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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天看著我,嘟噥了一句:「我知道你會揍我,你不要動不動就拿拳頭威脅我好不好?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是,你也不能老是靠武力來恐嚇我……畢竟,我們還是朋友……」
我說:「朋友是必須的,但是揍你也是必須的,只要你不去驚擾糾纏雲朵,我就不揍你!」
張小天看了我一眼:「怪不得你一直沒答應雲朵,原來你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既然你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你還要管雲朵的事情?今後雲朵的個人生活,難道要接受你的管束?」
我說:「雲朵和別人交往我不管,但是,你除外,明白不?」
張小天嘆了口氣說:「易克,你對我似乎成見太深了,有必要嗎?我難道就是那麼壞的人?」
「人都是自己為出來的,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你自己心裡清楚!」我說:「張小天,我剛才說的話你都給我記住了,不準去找雲朵,更不準糾纏打擾她,聽見了沒?」
張小天看了我一眼:「你這是在警告我?還是我在威脅我?」
「都是!」我說。
「哈哈……」張小天突然笑起來:「易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你還是在李老闆那邊的助理和保鏢?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後台大老闆罩著?你以為我和你發生矛盾的時候李老闆一定會偏向你?你以為我現在在白老闆那邊是白混的?老弟,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別把我惹煩了,惹煩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也笑起來:「你腳踩兩條船,要是讓白老三知道了,恐怕你這身皮都得給剝光,你叫囂什麼?」
張小天聽我這麼說,臉色突變,厲聲說:「易克,你在李老闆身邊幹了一段時間,知道的不少啊……我告訴你,我的身份就是李老闆的秘密,你假如敢泄露我的半點身份,那就等於你在和李老闆過去不,得罪了李老闆的下場,我想你是知道的……」
張小天的話讓我的心中一凜,我本來想拿這話來鉗制張小天,沒想到他說出這話來,我記起了離開李順時李順給我的告誡和警告,不由多了幾分顧慮,我是真不敢拿我家人的安危來開玩笑的。張小天狗日的一下子擊中了我的要害。
張小天看我不說話了,得意地笑笑:「易克,做個聰明人,人貴有知之明,好好乾你的工作賺錢養家糊口就是,何必非要和我過不去呢?只要你不惹我,我是不會惹你的,大家和平相處,做個朋友,不是很好嗎?」
說話間,到了發行公司,我下車,張小天笑著和我告別:「易老弟,後會有期!」
我鬱悶地進了發行公司,上樓,進了辦公室,曹騰不在。
我站到走廊里抽煙,邊看著發行公司院子,一會兒,突然看到趙大健和曹騰從經管辦走出來,邊走邊交頭接耳說著什麼。
當天晚上,吃過飯,海珠想去酒吧聽歌,我帶著海珠去了一家DJ酒吧,剛進去坐定,海珠往周圍看了幾眼,神色突然驟變,站起來拉著我就往外走,我有些不明就裡,邊往外走邊順著海珠剛才看的方向掃視了一下,正好看到在那邊的開放式包廂里坐著白老三以及四大金剛,正在喝酒抽煙和幾個小姐談笑。
在我和海珠站起來往外走我看到白老三的時候,白老三他們也正好看到了我和海珠,四大金剛立刻就站起來,似乎要向我這邊走,白老三做了個手勢,他們又坐下了,然後一起看著我們,我看到白老三的臉上露出一絲陰笑和冷笑。
出了酒吧,海珠呼了口氣,說累了,不想玩了,我此時也沒了心情,於是就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
第二天早飯後,海珠走了,我去公司上班。
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了當天的星海晚報,上面果然在二版位置刊登了零售買報活動中大獎的新聞,刊登了海珠提著筆記本電腦的大幅照片。
我剛看完這則新聞,接到公司辦公室人員的電話,通知我到經管辦去一趟。
去了經管辦曹麗的辦公室,曹麗正在裡面,沙發上還坐著神情嚴肅的兩個陌生人,曹麗介紹說一位是人力資源部的,一位是集團黨辦的。
曹麗的表情也很嚴肅,不苟言笑。
我坐下后,人力資源部的那位拿出今天的晚報打開,指著那副獲獎的新聞圖片問我:「易克,我們找你來是想問你個事情,這位中獎的讀者和你是什麼關係?你認識她嗎?」
我點點頭:「是我女朋友,當然認識!」
「嗯……」人力資源部的那位和黨辦的那位互相對視了一眼,點點頭,然後黨辦的那位接著問我:「易克,這次你們發行公司搞的零售買報中大獎活動,活動的獎卡是誰負責發放的?」
「是我!」我說。
他們二位又對視了一眼,然後對我說:「好了,沒事了,你走吧!」
我站起來出去了。出來后,我的心裡湧起一股不祥之感,沒有回辦公室,徑直去了秋桐辦公室。
進了秋桐辦公室,秋桐正坐在辦公桌前沉思著,臉上的表情很嚴重。
我先和秋桐說了下去 經管辦的事情,秋桐聽我說完,臉色突變,接著拿起一份報紙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是今天的星海都市報,上面一則黑色標題的圖片新聞,在新聞爆料欄目里,題目很醒目:星海報業史上最大的騙局:有圖有真相,星海某家媒體零售買報中獎活動有貓膩。
