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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海珠很忙很累,人都累瘦了一圈。
海珠雖然對旅遊管理不是很熟悉,但是在努力學,而且學得還很快。
海珠工作起來,頗有我那種拚命三郎的勁頭,這段時間整個身心都撲在了公司的事情上。
我開車拐上濱海大道,走這裡雖然到海珠公司路程遠一點,但是一般不會遇到堵車,反而節省了時間。
走在濱海大道上,暮色漸沉,秋日的大海顯得格外靜謐。
走到一座山腳的拐彎處,這裡一邊是高山,一邊就是大海,路邊有修的木棧道,還有停車帶,經常會有遊人在這裡停留到木棧道上觀賞海景。而此刻,天色已晚,秋涼陣陣,遊人很少,只有一個穿淺藍色風衣的女人站在木棧道的欄杆那裡面向大海一動不動。
我隨意一瞥那風衣女人的背影,頓時就收不回目光了,這背影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這是冬兒的背影!
旁邊沒有車,冬兒是徒步走到這裡來的?傍晚了,她自己在這裡幹什麼?
我心中一動,緩緩停車,下了車,輕輕走到她身後。
我走的悄無聲息,冬兒似乎毫無覺察。
冬兒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身體一動不動,我小心翼翼緩緩側過臉去看她,驀然一驚,冬兒此刻正閉著眼睛,臉上正熱淚長流……
看著冬兒那白皙臉頰上布滿的淚水,我的心猛地一揪,心中大痛,冬兒是獨自來這裡流淚的,不是來看海景的。
冬兒為什麼要如此流淚?這種無聲的哭泣實在是比嚎啕大哭要讓人心痛多。嚎啕大哭,哭完了心裡會感覺痛快些,積鬱能發泄出來,而無聲的哭泣,卻是越哭心裡越糾結越壓抑越痛苦。
嚎啕大哭是一種行為,而無聲哭泣是一種境界。
此刻,我被冬兒的這種境界糾葛了,我忍不住輕輕掏出紙巾去擦拭她的臉……
紙巾剛接觸到冬兒的臉,冬兒猛地睜開眼睛,身體猛地一顫,似乎受到了驚嚇,似乎她的心裡一直就處於高度緊張狀態之中。
冬兒表情的劇變讓我有些震動,我看冬兒睜開了眼睛,就收回手。
「你——是你?」冬兒看著我,臉上的驚嚇狀態迅速恢復為平靜,自己忙掏出紙巾擦拭臉上的淚痕,邊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我開車經過這裡,正好看到你……」我說。
「看到我又怎麼樣?」冬兒擦拭完臉上的淚痕,淡淡地看著我:「看到我在這裡淌眼淚,你是不是感到很快意?專門來看我洋相的,是不是?怎麼自己來看呢,怎麼不叫上海珠海峰一起來看呢?」
冬兒說話的口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嘆了口氣,垂下眼皮:「冬兒……為什麼獨自在這裡哭泣?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誰欺負我了?易大俠很關心是不是?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能幫我去出氣?」冬兒說。
我抬眼看著冬兒,點了點頭:「嗯……只要有人欺負你,我會幫助你的!」
冬兒凝神看著我,眼裡閃過一絲動容,但是,瞬即,臉上露出嘲笑的神色,說:「這是你說的,男人說話是不許反悔的!」
「是的,是我說的,我說話絕不反悔!」我說。
「那好,我告訴你,欺負我的人是一個叫易克的混蛋,你給我去狠狠教訓教訓他!」冬兒說。
我一聽,呆了,瞠目結舌看著冬兒:「這……」
「怎麼?你不敢了?你做不到?是不是?剛剛吹下的牛皮呢?去兌現啊?」冬兒用譏諷捉弄的目光看著我。
我苦笑了下,搖了搖頭:「冬兒……你又何苦來捉弄我呢……」
「我願意,怎麼樣?你自己找上門來找捉弄的,你活該!」冬兒說。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天色不早了,你沒開車,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謝謝你的好心了,不用,我有兩條腿自己會走路,幹嘛要別人來送!」冬兒看著我:「怎麼?自己出來溜車,難道又是想找個地方喝酒?那天晚上我走後,你自己喝得很痛快吧?過得很逍遙吧?」說著,冬兒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又嘆了口氣:「冬兒,那晚上的手機簡訊是發的吧……你不要說不是,我就是豬腦子,也能猜到是你乾的……你那樣做,覺得有意思嗎?」
