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鹿鳴驚人
這天我們跟蘇珊玩了一個下午,回家的時候,我沒有讓林書南送我——我想知道在一個人走路的時候,是不是仍會想起那兩個女孩,我為她們感到遺憾,但我不希望自己一直為這件事煩惱。一路上,我都試圖看著路邊的廣告牌,琢磨那些廣告的設計。
快要到達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千易賢,另一個,雖然看上去有些眼熟,但我一時想不起是誰,直到走近了去時,我驚訝地發現千易賢一臉嚴肅——那個吊兒郎當的家夥很少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的。
我走得更近了,直到那兩人都注意到了我,才猶猶豫豫地說:“您是,金……”
“金安藍。”她沒有讓我為難,我這才意識到,她就是七夜雄治的夫人,並且,可能是林書南的生母。”
“您怎麽來了?”
金安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抱歉,其實我是來找小千的,在門口擋著路了吧?”
“不,沒什麽。”我說,“我隻是有點驚訝……你們認識?”
“在韓國同鄉會認識的。”金安藍說。
千易賢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的人脈可比你想象的要廣得多。”
我翻了他一個白眼:“得了吧你!……不過,你幹嘛不讓人家進來坐。”
“一點點事情,說完就好的!”金安藍說,“你先進屋吧!”
我進了屋,把門虛掩著,便走向自己的房間,隻聽得身後“咯噔”一聲,千易賢從外麵把門帶上了。
我去,難道談的是什麽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事情?
我從書櫥裏找出一本書看了起來,一轉眼,就過去了半個小時,窗外的天空開始漸漸黑起來的時候,我才猛然意識到千易賢還沒有回來!我出去推門一看,哪還有那兩人的影子,估計千易賢還有什麽事,出去了吧。這小子,最近行為有些反常啊。
之後的幾天裏,也常常有各種各樣的人找千易賢出門,其中大多數人我都不認識。雖然有些煩人,但我想著那不關我的事,也就漸漸地不放在心上了。
暑假的後半期,我在咖啡廳打工,其餘的時間就待在房間裏看書,因沒有了利含情約我出去玩,苗嘉木也不像以前那麽粘人,日子便過得越發無聊,唯一令人有些興致的,大概就是鹿鳴詩社了。
鹿鳴詩社開始聲名鵲起正是在這個八月,我不知道最初是怎麽開始的,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整個鎮上都在傳播著鹿鳴詩社和玄曉之的大名,甚至有人出於對詩的景仰,開始把鹿鳴詩社的詩做成對聯或橫幅貼出來、掛出來。這可真是一番奇異的景象,就像那些突然走紅的網絡紅人一樣,玄曉之仿佛在一夜之間就成了“文化”、“古風”、“魅力”的代名詞。並且,她的影響力似乎還在向周圍的城鎮擴散開去。
我見到玄曉之,是在開學前一天,我去商店買東西,意外發現了她的簽售會——雖然還不至於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她的麵前確實排起了一條長龍。她坐在台前,左手邊放著一大摞詩集,右手邊是好幾支備用的水筆,她一邊下筆如風地簽名,一邊對每一個走到麵前的人露出禮貌的微笑。
不可思議,我認識的人竟成了名人!
我湊過去看,離得很近的時候,她才終於注意到了我,抬起頭,露出一個“抱歉我很忙”的微笑,馬上又低下頭繼續簽名。我四處看看,見到另一個認識的人:肖恩正站在不遠處,一邊吃著冰激淩一邊望著這邊。
我過去打招呼,他朝我笑笑,望著那簽售會說:“真不可思議啊。”
“是。”我說,“我都不知道鹿鳴詩社什麽時候火起來的。”
“他們在網上做宣傳,發了自己作的詩。”肖恩說,“於是就一傳十,十傳百了……當然事情沒有我說的那麽簡單,怎麽說呢?運氣也是不錯吧。”
我望著那迅速少下去的一堆詩集,心裏慨歎,玄曉之已經成了大紅人了,我還是個普通的學生,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正在此時,有人從後麵猛拍一下我的肩膀,我吃了一嚇,一回頭,看見林書南站在我身後。
“想不到你們也在這兒。”他說,“今天真熱鬧啊。”
“你怎麽來了?”我說,“參加簽售會?”
“曉之之前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來的。”他說,“本來我是拒絕的,不過今天正好路過就過來了。既然已經有這麽多人排隊,我就不湊熱鬧了吧。”
“說來也真是奇跡,我們這種五流學校,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人才。”我說,“這下玄曉之該開心爆了吧?”
