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白髮人送黑髮人
潘湘寧掩著嘴無聲地抽泣,眼淚嘩嘩地掉,穆天華僵硬地伸出手,接過裝著遺物的塑料袋,裡面放著一隻百達翡麗的手錶,一個皮夾子,幾張銀行卡,已經確認全部都是穆紹風的東西。
「麻煩你了。」穆天華聲音沙啞,神情悲傷,握著塑料袋的手指攥得很緊,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了幾下,原本硬朗的身姿突然讓人覺得蒼老了幾分。
「不客氣,我先出去了。」
警察和法醫悄然退了出去,太平間里只剩下穆天華夫婦和那兩具燒毀的屍體。
「嗚嗚……紹風,我的紹風啊,你怎麼就去了……」沒有外人在場,潘湘寧抑制的情緒突然爆/發,踉蹌著撲到屍體身上,大聲痛哭,「紹風,我的孩子,你怎麼忍心讓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啊,你怎麼忍心啊……」
「兒子……我的兒啊……」
女人凄厲的哭喊聲在陰氣森森的停屍房裡縈繞,越發顯得陰翳詭譎。
穆天華眼眶酸澀,也落下淚來,他的兩腿猶如灌了鉛般沉重,艱難地挪動雙腳走到停屍床前,望著床/上那個面目全非的人,心裡刀割般地痛,他顫抖著手指緩緩向著那張毀掉的面容摸去,指尖快要觸碰到燒焦的皮膚,又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那是他的兒子,他現在卻不敢碰他,他怕一碰到他,會弄疼他身上的傷啊!
「紹風……」
穆天華老淚縱橫,滾燙的眼淚一顆顆掉落在白色的布單上面,心裡充滿了悔恨和悲傷,他握緊拳頭,捶打著胸膛,聲音沙啞地低語,「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良寒……我對你們的關心太少了,太少了啊!」
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只有他和幼年時的兒子們玩樂的情景,在他們十多歲的時候,他就將他們送到了國外,直到後來,他越來越專註於仕途,與孩子們的隔閡越來越深,就連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好好談一談的機會都很少。
還有他的妻子潘秀茹,這些年對良寒和紹風也多有疏忽,總是將關注重心放在峰雲身上,可憐他的雙胞胎兒子,雙雙橫死,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讓他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
「紹風……媽媽對不起啊,這些年媽媽忽略了你,可是你也不能用這種方式折磨媽媽啊!紹風,回來吧,媽媽求你回來吧!」
潘湘寧趴在停屍床前哭得驚天動地,傷心欲絕,穆天華原本對她的一點怨言,也被她肝腸寸斷的哭聲驅散了。
穆天華畢竟是家裡的頂樑柱,就算極度悲傷,他也要快速振作起來,他抹去臉上的淚水,彎腰攙著潘湘寧,安慰道,「秀茹,別太傷心了,紹風雖然去了,但是他永遠活在我們的心裡。」
說著,他眼中又閃起淚光,忙咬了咬了牙,忍住淚水,說道,「聽話,快點起來,地上太涼了。」
「不……老公……我要留在這裡陪咱們的兒子……」潘湘寧雙手抱著床,賴在地上不肯起,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斷斷續續地哭訴,「都怪我……以前太偏心了,一定是因為這樣,紹風才狠心拋下我們的,兒子,媽媽現在就留在這裡陪你,哪裡都不去……」
「別說傻話,怪也應該怪我,怪我忙於工作,很少有時間陪伴你們,關心你們……」穆天華看著那張燒毀的面孔,心裡不斷地滴血,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
「別說了,老公,你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好……」
潘湘寧突然轉身,緊緊抱住穆天華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怪我,是我的錯……阿良和紹風,全都棄我而去……現在,我們只有峰雲一個孩子了……嗚嗚嗚……」
「是啊,只有峰雲一個孩子了……」
穆天華就想被電擊中了一般,他現在是穆家的當家人,必須從大局出發,為穆家的未來著想,阿良和紹風去世,唯一能繼承穆家的,就只有峰雲了。他一邊為紹風的逝去而悲傷,一面又在心裡暗暗決定,要扶持峰雲快速成長,撐起整個穆家。
空曠的停屍間里,哭聲陣陣,哀婉而凄涼,就連站在門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戚如雪雙手握緊手袋,一頭長發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膀上,臉色慘白得可怕,雙眼紅腫,似乎已經哭過很多次。
她不敢相信,她不過是到外地拍戲幾天,穆紹風,她一直深愛的那個男人,竟然飛機失事去世了。
怎麼可能,穆紹風怎麼會死?他還沒有娶她,怎麼可以死!