冬兒臉色一紅,接著又一寒,板起臉:「看來你不是豬腦子……是我乾的,怎麼樣?驚擾了你的兩個小情人了,是不是?你找我來算賬的,是不是?我現在就在這裡,你來算賬啊,有種你把我扔到海里去……」
我說:「冬兒……你說什麼?什麼兩個小情人……」
「哼……你以為我是傻瓜看不出?」冬兒冷笑一聲:「那個秋桐,表面上你們倆正兒八經人模人樣的,誰知道你們心裡是怎麼想的?你一方面和海珠唧唧我我,另一方面又和那秋桐糾纏不休,你以為我毫無覺察?告訴你,那次你因為我說她的一句話就要打我,我心裡就有數了……小克,你可真能啊,腳踩兩條船,家裡一個,外面一個……夠你逍遙的……」
「你……你亂說…….」我強作鎮靜地說著,心裡有些發虛。
冬兒盯住我:「別外強中乾了,你要不是和她有什麼貓膩,你為什麼有自己的旅遊公司了還不肯離開那個發行公司?還在那裡做個叫人使喚的打工仔?這根本就不符合你的個性……你要不是因為她,就絕對不會這樣……那個可憐可恨的傻丫頭海珠,還自以為沒有我就獨佔了你……哼……我那晚的手機簡訊,就是想讓她們來個面對面碰撞……告訴你,不怕你說我心狠狡詐,我就是想坐山觀虎鬥,最好她們兩敗俱傷,然後我一個個來收拾……」
「你……冬兒……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秋桐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她對我和海珠,根本就沒那意思……」我說。
「好了,有沒有你心裡不知道嗎?」冬兒說。
「這個真沒有!」我說。
「這個可以有……」冬兒說:「小克,我警告你,你在玩火,你和秋桐搞曖昧,你是在自己往火坑裡跳,秋桐是李順的什麼人,你自己心裡不是沒數,你明知道秋桐和李順的關係,你還不知死活瞎搗鼓……要是李順知道你的心機,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李順做事手段的狠辣,你比我清楚……」
我呼了一口氣:「冬兒,我想和你說,事情完全不是你認為的那樣……你實在是誤讀了秋桐……秋桐對我是沒有任何那種意思的,她把海珠視為自己的親姐妹,情同手足,對她絲毫沒有任何的心計,同樣,即使是你,秋桐也一直看做好妹妹,她沒有在人前人後說過你一句壞話,沒有對你有絲毫偏見……至於我為什麼不離開發行公司,其實你心裡也應該有數……你心裡其實知道,卻故意往那方面去想……」我最後的話有些心不由己,有些強詞奪理。
冬兒不說話了,。眼睛直直地盯住我,半天,說:「李順讓你留在發行公司保護秋桐的,是不是?李順拿什麼東西來威脅你了,是不是?」
我沒有做聲。
冬兒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其實就是李順不威脅你,你也不願意離開發行公司,是不是?你在拿李順對你的威脅當擋箭牌,要麼就是二者兼有,是不是?」
我還是沒有說話。
冬兒使勁抿了抿嘴唇:「你不說話,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了?」
我說:「你願意怎麼以為,是你的事,我不辯解……」
「我告訴你,小克,不管你和那個秋桐到底有沒有事,不管哪個女人和你搞曖昧,只要被我知道,我都絕對不會放過她……」冬兒的聲音有些冷。
聽冬兒這話的意思,她似乎又不能確定我和秋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似乎剛才她也只不過是在主觀猜測。
我說:「冬兒,你以為我是那種亂搞的人嗎?我們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你不了解我?」
「人都是會變的,誰知道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的人?」冬兒說。
「有些人,不管怎麼變,其本質還是不會變的……」我說。
