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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兄弟,這又怎麼了?賭場是娛樂大眾,娛樂有錢人,我就是不弄,他們一樣有地方玩,甚至到澳門去賭,我弄的檯子比澳門的規模小多了,在我這裡玩,還不會輸得像澳門那麼慘,我其實這是讓他們就近方便,還挽救了一批到澳門去的賭徒,起碼讓他們不會死的那麼慘,這不是做好事嗎?」李順大大咧咧地說:「還有,我放高利貸,那是融資,給客人一個扳回撈回本的機會,為客人提供方便快捷的資金服務,客人應該感激我才是……至於色情服務業,我這是在給小姐創造高薪就業的機會,還適應社會需求,滿足社會各階層的人士需要,這有什麼不好的……現在是市場經濟,有需求就有供應,我這可都是適應市場需求,完全按照市場經濟規律運作的正兒八經的生意,既創造社會效益,又創造經濟效益,兩個文明雙豐收……」
我被李順的混蛋邏輯弄得哭笑不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李順的,他有自己的邏輯思維,於是就悶頭喝酒。
李順也繼續喝酒。
喝了一會兒,李順突然看著我說:「易克,你是我兄弟,是我親兄弟!」
我看著李順,沒有說話。
李順似乎喝得有點多,說話舌頭直打擺:「兄弟,我心裡早就認了你這個兄弟……我認定你是那種可以托妻付子的兄弟,老哥我今天可能喝的有點多,我把一句話扔在這裡,像我這種混黑道的人,早晚都沒有好下場,我早就知道這一點……我想和你說,萬一哪天我有了什麼意外,我就把小雪和秋桐託付給你了……託付給你,我放心,一萬個放心……」
看著李順紅紅的眼睛,聽著李順半醉半真的話,我的心裡突然感到極大的不安,還有幾分慚愧,有些無地自容。
李順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安慰李順說:「不要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
「不要安慰我……沒有用,我最終的結局,我心裡有數,歷史是一面鏡子,看看過去的這些年,混黑道的最終結局,有幾個好的?」李順一擺手,慘笑一下:「我現在其實就是混日子,過一天是一天,渾渾噩噩這麼過……」
我神情黯然,沒有說話。
「曾經,我也是一個有志青年,我有理想有抱負,有美好的人生嚮往和憧憬,可是,現在,你看,我成了一個黑社會頭子,成了這個社會的人渣……」李順的聲音有些蒼涼和悲愴:「我現在走到這一步,是誰的過錯?是父母還是社會,是自己還是他人?我現在都不願意想這些東西了,我很多時候寧願在毒品的麻醉里讓自己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糜爛生活,讓我的軀體和靈魂在對金錢的無限追求你走向無底深淵……我的命運,也是註定的,我註定要走這樣的人生道路……」
「人生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說。
「哈哈…….狗屁,什麼回頭是岸,」李順哈哈大笑起來:「老弟,我已經沒有岸可回了,在我周圍,放眼看去,茫茫無邊啊,都是苦海……唉……這人的一輩子,有很多種活法,我看來註定是要走這條不歸路了……」
「有岸,只要你肯回頭,就一定有岸!」我說。
「有個屁,」李順不屑地一撇嘴:「我靠他大爺的,就憑我這些年做的那些事,槍斃2回是足足夠了,命都保不住了,還有個狗鳥岸啊,不過,我得感謝我們現在的社會,大家都是不清不白,白道治理黑道,自身比黑道還黑,白黑混淆起來,互相依託,互相依存,共同發展,共同致富,黑道的日子目前還應該是不錯的……這就像當年的香港廉政公署成立之前的香港警方和黑社會……大家都相安無事……不過,我也知道,國家早晚是要下狠心完善法制和體制建設的,早晚,我們這些黑道的人渣和那些白道的人渣一起完蛋……我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不要這樣,讓我安安穩穩過去這一輩子就好嘍……」
「未必像你說的那樣,目前寧州這一關,我看就難過……」我說。
「這一關……也未必就那麼悲觀,我始終還是帶著樂觀態度的……」李順說:「你要知道,我和寧州警方的老大,是緊密相關的,要是我倒了,他必死無疑,要是他倒了,上面還不知要牽出多少大人物來,你以為他這公安局長後面就沒有背景後台了,就不需要往上進貢了……到時候,大家都不安生,所以,我看,這事未必會鬧大,雖然上面有人在監督查辦,但是,這縣官不如現管啊,二子和小五現在進去了,這倆小子要是能在裡面基本擺平就好了……我現在在這裡暫時修心養性,過些日子,我李順還是要重出江湖的,還是要殺回寧州的……到時候,老子第一個就要和白老三算賬,這狗日的竟然敢派四個狗屁金剛算計老子……這老虎的屁股是隨便摸的……」
