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真正受累的人是你
蘇珊走過來,嗅著我的手臂,我把手抬高以免她舔我。林書南拿著藥水過來,把蘇珊趕到一邊。
“我來幫你。”他說。
“不必。”我說道,“我自己來。”
“你可以嗎?”他說,“傷口很疼吧?”
“老娘上天入地,除了打飛機,還沒什麽不可以的事。”我說,我一向是越疼越來勁的,“肯定比你厲害。”
他搖搖頭,抱起蘇珊退到一邊,我說:“你進房間裏去,幹嘛,想偷看?”
“雖然沒印象,但我總覺得我早就已經看過了呀。”他說。
“閉嘴,一邊兒玩去!”
林書南撇撇嘴,走進房間去了。我覺得,他似乎有些像以前的她了,至少這說話討人嫌的本事,越來越有他過去的風範。
我打開藥瓶子,是碘酒,還有醫用膠布。唉,林書南他幹爹也是,下手一點也不手下留情。……好痛!
反正沒人在邊上,我不擔心自己齜牙咧嘴,醜態百出,反正蘇珊也不能把我的醜態傳播出去——她自己齜牙咧嘴的時候可比我多得多。
費了好半天工夫,總算自己給自己處理好了傷口,看看自己手臂上的膠布,站起身,走到陽台邊順手操起一根木棍,想象自己是古裝劇中獨步天下,孤芳一世,即便受傷也獨自承受的大俠……額,想遠了。
此時,林書南推開門,看著我,愣愣地問:“你在幹嘛?”
我大吃一驚,連忙說道:“我……你先給我回去,我衣服還沒穿好呢!”
“你拿著棍子幹什麽?”
“讓你回房間你就回房間,哪兒那麽多廢話,滾!”
林書南默默地退回房間,我連忙把棍子放好,把衣服穿上,真是的,那小子就會破壞氣氛!
過了一會兒,他謹慎地在房間內敲了敲門:“好了嗎?”
“好了。”我說。
林書南走出來,看我的眼神仍有些奇怪:“你剛剛到底在幹什麽?”
“我試試我手上力氣還夠不夠。”我說,“怎麽,有意見?”
“沒有。”
“那不結了!”
他衝我笑笑:“今天那兩個人,就是我的養父母?”
“沒錯。”我說,“你對他們應該有印象吧?”
“我隻記得自己被拋棄了。”
“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對他們出手。”我說,“你以前一見到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逃。”
“我隻是憑感覺行動罷了。”林書南說,“不能讓你受更多傷,如果有必要,我還可以更暴力一點。”
我不禁笑道:“你這是喜歡我的表現麽?那我可是頗為榮幸了。畢竟以前的你,是個十分軟弱的家夥。”
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蘭蘭。”
“嗯?”
自從那次在醫院醒來之後,他很少叫我蘭蘭。
“以前我都沒怎麽覺得,可是今天看見你受傷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什麽都不會,其實是件很輕鬆的事,真正受累的人是你。其實以前我不是不知道這一點,隻是一直沒有細想。”
“你可總算是領悟了。”我說,“這開悟得也太晚了。”
他笑著問我:“如果我一直不開悟,你能忍我多久?”
“我也不知道。”我說,“不過,從今天開始,你該多體諒我點了吧?”
“嗯。”他說,“今晚我做飯。”
“喂,你會嗎?”
“這種技能性的東西是最不容易忘的。”他說。
“總之,我得在旁監視著,守護你的安全。”我說。
“好好。”他說。
從這天起,林書南果然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生活技能越來越熟練了,各種事情也不怎麽需要我操心了,雖然對於以前的事情還是沒什麽記憶,但是我有時會感覺,他和以前沒什麽差別——他越來越會疼人了,也越來越會拿嘴巴氣人了。
偶爾我會覺得,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雖然沒有過去,但我們還有未來呀!我們的未來,多少還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但是,我馬上會想起林書南的養父母,那件事之後雖然沒和他們打照麵,但我有時會在街角瞥到他們的身影,我知道他們還在附近。
一個星期後,林書南對我說道:“要不,我再見一次那個孩子?”
嗯?