旁邊的圖片正是海珠拿著筆記本電腦的照片,我不知道這家報社是怎麼同步通過什麼渠道搞到這個照片的,明明這是晚報的記者拍的。
「我正要找你……你看看那內容……」秋桐聲音沉重地說。
我忙看新聞內容,內容大致是報社接到讀者舉報,以讀者來信的形式發布的,說星海某家報業發行公司搞的零售買報有獎活動是在欺騙讀者和市民,在大獎里做了手腳,照片上的獲獎人是負責操作此項活動負責發放有獎卡的工作人員之女朋友……
雖然新聞里沒有提到星海晚報和星海傳媒集團的名字,也沒有提海珠和我名字,但是,這項活動搞得動靜很大,星海市區知名度很廣,再說,還有今天晚報發的新聞,傻瓜都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頭一下子大了,星海都市報的這則新聞爆料,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炸向了星海晚報和星海傳媒集團,炸向了發行公司,在社會上無疑會引起巨大的震動和負面效應,而這負面效應的直接受害者,就是星海晚報和星海傳媒集團,必然會令集團領導和晚報社顏面大掃……
而這件事的直接後果,必然是集團領導龍顏大怒,怒不可遏。
而剛才集團黨辦和人力資源部的二位,必然是秉承了集團某位領導甚至是老大的指示來的,找我核對調查此事。
雖然我知道我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外人誰會相信?如此的巧合,誰會信?
我知道,此刻,我縱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楚,反而越解釋越會讓人懷疑,給人以欲蓋彌彰之嫌疑。
我放下報紙,怔怔地看著秋桐,秋桐明亮的眼睛看著我,輕輕說了一句話:「易克,我不信這事是你乾的,這必定是個巧合!」
秋桐的話讓我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此時此刻,信任比什麼都重要。
「但是,我相信你並不等於別人相信你,這樣的事情,大家的思維習慣,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秋桐繼續說:「這件事帶來的社會負面效應是巨大的,會極大損害集團和晚報的形象,現在,不光你,就是集團領導,集團所有的人,都無法解釋清楚這件事……此事的後果,不堪設想……」
我木木地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秋桐憂心忡忡,接著摸起電話,撥通了號碼:「人力資源部嗎,我是秋桐……」
我站在那裡看著秋桐打電話,心裡尋思著這事,立刻就斷定此事應該是曹麗和趙大健以及曹騰一起或者單獨捅出去的,而曹騰無疑應該是引子。
將此事捅出去做大,對曹麗來說,既能將我趕走,甚至趕到星海都市報那邊去,既挖了秋桐的牆角,還能順帶打擊秋桐;對趙大健來說,可謂一舉三得,既能趕走最讓他討厭的我,還能打擊壓制他的秋桐,還能教訓和他爭權蘇定國;而對於曹騰來說,我的離去,無疑是減少了一個最強勁的競爭對手,為自己下一步的發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更是個美事。相同的利益驅動下,這三人走到了一起,借用海珠中獎這事,發起了一輪新的攻擊波。
我思考著這事,心裡很憤懣,卻感到很無力無奈,因為我拿不出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的證據。這樣的事,如果出在別人身上,我說不定也會懷疑是有貓膩。
半天之後,秋桐打完了電話,神色更加憂慮,和我說了電話的內容。
原來,今天早上,兼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的集團董事長到市委宣傳部去開會,在那裡看到了星海都市報的這則新聞,同時受到了其他幾位副部長的調侃和奚落,得到了市委宣傳部部長的嚴肅責問,震怒之下,惱羞之下,窘迫之下,一向沉穩的董事長感到大丟顏面,火冒三丈,變得衝動起來,立刻就電話指示集團紀委牽頭黨辦和人力資源部,立刻調查此事,立刻嚴肅處理,關於調查的方式,盛怒之中的董事長指示很武斷,如下:摸清當事人之間的關係,問清楚發獎卡的是何人,只要這兩項吻合符合報道事實,不必多聽徒勞的解釋和無謂的辯解,立刻下結論進行處理。處理方式如下:當事人是發行公司部門負責人的,撤銷職務;是普通在編人員的,開除留用查看;是聘任制人員的,勸其辭退,是臨時工的,立刻開除!同時要追究相關部門負責人的領導責任……
顯然,董事長要用快速處理的方式來給同行和領導一個交代,為自己挽回一些顏面,顯示出自己糾錯的高效率辦事風格。
我是還沒有來得及聘任的臨時工,自然屬於最後一種方式。也就是說,根據董事長的武斷命令,我要立刻被開除走人,同時蘇定國和秋桐也要負相應的領導責任。
我這時感受了權力的巨大威力和無理霸道以及自以為是,領導認為正確的事情,就是百分之百正確的,你越解釋越徒勞無益,反而會給你再扣上狡辯認錯態度不老實的帽子。雖然大家都說我們實行的是民主集中制原則,但是,真正運作起來,就是一言堂,一把手領導說了算,老大震怒了,沒人敢反抗,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只能是雞蛋碰石頭。
我知道,集團董事長的指示,秋桐是無法違抗的,也違抗不了。
我剛剛在這裡欲伸展手腳,就要立馬捲鋪蓋滾蛋了。
這次,不是我辭職,而是我被開除!