李順自得自信地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默然無語地看著李順。
「哎——不說了,喝酒!」李順突然住了嘴,又端起酒杯。
我和李順喝光了一瓶白酒,然後吃飯,吃過飯,安排李順休息,接著我告辭離去,出了村子,四哥的車正停在海邊的公路上。
我上了車,和四哥往回走,走到開發區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雲朵的電話:「哥,不好了,出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雲朵,出什麼事了?」
「曹騰……曹騰開著你的車去旅順辦事情,結果,在……在旅順被人打了……」雲朵說。
「被人打了?怎麼搞的?打的重不重?」我說。
「是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我正帶著車去旅順,曹騰現在在旅順人民醫院,傷勢如何,還不清楚……」雲朵說。
「哦……你怎麼知道的?」我說。
「秋總告訴我的,她已經開車去醫院了……」雲朵說:「小雪晚上突然發燒,秋總正帶著小雪在兒童醫院打吊瓶,突然接到消息,把小雪扔在醫院,就急忙往旅順趕了,路上給我打了電話……」
「哦……好的,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我說完掛了電話,對四哥說:「直接去旅順人民醫院……」
四哥點點頭,調轉方向,拐上旅順中路,邊說:「此事或許有些來頭……」
「嗯……有可能……」我不由想起下午跟蹤我的兩位金剛。
路上,我又給海珠打了電話:「阿珠,我們有位同事在旅順出事進了醫院,秋桐去旅順了,小雪發燒在兒童醫院打針的,沒人照看……」
「好的,哥,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兒童醫院,你放心好了……」海珠沒等我說完,就明白了。
「好,我現在去旅順看看那邊的情況!」
「嗯……好,你路上小心點!」海珠說:「小雪這邊我會照顧好的……」
和海珠打完電話,我和四哥直奔旅順人民醫院。
到了旅順人民醫院門診樓前,我看到秋桐的車子正停在那裡。
我下了車 ,四哥說:「我在這裡等你,不過去了……」
我點點頭,然後急匆匆進了門診,一個門一個門的看。
很快,在走廊里看到了雲朵,我走過去,雲朵指了指裡面:「就在裡面,剛包紮完……」
我推門進去,看到了鼻青臉腫的曹騰頭上正包著紗布躺在病床上,秋桐正站在旁邊。
「怎麼搞的?」我進去就問。
曹騰有氣無力地沖我做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嘴唇厚厚的,是被打腫了。
看這樣子,曹騰好像是沒有傷到要害處,只是受了皮肉之苦。
秋桐看了看我,說:「好像是遇到地痞流氓了,尋釁滋事,沒有理由的上來就是一頓暴打,打完就跑了……」
我看看曹騰,曹騰點點頭。
「哦……流氓滋事……傷重不重?」我看著曹騰。
曹騰搖了搖頭,秋桐接著說:「剛才拍過片子了,醫生說大腦和骨骼都沒事,就是皮外傷,頭被打破了……」
「嗯……」我點點頭,握住曹騰的手:「曹兄,你受苦了……我代表我自己向你表示親切的慰問……」
曹騰一咧嘴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秋桐看著我,帶著有些不理解的表情,似乎對我這時突然說出的這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似乎覺得我這話與其說是在慰問曹騰,倒不如說是在逗弄曹騰。
「對了,車呢,有沒有損壞?」我說。
「車被拖進修理廠了……損壞倒不大,就是前擋風玻璃碎了……」秋桐說:「已經報警了,我來之前,警察剛問詢完情況離去……」
「嗯……」我又點點頭,看著曹騰:「曹兄,剛才和警察說情況一定很累了,你嘴巴有傷,先不要急著講話,好好休息下!」
秋桐也說:「曹經理,你好好養傷,先不要急著上班,等傷全部養好了再說……醫院這邊,我安排公司辦公室派專人來看護你……」
曹騰帶著感激的神情看著秋桐,點了點頭,張了張嘴:「秋總,給你添麻煩了……」
「別這麼說,曹經理,你這是外出工作途中受傷的,也是為了工作,我心裡還內疚過意不去呢,」秋桐說:「醫院這邊,我已經給醫生說了,要用最好的葯給你治療傷勢,錢的事你不用考慮,我已經安排雲朵了……」
「嗯……」曹騰又微微點了點頭。
「對了,我再給值班醫生囑咐點別的事……」秋桐接著出去了。
