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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順回身上樓后,段祥龍摟著我肩膀的手還沒有拿開,我們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起,剛剛走出大堂門口,突然從剛剛停下的一輛計程車上下來一個女人——
看到這個女人,我和段祥龍一下子都呆住了——
正下來的這個女人,是冬兒!
顯然,見到冬兒,段祥龍很吃驚,比我吃驚多了。
看著段祥龍目瞪口呆的神色,我立馬斷定,李順諸人沒有和他提起冬兒後來的事情,段祥龍星海之行也沒有見到白老三圈子裡的冬兒,那些人也沒有提起他。
我發獃是沒有想到在這裡正巧會遇到冬兒,冬兒到這裡來幹嘛了?
我腦子裡立刻聯想到住在這個酒店的李順,但是又覺得不可能,有些不可思議。
從冬兒臉上意外的表情里,我感覺出,冬兒對在這裡遇到我倆親熱地勾肩搭背在一起,感覺很離奇。
我和段祥龍呆立在那裡,嘴裡噴著酒氣,看著站在我倆跟前的冬兒。
冬兒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冷淡,目光在我倆身上一掃,嘴角露出譏諷的一絲冷笑,卻又帶著隱隱的不安。
此刻的我無法解讀透冬兒這時的表情所隱含的意思。
正在這時,從我們背後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哎——冬兒,你遲到了,咱們初中同學聚會,約好的10個人,就差你了……」
冬兒的目光越過我和段祥龍,看了看後面,接著臉上笑了下,當然不是沖我和段祥龍,是沖後面的同學。
接著,冬兒抿抿嘴,帶著鄙夷憎惡的目光看了一眼段祥龍,沒有看我,然後徑自從我身邊走過。
我抖落段祥龍搭在我肩膀的依舊僵硬的手臂,轉過臉,看到冬兒和一個女孩親熱地拉著手直奔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走去,二樓有個咖啡廳,我估計她們是去哪裡。
原來冬兒今天來這裡是參加初中同學聚會的,我心裡突然鬆了口氣。
那麼,此次冬兒回寧州,也是專程來參加同學聚會的嗎?
我沉思片刻,斜眼看了下正盯著冬兒背影發獃的段祥龍,心中突然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
我強行壓住心中的怒火,直盯盯地看著段祥龍那張驚愕仍舊是醬紫色的臉……
段祥龍覺察到我在看他了,轉過臉,看著我,臉上不自然地一笑,接著說:「易克,這是冬兒……是冬兒……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嗎?她……她突然出現在這裡了……」
段祥龍的話證實了我剛才的判斷,我點點頭:「不錯,這是冬兒……」
「那…….你…….你……怎麼不……不去找她……」段祥龍又扭頭看了看冬兒背影的方向,似乎心有不甘。
「段祥龍……」我叫了一聲。
「昂……」段祥龍又看著我。
「我問你一句話!」我皮笑肉不笑地說。
「哦……你問!」
「你覺得……」我湊近段祥龍的耳朵:「你覺得咱倆要是打架,你能打過我不?」
段祥龍一愣,臉色一變,接著看著我,強自笑了下:「開什麼玩笑,你是武術高手,我從來不搞體育運動,我當然打不過你了……」
「那就好,」我陰涔涔一笑:「那你好好聽著牢牢記住我下面這句話!」
「你說——」段祥龍看著我。
「不管冬兒在哪裡,你要是敢去打擾騷擾驚擾冬兒一次,哪怕就一次,我就立刻割掉你的一隻耳朵!」我逼視著段祥龍,一字一頓地說:「換了是別人,我廢了他的兩隻狗眼,咱們是同學,我顧及同學的友誼,所以,對你網開一面……」
段祥龍面部肌肉一抽搐,眼裡閃過一絲驚恐的神色,接著看著我:「易克,你說什麼啊,冬兒是你的女人,是你的女朋友,朋友妻,不可欺,我怎麼能幹這樣的事情呢?你也太小看我們之間的友誼了!當初你一聲不響突然就失蹤了,冬兒沒有了著落,我是看在咱們同學的面子上,才照顧了她幾天,你可不要誤會了……」
我陰笑了下:「呵呵……你可真幽默……嘴巴越來越會說了……知道嗎,我當你嘴裡說的話是放屁,一句都不會相信的,所以呢,你什麼都不用說,你給我牢牢記住我的這句話就行,我這個人,說到做到,不信,你可以現在就進去上樓試下……」
