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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中,這樣的人為數不少吧?」我說。
秋桐點點頭:「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為官之道在當下還是相當有市場的。正因為有了江湖中人的肯定,有了民間的褒揚,這樣的官場人物開始層出不窮,也很容易在普遍的人情土壤中如魚得水。曾因賣官而震驚全國的某省某市委書記,就是這樣一個頗具江湖氣息的人,他粗暴的脾氣、不拘小節的性格、講究義氣的作風,成為了他為官的個人魄力,他曾在抗洪、救火時衝鋒在前,這又增添了民間對其的道德肯定。很顯然,這些為官之士有意無意表現出的豪爽義氣之舉,是很能讓人忽略他背後的貪腐行為的,甚至他自己都不自覺地認為其所得是朋友情誼的正當所得,而其偶有為之的慈善之舉,則更讓其幻化成道德的化身……」
「我覺得,官場里的江湖義氣,似乎也有積極的一面……」我說。
「是的,不錯,是有積極的一面,可問題卻在於,如果一個人利用手中權力為自己攫取不正當收益,不管他表面裹挾了多少俠義、道德的外衣,其必然戕害其他民眾的應得權利,通過剝奪一些人的權利來滿足另一些人的利益訴求,而民眾在其中受到利益損害的怨氣,也可以在其後的所謂慈善、義勇行為中得以消弭,這就是所謂的江湖義氣。在這樣的官場江湖內,沒有國家,沒有人民,沒有法律,只有團伙,在團伙利益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對外均同仇敵愾,更不可能將絕大多數民眾納入其中,而不管利益的剝奪將戕害到多少民眾,其後的慈善之舉,卻又會讓民眾損而不自知……說到底,它的負面作用是佔了主流……」
我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古語中,相忘於江湖是一種淡泊的人生境界。而在現實的官場,要讓權力者放棄江湖的物慾顯然很難做到,江湖是很難忘的,不僅難忘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樂此不疲地攜著這樣的江湖規則在官場行走……」
「是的,但是,不管多少人這樣去做,我希望,這裡面沒有你!」秋桐明亮的目光看著我。
轉頭看了一眼秋桐期待而誠懇的目光,我不由點了點頭:「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我知道,雖然你現在走在白道上,但李順那邊的黑道一刻都沒有放過你……」秋桐鬱郁地說著,無奈無力地嘆了口氣,情緒顯得很低落。
我沒有說話,心裡感到十分沉重和壓抑。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一接,是老黎打來的。
「小子,大過年的,開車拉著美女上司在大街上流竄什麼呢?」老黎詼諧的聲音。
「呵呵……剛忙完工作啊……我們今天不放假的……」我說。
「哦…….辛苦了,夥計!」
「你怎麼看到我的?」我說。
「剛才在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我坐在車裡隨意往外一看 ,嘿——正好就看到你了……」
「哦……呵呵……」
「傻笑什麼?老子從迪拜回來了,你也不給我接風洗塵,你這朋友怎麼做的?去年回來的,這都今年了,你還沒動靜,你什麼意思啊你!?」老黎責備我。
「啊哈……好好,我給你接風,給你洗塵……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現在就有空!」
「那……要不,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我請客……」
「哎——這就對了,磨嘰這半天,就等你這句話呢!」老黎呵呵笑著:「既然你和小秋在一起,那大家就一起吃飯吧……」
我將電話拿開一些,扭頭看著秋桐,小聲說:「老黎讓我請他吃飯呢……他剛才在這裡看到我們了,邀請你也參加……」
秋桐笑了笑:「可以啊!」
我於是答應了老黎,約好了吃飯地點,然後問他:「你自己一個人?誰給你開車的?」
「我兒子開車的……車上還要我閨女……一起吃飯,沒事吧?」老黎說。
「哦……好吧……」我的口氣有些遲疑,但還是答應了。
放下電話,秋桐問我:「你剛才說要給老黎接風洗塵,他去哪裡了?」
「迪拜!」我說。
「迪拜?!」秋桐一怔:「夏季和海珠不是剛從迪拜回來嗎,他……他怎麼也去迪拜了?」
秋桐一直不知道老黎和夏雨夏季的關係,自然會這麼問。
我想了想,對秋桐說:「實話告訴你,老黎是夏季和夏雨的親爹!」
「啊——」秋桐意外地叫出來,看著我:「原來……原來和夏季夏雨是這種關係……」
我點點頭:「是的,夏季夏雨是隨母姓,夏雨剛出生媽媽就去世了,老黎為了紀念自己的妻子,讓他們隨母姓!」
「哦……這事你怎麼到現在才告訴我?」秋桐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和老黎交往了那麼久,這傢伙一直瞞著我呢……」我說。
「哦……」秋桐點點頭。
「中午夏季和夏雨一起去吃飯,他們現在在一起的!」我又說了一句。
「嗯……」秋桐點點頭,接著問我:「那……你和老黎是怎麼認識的呢?」
我說:「我不想和你說假話,但也不想告訴你實情,所以,我決定不告訴你!」
秋桐瞪了我一眼,嘴角撇了一下。
一會兒,秋桐說:「不告訴我也比說假話強,總算,你進步了……只是,你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玄機?」
我乾脆地說:「不要問那麼多為什麼,女人家,哪裡來的那麼多好奇心?!」
「你——」秋桐又瞪眼看著我,一副好氣又好笑的模樣。
我不理她,自顧開車。
「你是個霸道的男人!」片刻秋桐看著車前方說。
「男人霸道了不好嗎?」我反問秋桐。
「那要看如何霸道……」秋桐說:「霸道、認為事情非錯即對、佔有慾強,都是類似兒童的心理,是不成熟的表現,這樣的成年人如果社交能力不強,自然也就沒什麼朋友……」
「我好像不是那種類型的吧……」我說:「我好像也有不少好朋友的……」
「哼……」秋桐哼了一聲,接著說:「還有呢,霸道的男人,或許可以是個重感情的人,但不一定是個懂感情的人……」
聽到秋桐這話,我的心裡不由一動。
我承認自己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但,我到底是不是一個懂感情的人呢?
