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新的開始
我和林書南對視了一下。遺書本來就是公開給別人看的,但是既然劉明傑還沒死,那麽,他很可能不希望自己的遺書被公之於世,畢竟一個自殺者的遺書在某些人心目中可能會淪為笑柄。但是,說真的,我真的很想看看那孩子都想了些什麽。
心一橫,我說:“拿來看看吧,我會幫他保密的。”
劉先生把那張紙遞給我,我打開這張被折成四個方塊兒的紙,看到第一句話,我的心就仿佛遭到了一記重擊。
第一句寫著:“我是社會的蛀蟲。”
我之前有考慮過,自殺的人為什麽要自殺。我想多半是對生活的苦難的逃避,亦或是自以為看破了紅塵,感覺人生沒有意思。但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是社會的蛀蟲。
我接著看下去,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看著看著我就濕了眼眶,不敢再細瞧,隻急匆匆地掃到最後,最後一句話是:世上有這麽多關心愛護我的人,我不明白自己哪裏配得上這些。
最後一個句號,寫得工工整整,好像是第一次練習寫標點符號那般認真。
我把紙遞給林書南,林書南一邊看,一邊後退,退到幾乎撞在了牆上。看完之後,他把紙折起來,長歎一聲。我看了看依舊睡著的劉明傑,和一臉憔悴的劉先生,不知該說什麽好。從字裏行間看來,這孩子小時候一定遭受過父母的打罵,甚至可說是“侮辱”,他從小就認為自己是個榨幹了父母心血的罪人,甚至父母離婚也都是他的錯……可我從未見過劉先生這樣對待孩子,也不覺得他會是那樣一個人。
也許,有些錯誤犯下了再改,就已經太遲了。
我們在病房裏坐了好一會兒,劉明傑終於醒了,他的喉嚨裏發出幾聲含糊的聲音,劉先生馬上站起身,去給他倒水。
喝了杯水,劉明傑似乎清醒了些,扭頭望著我們。
“你們為什麽要來?”他輕聲說。
“因為老子樂意。”我說。
“我本來就在醫院裏看望別人,順道來的。”林書南。
“可是你們……”
“沒有那麽多‘可是’。”我說,“明傑,我們做的事情,是因為我們樂意,就這麽簡單。”
他低下頭,默默地看著被子。我說:“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書南的記憶已經恢複了。”
他抬頭看看林書南,林書南聳肩說:“是被你嚇出來的。”
他再次低下頭。劉先生說:“明傑,以後別再幹傻事了。”
“嗯。”聲音微不可聞。
“也許有些事是要慢慢來的。”我說,“我就不打擾你了,好好養身體。”
我們退出病房後,我對林書南說:“走,我得去看看袁芊驪。”
“還不就是那樣,有什麽好看的?”他說。
“好歹也算是認識的人。”我說,“我也想知道她最近情況怎麽樣了。”
“說實話,剛恢複記憶的時候,我真挺害怕她就在我失憶的那段時間裏離世了……那我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林書南說,“不過,我也真沒想到她能拖這麽久。”
“是啊。”我說,“我偶爾會想,她意識清醒的時候會考慮些什麽,可是每次都不敢深想下去。”
說著話,我們就來到了袁芊驪的病房門口,病房的們虛掩著,我推開門,一個小護士正在進行例行檢查。見我們進來,小護士直起身,說道:“可算有人來看她了。”
“情況如何?”我問。
“如何?”小護士抬了抬眉毛,“她生命力比我想象的要強,不過也是活一天少一天了。她現在神誌已不清醒,恐怕認不出你們了。”
我走過去,站在床前,林書南過去掀開簾子看了看。
“你別看了。”他說,“看了會後悔。”
我搖搖頭,走過去,掀開簾子,隨後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無法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場景,我隻能說,那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人,似乎比我在解剖課上見到過的屍體更接近死亡,不過我倒不怎麽後悔。
“你說,她現在能聽見我們說話嗎?”我問護士。
“也許能吧。”護士說,“說真的,她現在全是靠藥物和機械撐著,要是把身上任何一根管子拔下來,可能就活不過五分鍾。”
我愣了一會兒,我在想護士是不是在用一種隱晦的說法暗示我們替她選擇安樂死,不過,我和林書南都沒有接話。護士也不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我們在這病房裏沉默著坐了好一會兒,林書南率先站起身,說:“走吧,下館子去,我請你。”
他率先走出門去,我在後麵把門帶上,他回過頭來,替我理了理頭發。
“蘭蘭。”
“什麽?”