段祥龍這會兒似乎回過神來了,看了我半天,突然笑了:「易克,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喜歡開玩笑了……當然,我會認真對待你的話……好了,不提了,過去的事,一筆抹掉不提好不好?要知道,我倆現在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在李老闆的眼裡,我和你對他的重要性同樣重要,李老闆今天不是說了,讓我們倆擯棄前嫌,共同唱好將相和這齣戲嗎?我想,你也不是沒數的人,是不是?」
我也笑了:「李老闆的話,我當然記得!」
段祥龍似乎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易克啊,我當初實在沒想到你離開寧州後到星海去投奔了李老闆,還成了李老闆的貼身心腹,當然,我更沒有想到,我在李老闆的百家樂那邊落馬,是你把我挖出來了……」
我微笑著:「你不知道的多了……要不要我都一一告訴你?」
段祥龍擺手笑著:「那倒不必…….既然咱倆現在都是戰友了,我想,以後,我會有機會慢慢知道的……」
我也伸手拍了拍段祥龍的肩膀:「段祥龍,我其實也沒想到,在賭場耍老千的會是你,在賭場發展線人的也是你,更沒有想到,被發現后,你不但沒有倒霉,還成了李老闆的親密合作夥伴……」
段祥龍稍帶自得地一笑,模仿我剛才的口氣:「你沒想到的多了……易克,我給你說,單挑打架,我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要論做事情,搞生意,我自信不比你差……別說以前,就說現在,在李老闆眼裡,我們這個將相和,你不過是廉頗,是武夫,靠武力混飯吃,而我呢,是藺相如,是軍師,靠腦瓜子吃飯的,你看,咱倆職能差別是多麼大……」
我呵呵笑了:「希望你能用你的腦瓜子繼續把這碗飯吃下去,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別聰明過頭了……」
段祥龍臉色微微一變:「你什麼意思?」
我說:「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出於同學之間的情誼,提醒一下你!」
段祥龍神色稍微緩和:「我和李老闆之間是共同經濟利益的,我們倆甚至可以說是合作夥伴,我是個商人,商人圖的是什麼?我自然心裡有數,我不會傻到砸自己的飯碗……我承認我這個人是聰明,雖然不比別人聰明,但是比你,我還是可以肯定地說要聰明地多……所以,感謝你的提醒,但是,我想告訴你,用不著!你在李老闆這邊干,不過是拿工資報酬,而我呢,是分成,我在百家樂是有股份的,這就是目前我們的最大差別……我這樣的人,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打交道,都能有錢賺,就是馬失前蹄了也一樣還是人上人,你呢,易克,你不過是李老闆手下的一個打工仔……我倒是想勸勸你,多想想自己的未來和生活,我這邊是不用你操心的……當然,都是老同學,你要是手裡缺錢花,我這邊還是沒問題的,起碼給你個三千五千,不成問題!」
我哈哈大笑,又伸手拍了拍段祥龍的肩膀:「老同學啊,你可真是個好人啊……好人……這年頭,像你這樣講義氣的同學,這麼好的人,實在是難得啊……行,你放心,你今天這話我記住了,我一定會好好記住你對我的忠告的,我一定不辜負你的期望和祝福,好好籌劃下我的未來和明天……」
段祥龍也哈哈笑起來,又攬住我的肩膀:「易克,到底咱們是老同學,雖然之前我們有些誤會,但是,你看,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多好啊,好得和親兄弟一樣……」
「正是,正是!」我點點頭:「我們的關係,可以說是大學同學的楷模了……我們其實都該拜個把兄弟的……」
「是啊,是啊……」段祥龍也點點頭,將胳膊從我肩膀拿開,拿出煙盒,給我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然後掏出打火機先給我點著,然後自己也點著,吸了兩口,身體開始放鬆,右腿不停地得瑟著:「易克,你看,你在星海,我在寧州,我們倆是一南一北,遙相呼應,這李老闆有了我們倆,可真是如虎添翼了,雖然老同學你已經是今非昔比,但是我段祥龍不是不將同學情面的人,你放心,我發了財,絕對不會讓你落魄的,最起碼,我吃肉,你也喝湯……」
我說:「哎——老同學,你這麼一說,我感動地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有你這話,我知足了,不枉我們大學同學一場……實在是感激之至,我就等著你發大財了……」