曾聽過這樣一句話:每個女人都曾是一個無淚的天使,當她遇到她所愛的男人便有了眼淚。天使墜落人間成為女人,所以男人一定不能讓女人流淚。因為她為了你已經放棄了整個天堂。
我是男人,那麼,誰會為我墜落人間,誰會為我流淚,誰會為我放棄天堂?我要等她等到什麼時候?我不懂墜落和墮落的區別。或許,心的墜落,靈魂的墜落,從天國,墜向地域,於是人就墮落了。或許,人的一生,僅僅是一個等待。
年少的青蔥歲月里,曾經無數次憧憬,愛上一個人,用一輩子來等候。如果她在那裡等我,我會用一輩子來愛她。或許,現在我正在模糊了雙眼,沒有看清她的臉,或許,她早已在那裡,就在我身邊,早已等了我一百年。
人,註定要為感情付出一切,被它糾纏一生。人生如此,不知是痛苦還是鬱悶?我不停的自我傾訴和分解,直到自己感覺昏沉疲倦和懶散。而這種懶散再不是要與命運的隱蔽威力所進行的搏鬥。可能這已是麻木的表現,我仍然還不懂。
感情的付出與收回,不能強求它成正比。可為什麼心裡,總希望能看到對方收穫時的喜悅,和付出的笑臉呢?每個人愛的表達方式不一樣,但渴望了解以及渴望幸福的心情卻一定是如出一轍的。
生命真的無法把握。或許,淡忘了,也就平衡了。人越來越成熟,似乎越長大越不相信一生一世的美滿。沒有被世俗和物慾俘虜的愛情,永遠是最神聖和美好的。人生在世,草木一春。是否,再美妙的愛情也無法永恆?是否,沒有人能永遠握住另一個人的手?是否,愛情只是哄騙年輕人的玩意兒,等到該談婚論嫁的年紀,自然而然的婚姻便打碎了一切夢想?
婚姻是愛情的殿堂還是墳墓?我這個仍在徘徊觀望的人,或許根本不能懂。或許,那張蓋著證明、承認關係的紙,不過是張紙罷了。或許,在戀人們深愛彼此的時候,它很吸引人。可當彼此的心相互背離的時候,它能證明什麼?
愛過,戀過;恨過,悔過。或許,這樣不曾虛度耳朵此生就不是失敗的。生命的記憶是生命的財富。
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秋桐說了一句:「主耶穌基督說:我們都是失途的羔羊,只是塵世迷濛了我們的雙眼,讓我們看不清世界。不過,只要有一顆至誠的心,塵灰會散盡,太陽也會重現光輝。」
聽到秋桐這話,我的心裡不由又是一動,其實,就是這個時候,最是孤獨的。心靈空虛,靈魂飄蕩。內在的和外表的,肉裕的和柏拉圖的,精神的與物質的,居然都像虛渺的。我似乎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好像沒有任何東西屬於我。
時間真的能淡化很多東西。可誰又知道該去的究竟是什麼,該留的又會是什麼呢?最終又去了留了些什麼呢?我可能終生悟不透該去該留的是什麼,該憶該忘的是什麼……
我在不停的為自己的墮落和無知找借口,不停的為自己的懶惰和幼稚辯解著什麼。其實,我明白,上帝將我看得很透徹明白。我的未來,與現實的距離,都掌控在他的手上。
想到這裡,我說:「或許,我是真的不懂感情可是,暫時的不懂並不意味著以後的不懂。等到心靈不空寂了,靈魂不再飄離了,等一切都有了方向了,那時候,或許,我就會懂了……」
聽了我的話,秋桐目視前方,沉思起來……
到了酒店,剛停好車走到門口,夏雨夏季老黎也正好到了。
看到我們,夏季溫和地笑著,先沖我點頭致意,然後就看著秋桐繼續微笑。
夏雨挽著老黎的胳膊,沖我直做鬼臉,滿眼都是快樂。
老黎帶著慈祥的笑容,看著我和秋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