這時,雲朵進來了:「曹經理,你沒什麼大事就好……剛才一聽秋總說你出事進醫院了,我嚇了一大跳……現在看到你沒什麼大的傷害,我總算是放心了……秋總也算是放心了,你不知道,秋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聲音好著急啊,她很擔心你的安全呢……我在往這趕的路上,給易經理打了電話,他知道后,也抓緊趕過來了……」
「哦……」曹騰努力笑了下:「謝謝你們的關心……耽誤大家的精力,真不好意思……」
「我們還好說,呵呵……」雲朵說:「秋總正在星海的醫院給家人看病呢,一聽到你的消息,扔下家人不管,就跑到這裡來了……」
雲朵很聰明,只說秋桐是給家人看病,而不說是孩子或者小雪,很明顯,秋桐收養小雪的事情,公司里知道的人並不多,只有我和雲朵知道,雲朵是不想讓曹騰知道這事。
曹騰聽到雲朵這話,眼裡露出感動的神情。
這時,秋桐推門進來了,曹騰說:「秋總,我沒什麼大礙了,你們先回去吧,這麼晚了,還耽誤你們大家的時間……」
秋桐看了看我和雲朵:「易克,雲朵,你們倆先回去吧,我在這裡陪曹經理!」
曹騰臉上的表情更加感動了,忙說:「別,秋總,不要…….真的,不用……」
我這時說:「秋總,我看,還是我在這裡留下陪曹經理吧,你們女人家在這裡不方便……我正好也沒事,在這裡正好照顧曹經理……」
「對,對,讓易經理留下來就行,秋總,雲主任,你們先回去吧!」曹騰似乎很贊同我的話,忙點頭。
秋桐沉吟了一下,看看曹騰,又看看我,我微笑了下,點了點頭。
「那好吧……我們先回去……」秋桐又和曹騰說了一番安心養傷之類的話,然後和雲朵離去。
病房裡只剩下我和曹騰了,我摸出一支煙,看著曹騰:「要不要吸一口?我給你點著……」
曹騰一咧嘴:「腦袋現在還在疼呢,嘴巴上的傷口也在疼,怎麼吸?你自己吸吧……」
我點著煙,慢慢吸了一口,然後看著曹騰:「怎麼回事,和我詳細說說……講話不方便就不要急,慢慢說……」
「怎麼回事?我自己現在還犯迷糊呢,」曹騰呲牙咧嘴地慢吞吞地說著:「我開著你的車 ,直接到了旅順的客戶這兒談業務,談得很順利,談完天已經快黑了,我肚子有些餓,就把車停在路邊,找了一家大排檔吃飯,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一輛沒有拍照的軍綠色的越野車停在我車後面,車上下來兩個光頭,也沒在意……我在這邊吃,那兩個光頭在旁邊吃,邊吃還邊打量我……我吃完飯,然後開車就走,剛走到旅順北路上的時候,正邊聽音樂邊不快不慢地開著,那輛越野車突然從我後面超了過來,一打方向,把我的車給擠到路邊停住了,接著那兩個光頭就下車沖我走過來,我正疑惑是怎麼回事,剛要打開車門問他們是幹嘛的,這兩個光頭過來,二話不說就拉開車門,一把就把我揪下車,不分青紅皂白,接著劈頭蓋臉就開打,邊打還邊帶著氣急敗壞的口氣大罵,說我耍弄他們……我直接就被打懵了,滿臉是血,腦袋被打地蒙蒙的,抱著腦袋躺在地上也不敢還手……這兩個光頭打了我一頓之後,又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把車前擋風玻璃砸碎了,接著就開車揚長而去……後來,我清醒過來,就打了120……」
聽著曹騰斷斷續續的敘述,我明白了,二位金剛一直以為在跟蹤我,辛辛苦苦從星海跟到了旅順,結果,到最後才發現開車的不是我,不由惱羞成怒,把曹騰暴打一頓出氣,然後跑了。曹騰這頓揍,挨的可真是冤。
「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想搶劫的,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拿,打完人就走……」曹騰說。
「哦……你不認識他們?」我說。
「不認識啊!」曹騰說:「窩囊就窩囊在這裡,媽的,被人家打了,還不知道什麼原因……想想真上火……」
我心裡暗笑:「是不是你有得罪的什麼人啊,他們雇了打手來報復你的?」
曹騰眼神里有些迷惘:「得罪的人是有,可是,這兩個光頭似乎不像是被雇傭來的打手,因為他們打我的時候,說我耍弄他們,我就糊塗了,我怎麼耍弄他們了,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他們……」
「那這就怪了……看來,真的是小痞子尋釁滋事,隨便找個理由就亂打人!」我說。
「看來,也只能這麼解釋了……」曹騰嘆了口氣:「唉,這是什麼社會治安啊,壞人到處橫行,無端就隨便打人,真是沒王法沒天理了……其實報案有個屁用啊,也就是個安慰,警察是查不到的,那輛車連車牌都沒有,這麼小的案子,警察也不會費心思去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