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逃脫

  我仍沒有開車燈,隻是放慢了車速,忐忑不安地繼續向前,但是,不久,我感覺到不遠處有燈光,頓時我的心就幾乎從嘴裏跳了出來。我一邊繼續開車,一邊小心翼翼地朝燈光的方向看去,但是在我看清楚之前,林書南就說道:“是他們。”


  他們在我們右側,懸崖下麵的一條小路上,開得並不快,當我繼續往前開了一段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一踩刹車,一股絕望的感覺湧上來。林書南沒有說話,顯然他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這條路,如果繼續往前開的話,就會和下麵的那輛車碰麵!而在現在的這條狹窄的路上,要掉頭是不可能的,倒車……倒車的速度絕不可能比他們前進的速度快。


  “他們早就知道了。”林書南說,“他們故意繞道來堵著我們……”


  “下車!”我一邊開車門一邊說,“躲到坡上的樹叢裏去!”隨即隻聽“咣”地一聲,因為路實在太窄,我的車門直接撞上了左邊的懸崖。那一瞬間我想起柳叔叔曾經告訴過我,斯佩德鎮開往惠斯勒曾有一條山路,又破又窄,自從開了新的道路之後就沒再用過——媽的不會就是這條蠢路吧!我衝向右邊,也不顧自己的小腿撞在了換檔杆上一陣劇痛,打開右邊車門衝了出去。林書南已經站在外麵,可是,我發現右邊的路也窄得十分可怕,且向外傾斜,似乎隻要一不小心,我們就會從山坡上滑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朝林書南那邊靠攏,他也攀著車的外緣,朝車尾部移動著,隨即,隻聽到嘩啦一聲響,天曉得這路麵邊緣為什麽會突然塌掉一塊,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摔了下去,那一刻下邊傳來了得意的笑聲,而我驚慌得幾乎不敢低頭去看。


  回過神來時,我看見林書南掛在了樹枝上,上下不能,下麵的人夠不到他,而我更夠不到他,幾秒鍾的沉默後,李新民率先開口道:“咱先去把那個小妞抓下來樂嗬樂嗬!”


  “你先走!”林書南對我喊道。


  我猶豫了一下,他繼續吼道:“娘的,別在這看我笑話!滾!”


  我木然地後退了兩步,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仿佛失去了緊張感和真實感,李新民和另一個匪徒的聲音也像是從月球表麵傳來的一般。我麻木了。


  我轉過身,朝山上跑去,原本我的跑步速度並不慢,但我現在又累又餓,我不確信自己能否逃得掉,但是,說真的,即便是被淩辱,也不能是在林書南的麵前——那是我僅剩的一點想法了。


  我攀上山坡,為了甩掉後麵的人,我又手腳並用地從一個幾乎九十度的陡坡上下去,我的手被山上的尖石頭劃破了,血流下來,癢兮兮的,但並不很痛。我從幾乎兩米的樹幹上跳下去,差一點摔斷了腿,站起身時又差一點兒腿軟,掉到懸崖下去,但是沒關係,現在我對成功逃脫的渴望已經不那麽強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回過頭時,後麵沒有人追上來,周圍一片靜寂,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在嘩嘩地響。


  我回想剛才跑過的路線,然後,往回走去。這並不是什麽理智的行為,事實上,我也根本不再去在意什麽理智不理智的。我隻是往回走去,一直到走到原來的地方,看見林書南的時候,我才突然醒悟過來,意識到我自己在做什麽。


  林書南還掛在樹上,我從高處喊他的名字,他輕聲地回應我,聲音非常虛弱。


  “他們夠不著我。”他說,“我被困在樹上了。”他大概已經用盡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來脫逃,以至於現在,他甚至沒有力氣抬頭看我。


  “要是手機在就好了。”我說。我摸了摸身上,沒有可以用來解救他的東西,那輛被我開到懸崖上來的車仍在原地,可是,當我進去找時,車裏的繩子已不見了。


  當我再次回到路邊時,我聽到他說:“你……你還好嗎?”聲音太輕,我幾乎聽不清楚。


  “我沒事。”我說,“可是我想不出辦法來……救你。”


  “你走吧。”他說,“去鎮上,找警察。”


  “你不能一直待在那兒!”我說,“晚上的風太大,你會凍僵……”


  他沉默了一陣,似乎是在積攢力氣。


  “我已經凍僵了,如果你不走的話,我們兩個都會更危險。”他說,“不要感情用事。”


  我盯著他,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要落淚,我發現自己別無選擇,但是,當我將手伸進口袋試圖找找有什麽可用的東西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辦法。


  我開始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外套、毛衣,我把它們擰成一股繩,綁在一起,然而這還不夠長,那棵樹真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簡直是上帝派來為難我。我隻好把保暖內衣和褲子都脫了下來,身上隻剩下內內和罩罩,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擰繩子,然後把繩子放了下去。


  “書南!”我喊,“抓緊了!”