「那也未必……我相信你沒變,那麼,你相信我沒變嗎?」冬兒說。
「我……我不知道!」我說。
「哼……」冬兒冷笑一聲:「你不知道?撒謊……你一直就在懷疑我,從你破產離開寧州,你就開始懷疑我,懷疑我和段祥龍,懷疑我對你的忠貞……現在,你也沒有停止懷疑我,懷疑和我和白老三,懷疑我和張小天……你心裡早就認為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冬兒了,你早就認為我變了……」
我的心裡有些酸楚,看著冬兒,不說話。
冬兒抬頭看看昏黃的天空,說:「是的,我確實是變了……你以為的或許沒錯,只是,我的變,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其實,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根本就不……當然,或許,此時,我也不需要你來了解,你也了解不了……」
冬兒的聲音有些蒼涼,還有些悲愴。
我的心起起落落……
冬兒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一會兒眼神里閃過無奈,一會兒又閃過妒忌,一會兒又閃過幾分疼憐……
我怔怔地看著冬兒,被她瞬息變化的眼神搞得有些迷惘……
一會兒,冬兒不看我了,轉臉看著大海,深深地嘆了口氣:「作孽……你在作孽,我也在作孽……或許,大家都在作孽……」
冬兒的話讓我聽得有些發暈,一時不明就裡。
「好了,走吧……我不需要你來送……我也不想讓不該看到的人看到我和你在這裡談話……」冬兒說著,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徑自往我來的方向匆匆走了。
我站在那裡,獃獃地看著冬兒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
冬兒最後的幾句話又喚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某些傷痛和記憶,我不由想起我破產離開寧州流浪后的那些日日夜夜,想起那無數個徹夜難眠的日子裡我的思想和心事……
我的心在傷痛間深度滑落……
酸楚地想到,或許,這世間,每個人心中都會藏著一些繭。每個人都會像蠶一樣,每當想起那些痛苦的過往,就會在心裡吐出一些長長的絲,結成一個厚厚的繭,把往事包裹在裡面。如果沒有勇氣撕破這些繭,那些殘忍的記憶就會永遠留在心中,蠢蠢欲動。或許,只有坦然面對,淡定從容,勇敢地撕破心中的繭,人生的痛苦才會化蛹成蝶……
只是,我有這個勇氣去撕破這心中的繭嗎?
我在原地站立了許久,才帶著鬱郁的心情開車去了海珠公司。
海珠正在公司外間和計調人員忙碌著,見到我進來,滿臉喜色地把我拉到她的辦公室,關上門,一下子就撲到我的懷裡,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使勁親了兩口,然後樂滋滋地說:「哥,告訴你一個喜訊……三水集團的團款,今天全部一次性打到我們公司賬戶上了……」
「哦……」我點點頭:「好啊!他們倒是很按合同辦事!」
「哥,你怎麼不高興呢?」海珠仰臉看著我。
「呵呵……」我乾笑了兩聲:「高興啊,怎麼不高興!」
「嘖嘖……一千三百萬啊……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啊!」海珠喜不自禁地說:「哎——哥,我們真的發財了……做完這個單子,我們要賺80多萬呢……」
「這麼大的單子,才賺80多萬,還是毛利潤,你覺得很多嗎?」我低頭看著海珠,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嘻嘻……是哦,其實想想也不多,當然,要是這1300萬都是我們的,該多好啊!」海珠笑著說。
「想要這一千三百萬都是我們的其實也不難,很容易!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去干!」我說。
「怎麼去干呢?」海珠好奇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