她鼓起勇氣打開了那扇門,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朝著停屍床挪動。
穆天華和潘湘寧聽到動靜,紛紛抬頭看去,看到面色慘白的戚如雪,穆天華忍不住嘆了口氣,潘湘寧掩著嘴抽泣,「如雪,你,你來了。」
「伯父,伯母,你們一定搞錯了,那不是紹風,一定不是紹風,對不對?」
戚如雪距離停屍床越來越近,她看到被白布遮蓋的屍體燒成了焦炭,她看到那張讓她魂牽夢繞的俊美的臉變成了木乃伊一般的醜陋,她不願相信那就是穆紹風。
潘湘寧不忍地撇開臉,雖然她什麼也沒有說,戚如雪還是從她默認的態度中確認了,躺在停屍床/上的那個人,正是紹風。
在趕回C市的路上,戚如雪一直告訴自己,搞錯了,一定是警方搞錯了,紹風不可能出事的,她下飛機之後,馬不停蹄地跑到這裡,是想聽到警方親口告訴她,死的那個人不是穆紹風,可是,無情的現實擊碎了她的幻想。
「紹風……」戚如雪伸出手指還未觸碰到屍體,眼前一黑,腿腳發軟,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
潘湘寧驚慌地大叫,「如雪!來人啊,快來人啊!」
戚如雪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四面牆壁雪白的病房裡面,她的身邊,坐著雙目通紅的潘湘寧。
潘湘寧看到她蘇醒,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如雪,你醒了,你這孩子,突然暈倒,嚇死我了,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戚如雪神情獃滯地看著她,痴痴道,「伯母,我好像做了一個惡夢,我夢見紹風飛機失事了。」
潘湘寧臉色突變,她撇開臉,擦了擦眼角,輕聲道,「如雪,你別這樣……紹風他是真的不在了……你振作起來,看到你這麼傷心,他也會難過的……」
「他怎麼會難過……」戚如雪長長的睫毛一顫,眼淚泛起淚光,「我追在他身後五年,他始終不肯回頭看我一眼……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現在,他終於拋下我,一個人先走了……」
「如雪……」潘湘寧噙著眼淚,露出心疼的表情,抬手撫了撫她弄亂的頭髮,柔聲道,「你還年輕,過去的一切都忘了吧,重新開始吧。」
「不可能的,因為……我是那麼愛他啊……」
戚如雪用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哭得就像弄丟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
「乖孩子,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潘湘寧輕輕撫摩著她的頭髮安慰她,嘴裡不停地說著勸慰的話,微微紅腫的眼底卻閃過一抹不耐。
許久之後,戚如雪終於停止哭泣,她聲音沙啞地說道,「伯母,紹風他,怎麼會發生那種事情?」
潘湘寧一面用面巾紙替她擦拭臉上的淚水,一面說道,「聽紹風的助理說,紹風好像遇到什麼事,急著乘坐飛機趕往應城,哪知道……哪知道居然發生了意外……」
說著,她哽咽不已,一臉傷心地說道,「都怪我們不好,當初,他執意要帶希晨搬去應城,我們就不應該同意的,想必是希晨在應城發生了什麼事,紹風才趕著過去那邊。」
戚如雪心臟猛地緊縮,應城,希晨,莫可,紹風……這幾個人的名字在她腦海中不停地旋轉,她手指驟然攥緊身下的被單,面如死灰,「伯母,紹風帶著希晨搬去應城多久了?他們為什麼要搬去應城?」
「搬過去也沒幾天……」潘湘寧嘆了口氣,說道,「我們也不清楚原因。」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臉色忽地一變,嘴唇張了張,欲言又止。
戚如雪注意到她的不同尋常之處,說道,「伯母,你是不是想起什麼,請你告訴我吧。」
「沒,沒什麼!」
「伯母,求求你,告訴我吧,與紹風有關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潘湘寧嘆了口氣,「那好吧,我告訴你。前幾天,我娘家父親去世,我到應城參加他老人家的葬禮,我看到莫可也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失蹤五年的她,居然回來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是趙家老爺子的外孫女。我看她和紹風之間似乎有一些眼神交流,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的。」
所以,紹風早就知道莫可在應城,還特意帶著希晨搬過去,他還沒有忘記她嗎?他還想著跟她團聚嗎?
可惡,可恨!
戚如雪鋒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底涌動著令人心驚的怨恨,如果不是莫可那個賤人,紹風就不會去應城,就不會出事了,是她,是那個賤人害死了紹風!
潘湘寧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戚如雪的臉色,心中得意,火上澆油道,「我開始還以為,紹風搬到應城,是住在他外公家裡,後來發現並不是這樣。葬禮結束那天,我看到他和莫可上了同一輛車,我想問他,又怕他不耐煩……早知道,我就應該問清楚的,現在,就連問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掩著嘴,傷心地抽泣。
她的話,猶如一把利劍刺中戚如雪的心窩,坐同一輛汽車,難道紹風和莫可已經同居了嗎?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那她呢,她這五年的追逐又算什麼?
戚如雪已經被憤怒和妒火沖昏了頭腦,她整個人快要燃燒起來,滿腦子都是對莫可的仇恨。
潘湘寧見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說,只是看著戚如雪那張因仇恨而扭曲的面孔,她就能想象到戚如雪即將做出對莫可不利的事情,哈哈,借刀殺人,這一招真是百用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