“她的野心不止這點。”肖恩說,“她曾經跟我講過,她的誌向是……要能夠改變世界。”
“哇哦!”我不禁驚歎道,“改變世界,用詩嗎?”
“那簡直不可能吧。”林書南說,“鹿鳴詩社的研究內容是古代詩誒!就算能引起一時的潮流,終歸還是會過去的吧。”
“她有她的計劃。”肖恩說,“曉之可是個精明的人。”
我回想了一下,剛剛匆匆瞥到的定價,貌似並不高,就算賣出去這麽多詩集,賺的錢對我們這些學生來說倒是巨款了,但是對她的野心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
“接下來可有得看啦!”肖恩說,“鹿鳴詩社肯定會借著這股風潮有新行動的。”
“你說我要不要去打個招呼呢?”林書南說。
然而他還沒有過去,玄曉之就先轉過了頭來,這回她得以抽出手朝我們揮了揮,臉上掛著謙遜的微笑——我可以看出這謙遜絕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心覺得這算不上什麽。
人越聚越多了,以至於終於要將玄曉之淹沒在裏麵,林書南說:“老在這兒看著也沒意思,我們去走走?”
我正求之不得,便站起身說:“那好啊……肖恩,你是繼續留在原地,還是?”
“我在這兒坐一會吧。”肖恩說。
這個地方,剛好是小鎮上最繁華的商業區,四麵都是商場、飯店,我記得利含情還活著的時候,我們是常常來這裏的,但是大多數時候都是隻看不買,我還笑她試遍了所有的衣服卻一件不買,簡直是對時間的大大浪費。
“你又在走神了。”林書南說。
“啊,沒錯,今年夏天特別愛走神呢。”我說。我們踏上一道自動扶梯,林書南抬頭望著階梯上麵:“我說,我們這是在往哪兒去?”
“漫無目的地瞎轉悠。”我說,“喏,你看,這家書店裏麵也有鹿鳴詩社的詩集。”
林書南隻是點了點頭,他似乎並不十分關心鹿鳴詩社的事情。
“你在想什麽呢?”我說。
“瑪雅集團的事情。”他說。
“怎麽了?”
“最近有點不對勁。”林書南說,“七夜雄治讓我近段時間內不要去……他家。”
“什麽意思?”我說,“你本來也不怎麽去的吧?”
“確實,但是原先他們都是歡迎我去的。”林書南說,“所以我擔心是出了什麽問題……他們被人盯上了?”
“哪兒來那麽多盯上啊。”我說,“要是那樣的話,世界未免也太凶險了吧。”
“那你說可能是什麽情況呢?”他說。
“我不知道。”我說,隨即我又想起了什麽,“前幾天金安藍在我住的地方,門口,出現過了。”
他驚異地看著我:“她來找你?”
“不是找我,她是找千易賢的,好像是什麽嚴肅的話題,具體我也不知道。”
林書南搖了搖頭:“唉,算了,就當不關我事好了。”
我們經過書店門口,我站住了,看裏麵的書——鹿鳴詩社的詩集被擺成螺旋狀,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我突然有些好奇。
“我們進去看看吧。”我說,“真想知道那詩集為什麽有這麽大魅力。”
林書南沒有反對,我們走進書店,詩集的封麵很漂亮,幽藍的底色,上麵畫著大大的月亮和飛鳥,紙質也是摸上去非常舒服的那一種。
我打開看,第一首是短詩,不是玄曉之寫的,有種古英文的腔調,描寫的是雪景,寫得大概算是不錯,可惜我並不懂詩,也不覺得它能有讓人非看不可的魅力。
林書南也在我身邊拿起一本詩集,翻看起來,我猜想他大概是比我更有藝術細胞的,但是他麵無表情。
我繼續往後翻去,這些詩,當然都是鹿鳴詩社的原創作品,有相當不錯的,也有一眼就能看出有些稚嫩的,但是,看著看著,我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零零散散的詩集,這部詩集裏麵的每一首小詩,在讀過之後,都會在人的心裏層層疊加起來,然後凝聚成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開始意識到,這不是一部星星點點的作品,它們融匯在一起之後,我便能看出鹿鳴詩社全體的誌向和努力,以及隱藏在一首首詩背後的故事。
恐怕它的魅力並不是詩的本身,而是其中的故事性。因而就算其中的粗糙和稚嫩,也成了其魅力的一部分,人們渴望看見它的發展,就像看著一個嬰兒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