果然,當天下午,集團的處分決定就下來了:秋桐向集團黨委寫出書面檢查,蘇定國停職檢查,我呢,直接開除走人!
當天下午,我就和曹騰交接完畢,在曹騰貌似同情的目光和趙大健奚落嘲笑的眼神里灰溜溜離開了發行公司。
離開發行公司的時候,我沒有見到秋桐。
這才想起,整個下午,我都沒有在公司里見到秋桐。
秋桐幹嘛去了?
沒有見到秋桐就離開了發行公司,我心裡有些惆悵和失落,我想,這次走人,恐怕以後就很難有機會有借口再見到秋桐了,夢幻的浮生若夢已經不見,現實里的秋桐也要不見了。
如此想著,我心裡竟然莫名有了一絲傷感。
走在春天的氣息還沒有到來的星海的街頭,看著路兩旁光禿禿的法國梧桐的樹榦樹枝,經過一個嚴寒冬季的掃蕩,已經難得落下一片樹葉了。
木有晃晃悠悠的一片發黃的樹葉飄落,就難以抒情發情。
索性也就不發情了,少他媽那些兒女情長了,不就是幹了個臨時工被 人家辭退了嗎,多大個事,老子企業破產都經歷過,還在乎這點小屁事?
我都被開除了,這時候秋桐也不打個電話安慰安慰我,連面都沒見上,我不由產生了一絲幽怨,她幹嘛去了呢?
晃晃悠悠地在日暮的大街上走著,華燈初上,城市的霓虹開始閃現。
不知不覺走到了醫院門口,看見了四個包子鋪,肚子有些咕咕叫,決定進去吃點東西。
走進包子鋪,正在忙碌的四哥看見我,笑著和我招呼:「兄弟,好些日子不見了,來,吃點什麼?」
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瓶小二鍋頭,自斟自飲起來。
一會兒,四哥忙完了,坐到我跟前對過,看著我:「兄弟,自己喝酒,悶不悶?」
我沖四哥笑了下,說:「共飲?」
四哥毫不客氣地說:「好,我請客!」
於是,又上了兩個小菜,四哥也開了一瓶小二鍋頭,沒有用酒杯,舉起瓶子和我碰了下:「來,喝——」
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我看著四哥:「四哥,生意雖小,但長流水不斷線,倒也悠哉,是不是?」
四哥笑著:「呵呵……糊口而已!」
我看著店裡眉清目秀正在忙乎的一個女子,說:「這是夫妻店?」
四哥順著我的眼光看了下,說:「錯,那是我招了幫忙的,我是快樂的單身漢,兄弟你呢?」
我說:「彼此彼此……」
四哥和我都笑起來,外面雖然很冷,店裡的氣溫卻不低,很暖和,四哥不經意擼了下衣袖,我一下子看到四哥的小臂上有一條刺青龍。
四哥看到我的眼光,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忙把衣袖放下來。
我看著四哥說:「四哥,開店8年了……」
「是啊!」四哥說。
我說:「8年前,四哥應該還很年輕哦……」
四哥眼皮跳了下,接著低垂:「是的,很年輕……」
我說:「8年不短啊,日本人都打走了,抗戰都勝利了,四哥竟然就能一直在這個店裡穩穩噹噹地堅守住!很有耐性啊!」
四哥面部肌肉一顫,看著我:「兄弟此話何意?」
我笑笑:「四哥以為呢?」
四哥說:「請兄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