段祥龍剛得意地笑了下,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下,神色微微有些異常,看了我一眼,接著按了拒絕,然後將手機放進口袋,笑著說:「好了,不聊了,老同學,我有事先走了……」
「好,你先走吧……」
目送段祥龍幾步出了酒店大門,攔了一輛計程車離去,我記住了那輛計程車的車號,迅疾奔到酒店大門口,急速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后,卻已經不見了段祥龍打的那輛計程車的影子。
「去香格里拉酒店!」我對出租司機說。
計程車走了一會兒,在第二個路口遇到紅燈,停了下來,我往前面看,一眼就看到了段祥龍坐的那輛計程車。
「跟著這輛計程車就行,保持100米的距離!」我指了指那輛計程車,對司機說。
出租司機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這時綠燈亮了,他徑直跟了上去。
果然,段祥龍是奔香格里拉酒店去的。
今天和段祥龍的會見,我的心裡突然勃發出消逝已久的豪氣和膽氣,那是隨著我的企業破產和冬兒離去幾乎已經泯滅的奮鬥的豪情和壯志,雖然我一直在做事,但是,卻幾乎沒有找回曾經的那種創業的激晴和熱情,只是帶著渾渾噩噩的心情做事,為生存而做事。今天,我冷不丁就被段祥龍刺激了,一股復仇的火焰點燃了我內心已經熄滅的亮光,我突然發狠,突然發誓,我要崛起,我要重新崛起,我要在擊敗一個個對手的同時,讓自己重新崛起,我要找回曾經的榮光和尊嚴!
其實,我也知道,我要崛起的念頭已經不止一次在我內心裡涌動,只是,今天段祥龍的刺激成了一個導火索。這念頭是一天天在積累在積蓄的,這積累積蓄來自於在我和秋桐和浮生若夢無數次的交流交談和引導以及鼓勵,來自於我和海珠和冬兒交往總所受到的刺激和觸動,來自於我流浪者一年多的經歷和閱歷,當然,更是我的本性決定的。
我很清楚,我的血液里流淌著從不屈服絕不氣餒愈挫愈勇的本性,雖然它會短暫泯滅或者蟄伏,但是,只要我的血液還在流淌,只要我的大腦還在思考,這本性就永遠也不會消逝。
我正想著,前面的計程車停了,段祥龍在香格里拉酒店門口下了車,大步走了進去。
「先生,你不下車?」出租司機對我說。
「不下,繼續走!」我接著說了海珠家的地址,我想去看看海珠。
計程車繼續走,剛走了沒多遠,我接到了冬兒的電話。
「小克,你在哪裡?」
「計程車上!」
「自己一個人?」
「是!」
「到天一廣場西南角的長廊!」冬兒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幹嘛?」我說。
「不幹嘛,怎麼,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冬兒的口氣里又帶著幾分幽怨。
我猶豫了一下:「有什麼話在電話里說不行嗎?」
「不行,我這就過去,在那裡等你!你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冬兒說完掛了電話。
我放下電話,對司機說:「去天一廣場!」
很快到了天一廣場,我下了車,直奔西南角的長廊處,這裡曾經是我和冬兒多次約會的地方,曾經,無數個夜晚,我們在這裡靜坐長談,談人生,談理想,談未來,談明天,談我們以後美好的生活……
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成為了泡影,都隨著我從一個老闆成為一個打工仔而成為了泡影。
我邊走心裡邊湧起一陣辛酸,還有陣陣的惆悵和失落……
環境改變人,患難時刻見真情,這話說得不假,冬兒跟隨我到了星海,她是從我媽媽那裡知道我還是繼續做老闆才跟我去的,不然,她或許根本就不去,她本以為我跌倒后已經迅速爬起,還是那個牛逼哄哄的小老闆,卻不料我原來是個打工仔,小破落戶。這也成為她最終離我而去的動因。
又想到海珠,她對我不離不棄,發誓不管我是貧窮還是富有,都會和我在一起。這讓我每每想到這裡就感動不已……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不禁一陣嘆息……
到了長廊,我在一個大柱子旁看到了冬兒,她正仰臉專註地看著柱子上的浮雕……
我走近冬兒,邊咳嗽了一聲。
冬兒聞聽扭頭,看到了我。
我走到冬兒跟前,看著冬兒。
冬兒深深地眼神注視著我,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