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玫瑰宮,一樓,郁戎徹夜未眠。
韓從端正地立在客廳里,看著郁戎。
郁戎夾著煙,用手指撫著額頭,香煙燃燒過多,煙灰自己掉落到了桌子上。
「大人。」韓從開口說:「您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會,您身體如果撐不住了,這個國家就真的亂了。」
「這個時候,我哪能睡得著。」郁戎抽了一口煙,「百花殿那邊,守嚴實了么?」
韓從點頭:「我吩咐了周朗,沒有您的准許,誰都進不去。」
他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大人,我覺得眼下真的要下決斷了。陛下就算撐得過今晚,大概也撐不到明年。可是這皇位總要有人繼承,不是四殿下,就是二殿下,為長遠計,還是二殿下更妥當。」
「你又不是沒見過他,菊芋的那一位,怎麼可能會是個賢明君主。」
「可是四殿下從不過問政事,手上無權無兵,就算咱們把他推到皇位上去,他坐得穩么?他既不是於懷庸的對手,也不是二殿下的對手,到時候不是於懷庸造反,就是二殿下篡位,那時候四殿下又怎麼可能會有善終?況且……」
韓從面色凝重:「大人都不為自己考慮么?如果您扶持的帝王被推翻,您會是什麼結果,您想過么?」
郁戎用手抵著額頭,眼看他手上的香煙要燒到手指,韓從便上前一步,將他手裡的煙拿了過來,在煙灰缸里捻滅了。
郁戎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蒼白:「可是陛下看中的是四殿下,他將朝政託付給我,難道我要在他瀕死之際,違逆他的心意?最主要的,二殿下生性殘暴陰戾,和於懷庸是一樣的人,你我如果只顧著自己安危就把國家交到這樣的人手上,不說對不對得起十二州的民眾,就是良心這一關,我就過不去。」
「屬下還是那句話,」韓從很堅定地說:「扶持四殿下繼位,風險太大,您這樣操縱中毒事件,也未必能達到您想要的結果。」
「於懷庸的身份在那擺著,他是當不了皇帝的,他的目標應該是做攝政王,所以他肯定是支持四殿下的,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聯合於懷庸,先削弱趙準的實力。等趙准再沒有繼位的可能,我們再騰出手來,對付於懷庸。於懷庸生性淺薄張揚,看起來來勢洶洶,其實要比趙准好對付,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給他埋下一顆炸彈,將來或許會用到。」
「這一下得罪兩個,如果成功自然最好,萬一中間有點差池,到時候不管他們兩個中間的誰,都會將大人送上斷頭台。」
「你以為我袖手旁觀,就能全身而退么?」郁戎冷笑了一聲,說:「早就身在漩渦當中,非死即傷了。」
「那皇後殿下的請求,大人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韓從說:「真要把郁少牽扯進來么?」
「皇后是必須要站在我們這一陣營的。」郁戎很堅定地說:「你以為於懷庸只是貪圖他的美色?他什麼樣的美人得不到,他看上的,還不是皇后這個身份,還有玉簪州陳家的金山銀山。要打仗,得用錢。」
外頭起了很大的霧,於懷庸光著膀子躺在被窩裡,眉頭緊緊皺著,額頭都冒出汗來。
夢裡是一個清俊少年,手裡攥著一把匕首,臉色卻是通紅的,脖子上隱隱露出青筋來,他咬了咬牙,刀刃貼上了臉頰,鮮血就順著刀刃流了下來。
於懷庸猛地吸了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皮膚接觸到冷空氣,頓時叫他打了個寒顫,臉上的灼痛似乎還在,他伸出手來,捂住了自己那隻瞎掉的眼。
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於懷庸鬆開手,語氣惡劣,吼道:「進來!」
進來的是於文軒,見他半裸著身體坐在床上,便道:「您還睡著,我是不是……」
「說事!」於懷庸說著便掀開被子走了下來,渾身竟然不著寸縷,大搖大擺地走到衣架子旁,撈了褲子套上。
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可看到於懷庸那晃動的物件,於文軒還是咽了口唾沫
於懷庸一邊系腰帶一邊扭頭看他,於文軒趕緊走了過來,說:「最新收到的情報,說皇帝昨晚上原來並不是像郁戎說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而是一直在搶救,今天早晨才算脫離了危險。」
於懷庸冷笑一聲,又披上了外套:「看來昨夜把老子押在這裡,不是為了調查什麼下毒真兇,而是怕皇帝咽了氣,我在外頭會造反吧?」他說著忽然抬起腳來,往於文軒身上踹了一腳,但這一腳並不是十分認真,擦著於文軒的褲腿便過去了。
