬼使神差還是跟了過來。他的心情也反映到了實際行動上,他站在燈光底下,眉眼有些緊。
陳醉已經脫了外套,說:「白天覺得還好,晚上感覺也太冷了。」
「嗯。」
「郁鋮,你是不是有點怕我?」陳醉笑著說。
郁鋮搖搖頭,陳醉這樣笑,他竟有些畏懼,因為陳醉這樣的時候,總是要捉弄他,而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又不知所措,心裡又有一股不服輸的衝動,也不知道心裡到底是有些什麼想法,光是這樣心懷雜念的站在這裡,他就微微硬了,心跳也不再平靜。
心裡似乎是清楚的,被捕獵的人,卻彷彿才是個真正的捕獵者,等著獵物入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