  他抓住繩子,有點艱難地往上爬,我在上麵拉,這一過程十分漫長,因為我倆都精疲力盡,有那麽好幾次,他險些就跌了下去,嚇得我心髒幾乎停跳。


  最後他趴在地上,我把他拖到馬路中央,然後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們兩人都氣喘籲籲,並且我渾身發抖。過了好一會兒,林書南才喘著氣說:“對不起,你……受委屈了……”


  “沒……沒什麽。”我說,“我……我得去看看車鑰匙還在不在。”我說著,真要站起來,卻全身脫力,又摔回了地上,林書南一副幾乎要哭的表情,說:“你……你受了他們的淩辱?”


  “沒有!”我大聲道,“我逃了。”


  “那,你的衣服?”


  “被我做繩子了。”我把繩子解開來,把衣服穿上,然後轉去車上,然而,車鑰匙也不在車上了。


  “完蛋。”我說,“我們可能得走下山,你,你還能走嗎?”


  “還有一輛車在下麵。”他說。


  我才想起這個茬來,大概是因為這輛車擋了路,他們沒把那輛車開上來,我說:“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林書南說著,站起身來,他的腿凍僵了,走路都顯得一瘸一拐。好消息是,那另一輛車的車鑰匙沒有被拿走——我隱約覺得,上帝他還是愛我的。


  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把車掉了個頭,沿路朝山下開去,當我看見房屋時,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襲來,我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會突然在床上醒來,然後發現這一切都是場夢,在郊外的一幢房屋前,我們被擋住了——站在那裏的人是玄曉之,而我已經沒有力氣對此感到驚訝了。


  我打開車門,幾乎是摔了出去,玄曉之跑過來扶住我,然後又去開後門把林書南拉出來。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一群警察從屋後麵繞出來,押著那李新民和那另一個匪徒。而在警察的邊上,還站著李新覺,我不知道他是提供了線索,還是僅僅跟了過來。


  “警察正準備去山上找你們呢!”玄曉之說。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李新民正在大喊大叫:“你們這群混蛋!從來就沒有人關心過我的感受!就連我哥哥都不要我了……”我很想對他說你哥沒打死你說明他愛你,但我沒有力氣說出口了。


  李新覺的臉色黑得就像煤炭,他轉頭對警察說了幾句,然後,有兩個警察過來扶著我們,玄曉之說:“她受了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被處理了傷口,也不知道後來是怎樣對警察說明了情況,我隻知道那天下午警察對我們保證說類似的事情不會再發生,而李新覺開車送我們到了林書南的家門口,一進屋,我就差點兒癱在地上。


  林書南轉身對我說:“是我的錯。”


  我木木然地說:“是啊。”


  他說:“對不起。”


  我以為自己已經累得麻木,但我感到臉上癢癢的,我意識到自己在流淚。他走過來,按住我的肩膀,說:“一切都過去了。”


  我哭得更厲害了。我覺得,十歲以後我第一次像這樣泣不成聲,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為什麽我之前一路都沒有哭,可是現在竟然……但我控製不了自己。林書南一隻手環住我,一隻手拍著我的背,手法笨拙。我有點想避開他,因為我向來不喜歡讓別人看見我哭泣,但是我沒有。我們兩個都不知所措,一切都結束了,但是仿佛還有什麽事情才剛剛開始。最後,他直接把我擁進了懷裏,我用纏著繃帶的手推開了他。


  “這不合適。”我哭著說。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轉身拿來紙巾。


  “你累了。”他說,“我去把客房收拾一下,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別的事醒來再說。”


  再一次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床是如此美好的東西。我或許應該百感交集,但是,沾到床單不到兩分鍾後,我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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