“他是車禍的……觸發人。”林書南說,“我想再見見他,看這回能不能想起點什麽。”
“好。”我高興地說,“你有這份心,那是最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劉先生。”
劉先生答應了我的請求,但我總覺得他有些不情不願。通話的最後,他跟我說:“明傑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即使來了,也不一定有什麽用。”
“我明白。”我說,我不太知道“狀態很不好”是什麽意思,不過難得林書南自己想要去回憶,那總是要去試試的。
到得劉家,我才意識到“狀態很不好”是個什麽意思,在看見劉明傑的那一瞬間,我又想起了曾經那五個被做了“不可饒恕的事”的女生,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也被人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我和林書南走過去的時候,他低著頭,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劉先生歎息著說:“他病了,在吃藥。”
我輕聲喊道:“明傑,明傑!”
劉明傑沒有馬上回答我,我定了定神,繼續喊道:“明傑!”
他仍沒有回答我。
“這是藥物作用,還是他本身狀態就這樣?”我問劉先生,劉先生搖頭說:“我不知道。”
林書南走到劉明傑麵前,蹲下身,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你還記得我嗎?”
劉明傑看了他一眼,把臉轉向一邊,冷冷地說:“你別過來。”
“究竟是怎麽了?”我問劉先生。
劉先生苦惱地說:“醫生說,有點類似於……創傷後應激障礙。他開始是害怕車輛,發展到害怕黑暗,害怕人,什麽都怕,我一離開他身邊,就算隻是去一次廁所,他也會變得歇斯底裏,現在全靠著藥物維持比較穩定的狀態。”
我走過去,小聲問林書南:“你能想起什麽嗎?”
林書南說:“比起這個,我跟關心這孩子怎麽了。”
“應該就是你那事。”我說,“那場車禍給他留下陰影了,而那天他來你家,也沒能喚醒你的記憶,恐怕使得他更加不安。”
林書南微微皺起眉頭,我說:“我看,我們還是改把車禍那件事告訴這孩子的父親。”林書南點點頭。
劉先生聽了我們的敘述,卻隻是歎息:“知道了這些事,於我又有什麽用呢?”
“也許專業人士會知道該怎麽做。”我說。
他點頭說:“也隻能去問問看了。唉,這孩子那……”
他的眼睛緊盯著劉明傑,我說道:“會好起來的。”他隻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給你們添麻煩了。”
出了門,我和林書南都歎了口氣。
“你現在想起什麽了嗎?”我問。
“暫時還沒有。”林書南說,“但我有種感覺,我的記憶會慢慢回來的。”
走出一段路,我正想走向公交車站,林書南突然說道:“我想去鹿鳴茶館看看。”
“鹿鳴茶館。嗯?你知道那個地方?”
“是,突然冒出來的。”他說,“好像記得你說過,你最近經常到鹿鳴詩社開的茶館去。”
“不是最近了,以前的事了。”我說,“自你出事以後,我沒怎麽去過,都快忘記裏麵長啥樣了。”
他笑道:“那,今天我們一起去。”
我知道鹿鳴詩社向來是唉玩新花樣的,許久不見,鹿鳴茶館的樣子必然和以前不同,我倒是有點期待,想看看裏麵是不是多了些什麽。
我們坐一個多小時的公車,來到鹿鳴茶館,剛進門,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喊:“蘭姐——!好久不見!”
“嘉木,好久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活力滿滿啊。”我找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我要英式紅茶,書南你要什麽?”
“跟你一樣。”
“你的記憶恢複了?”苗嘉木看著林書南。
“還沒有。”林書南說,“隻是略略恢複了一些。”
“那,你還記得我不?”
“好像是有這麽個候一樣的人。”林書南說。
“猴!”苗嘉木崩潰道,“這就是你對我的印象?!”
林書南非常誠懇地點點頭。
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響起,是洪靜真,她喊道:“苗,你又在跟客人打岔了,專心點工作……咦?!”
她見了我和林書南,驚訝得幾乎把手中的餐盤扔在地上,我笑說道:“怎麽,我們看上去這麽可怕,讓你驚成這樣?”
“我隻是沒想到你們回來。林先生的身體……恢複了麽?”
“差不多了。”我說,“雖然並不是完全恢複了。”
她把盤裏的杯子端給別桌客人,微笑著走到我們麵前:“我可擔心著呢!總想著林先生什麽時候好,今天見到,我算是徹底放心了。”
“對了!”苗嘉木抬起一隻手說道,“老朋友傷後初愈,來我們這裏捧場,我們自然得表示表示,送你們一杯新出的花草茶吧!”
林書南點點頭:“這個女孩,我有印象,好像我因為她挨了蘭蘭的一巴掌。”
我揪著他的耳朵,笑說:“記仇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