“你以後一定要活得比我長,好不好?”
“你很自私誒。”我說,“活得太長,會很寂寞的。”
“我一直都很無私。”他說,“不能讓我自私這一回?”
“不準。”我說,“以後的事,別想那麽遠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
他按了按我的頭,朝前走去。
“比起及時行樂,我們是不是應該先補充一下知識?你之後還要補考呢吧?”
“我靠!我給忘了!”我頓時喊道,以至於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你沒恢複的時候我光帶著你遊山玩水了,就沒把掛科這回事放在心上,現在才想起來……老子不想重修啊啊啊啊——!!!”
他幸災樂禍地笑著說:“那怎麽辦?”
“能怎麽辦?”我說,“緊著回去複習唄!走走走,跟我回家,我們一起學習!順便看看你的知識都回來了沒有!真是,要是真的補考掛了,重修費你出!”
林書南仍然是笑著:“我出就我出唄,我欠你的多了去了,不差這一筆重修費。”
帶著林書南回到家,我看看日曆,今天,離暑假結束還有一星期。
我頹然地倒在了書桌上。
最後,補考還是掛了一門,我迎來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重修。以及大學的第五個長學期。
開學後的日子漸漸趨於平淡,上課,做作業,寫論文,調戲林書南,被反調戲,成為了生活的主旋律。漸漸地我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雖然不錯,但是多少缺了些激情。也許是上天看穿了我的心靈,就在秋學期考試快要來臨的時候,我接到了來自玄曉之的邀請。
“學校裏組織了短劇大賽,詩社要排演個短劇,缺跑龍套的,你來嗎?”
我的第一反應是把這條信息轉發給了林書南。下午課上見麵的時候,我問他:“短劇的事,你看如何?”
如果是需要主演,我一定是不會去的,我知道以自己的性子,拋頭露麵的事兒不適合我。我記得小學時候,我演一棵樹都能給演砸了,而且每一次排練都能有各種不一樣的演砸方式——樹被男女主感動得哭了,樹看到反派使壞,激動得跳了起來抽了他一頓,樹站在那裏就摔了一跤……等等。最後正式上台的時候,到最動人的劇情時,我演的樹生生打了個噴嚏,把悲劇變成了喜劇;如果不是當時有個更二的孩子演具屍體演到打起了呼嚕,我可能會成為搞砸演出的罪魁禍首。
嗯,雖然現在不至於發生這種錯誤,但我的水平也隻夠演樹不出錯了。
林書南回複我:“你覺得怎樣?我覺得我倆的水平也隻夠演棵樹了。”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最後我們還是到了玄曉之那裏報到,我們去的時候,那兒已經站了一整排人,全是來演戲的。
“曉之!”我喊道,“我應邀前來,首先要給你打個預防針——我演技極差,頂多演棵樹,或者演具屍體。”
“我知道。”玄曉之說,“我就缺兩個簡單的角色,正好你們來。”
“那你要我們演什麽?”
玄曉之露出神秘的微笑,說:“蘭蘭,你演一台機器。”
“啥?!機器?!”
她不理會我的驚訝,轉而對林書南說道:“你演……嗯,你演那台機器的喇叭!”
“哈?!!!”
“這麽說,我們是搭檔啦?”我說。
“沒錯。”玄曉之說,“目前劇本的數量不夠多,我明天去加印了給你們。”
“那先告訴我,我演的這台機器需要做什麽!”
“嗯……前三幕什麽都不用做,裹著個外殼站那兒就行,等到第四幕的時候,喇叭會倒下來,你要順勢從裏麵把外殼拆了,製造出機器裂開的效果,並且迅速倒下,就這麽簡單!”
“嗯,果真簡單。”我說,“但那……不是被推倒嗎?”
“不是,是被壓倒。”玄曉之嚴肅地說,“你們都有道具外殼,不會發生肢體接觸的。”
我有點緊張了,到時候林書南是麵對著我還是背對著我,他比我重那麽多,會不會把我砸壞了?林書南倒是一副十分樂意的樣子,摸著下巴,對著我露出神秘而優雅的微笑,笑得我心裏發毛,隻能假裝沒看見他,扭頭望著一旁的其他演員,那裏麵還有不少我認識的人,比如肖恩——他正在異常認真地看台詞。還有苗嘉木——他正呈“大”字形躺在地上,睡得像死豬一樣。看到他那副樣子,我突然覺得排練的過程可能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