「你的人是越來越不管用了。」他說。
於文軒彎腰將地上的軍靴拿過來,單膝跪下來替於懷庸穿上,說:「郁戎把宮裡所有人都清出去了,一晚上嚴防死守,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就這點消息,他們也費了不少功夫才得到的,元帥,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我看皇帝中毒的事,外頭已經傳開了。」
於懷庸周了一下眉頭:「傳開了?」
「報社還沒有,有幾家廣播電台今天一大早就播了。」於文軒說。
「怎麼說的?」
「就說有人給皇帝下毒,真兇還沒找到。」
於懷庸想了想,說:「別的你都不用管,叫人盯著菊芋那邊,他們如果有什麼動作,立馬告訴我。不要打電話,皇廷總機那邊都是郁戎的人。」
於文軒點點頭,便趕緊出宮去了,於文軒洗了把臉,見伺候他洗漱的,是個年輕秀氣的男子,便多瞧了他兩眼:「誰叫你來的?」
「我是內宮廳派來的。」那人頗有些靦腆地說。
「有人說過你長的像皇后么?」
那人點點頭,又搖搖頭。
於懷庸伸出手來捏了捏他的下巴,手上的水全沾上去了,他捏著對方的下巴瞅了瞅,然後鬆開他,拿起毛巾擦了一下手:「下去吧,告訴蕭文園,老子不幹冒牌貨。」
那人端著水盆出來,出門就看見了蕭文園。
蕭文園就在廊下站著,什麼都聽見了。
「大人……」
「下去吧。」蕭文園說。
那人便端著水盆急匆匆地走了,大概走的急了,灑下一些水來,打濕了地面。
三樓的陳醉也在洗漱。
伺候他洗漱的人就多多了,有端水盆的,有拿毛巾的,還有捧衣服的,橫著站了一排。陳醉不習慣這麼多人伺候,就說:「你們都下去吧,叫郁鋮來。」
秋華愣了一下,便立即讓麗麗她們都下去了,不一會郁鋮就進來了,他已經穿的齊整,只不過還是昨夜的那一套衣服。
陳醉笑著說:「你父親已經答應讓你做我的私人教官了,你知道了么?」
郁鋮「嗯」了一聲,說:「家父已經找我談過了。」
陳醉說:「那我就把話都說清楚,我這人不喜歡規矩,你是我的教官,就是我的老師,我是皇后,也是你的學生,咱們倆就算是平級了,在外頭你怎麼樣我不管,可是只有咱們兩個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跟我太客氣,接著……」
他說著就丟了個東西給郁鋮,郁鋮愣了一下,接到手裡,才發現是一條疊的齊整的毛巾。
陳醉又把水倒了半盆到另一個水盆里:「我知道你來的匆忙,身邊什麼都沒有,湊合著用我的吧,趕緊洗漱,下頭等著開飯了。」
他說完就捧了一捧水潑到臉上來,水花打濕了額邊軟發,洗完了臉以後,就到屏風後頭去換衣服了。
郁鋮也沒有客氣,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就用另一盆水洗了臉,洗完了一邊擦臉一邊朝屏風處看,就看見了陳醉光裸的背臀,絲毫沒有避著他。
「都是男人,不用避著你吧,你在軍隊集體生活多年,應該都見慣了。」陳醉一邊說一邊穿衣服,動作自然,眼神坦誠,一點不見羞澀,也沒有絲毫蓄意勾引的痕迹。
可郁鋮還是覺得那白花花的身體刺眼,也不知道是那皮膚太白太嫩,還是那長發披散太像一個女人的背影,亦或者在他心裡,皇后就不再是一個可以和他裸體相對的男人。
陳醉今天穿的依舊是百服,皇后的百服做工精美,即便是常服也極為華美,穿在身上自有一種端正嚴謹。領口最上頭的扣子扣了半天,陳醉也沒能扣上去,便看了郁鋮一眼。
郁鋮便走了過來,伸出手來替他扣上。
陳醉看著郁鋮近在咫尺的臉,白日里看,皮膚更顯光潔,五官立體,俊美的很。那雙手修長而靈活,指腹有薄繭。」我聽說,陛下清醒的時候,曾經把我託付給你們家,你聽說過么?」他問郁鋮。
郁鋮「嗯」了一聲,收回手來。
「知道託付的意思么?」他又問。
「我會娶你。」郁鋮說。
陳醉愣了一下,郁鋮這麼面無表情地說這種事,他反而覺得很有意思,他一直都很想知道,郁鋮這樣的角色,身上到底有沒有煙火氣。
會不會生氣,會不會笑,會不會有慾望。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特別想挑戰他,甚至於調戲他,想看他深藏的另一個樣子。
「不止是娶我,你還得跟我睡覺。」陳醉說:「活寡我只守一次。」
郁鋮直直地看著他,說:「殿下。」
「在此之前,繼續保持好你的良好作風,你的第一次,是我的,好好給我留著。」
陳醉說完拍了一下郁鋮的肩膀,忍著笑就朝門口走去。
郁鋮臉上依舊冷漠,站在原地,等陳醉已經走出卧室,他的耳朵就紅了。
抿著唇站了又站。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郁鋮:皇后他是個魔鬼,他怎麼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