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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誰來也沒用(下)

  面對這個異常熟悉的面孔,塵封七年之久的記憶浮出腦海。當年的王有為已經是高位武將境,且為江南省防衛編製的組員。


  當時,編製裡面共有六人。


  王有為與名為羅幕的中年男子正是共同浴血奮戰的戰友,曾經一起在江南省的土地之上拋灑熱血。


  可惜。


  後來發生的事情,改變了這一切。


  「你心頭之恨?」王有為伸展左臂護住了虎頭虎腦的兒子,臉色鐵青無比,盯著微笑露齒的中年男子羅幕。


  「虧你還有顏面回江南?」


  他有些咬牙切齒道。


  對側。


  身穿正裝的羅幕,臉色淡漠地扯扯了扯正裝衣領,同樣用切齒之恨的目光盯著王有為:「要不是你偷偷告密,我豈能淪落到邊界死地征戰七年?」


  「七年啊!」


  「整整七年,兩千五百五十五個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如何熬過這些日子的嗎?沒日沒夜的練武,不惜性命的搏殺,我終於熬過來了……七年之後的我,已是中位武宗境!」


  語畢。


  羅幕臉色轉為猙獰,目光閃爍冽冽寒意。


  蓬。


  王有為催動巧勁,擊暈了背後的兒子,隨後冷笑:「當年組長對你照顧萬分,和藹有加,哪怕生死危險也盡量幫助你。可你臨陣脫逃也就罷了,偏偏拿重傷的組長作為誘餌,扔給妖魔,獨自逃竄。」


  「羅幕!」


  「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羞慚?你難道沒有一點點懺悔?你的心,怕是狼心狗肺。」


  遙想當初,夕陽西下,組長慘死在妖魔口中。


  直至如今,那聲慘叫,彷彿依舊回蕩在耳邊……王有為知道,組長並非畏懼死亡,而是慘遭背叛,被百般照顧的戰友扔向妖魔,重傷之軀產生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羅!幕!」


  右臂空蕩蕩,王有為目若烈日。


  實際上,經歷這麼多年的磨礪,他早已喜怒不形於色,如今的憤怒叱責亦是假象而已。


  羅幕如何卑劣,與他無關。


  主要在於他的兒子……王有為搏殺了這麼多年,妻子也死於防衛編製的抗擊之中,他只想讓兒子快樂成長,不再加入武術世界。


  因為獲得力量,也必須付出相應義務。


  「嘿嘿。」


  「你裝的不錯。可惜,我可是中位武宗境啊!」羅幕嗤笑一聲,緊跟著愜意悠閑邁出三步,看起來只是尋常敏捷,實則具有渾然天成的靈動性。


  唰!唰!唰!

  兩人幾乎靠在了一起,但始終沒有碰觸分毫,一直在進行微妙難言的步伐變幻,仿似流星追逐。


  即使普通人目睹,也看不出什麼。


  而其中兇險,或許只有王有為自己才能知曉。


  「焚步!」


  王有為身形向後倒退,左手輕輕護住兒子,腦海內觀想出了烈火蓬勃之間、沿著歪曲軌跡、穿行滔滔火海的景象,已經臻至隨心所欲的入化巔峰。


  畫面剛一浮出,步伐隨之改變。


  筋骨經脈與五臟六腑開始振顫,彷彿升溫到了極點,腳尖點碎了磚石地面,飄忽不定,瞬息轉變五六次。


  一步退後,差點忍不住爆發內力。


  該死!


  王有為怒道:「你竟然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這可是武術世界的鐵則,根本不需贅述。


  「哈哈哈。」誰料想羅幕非但不退,反而猖狂低笑:「人前不能彰顯武力的根本原因,在於禁止全民習武,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


  王有為當然不知,可羅幕清楚。


  身為中位武宗境,已有資格知悉這些隱秘,羅幕眼中映照出了王有為的步伐軌跡,輕彈左膝,弓步靠右半步,攔截在了王有為必經軌跡的終點。


  若有人全程目睹,定得驚呼。


  因為這一行雲流水的攔截,好似是王有為主動撞向羅幕,真真詭異到了極點。


  「雷鳴符!」


  羅幕猛然睜眼眸,瞳孔之內形成了一張銀白符號,宛如向前在玉石上的玄奇符號,疊加重重,瀰漫激蕩心神的衝擊。


  雷鳴撼心,符號敲神!

  茲茲!


  王有為一下子僵滯原地,目次欲裂的看著羅幕搶走了兒子,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恢復正常,死死盯著羅幕。


  「想要你兒子?」


  羅幕左手拎著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眯著那雙帶有傷疤的眼睛。


  「你到底想怎麼樣?」王有為瞥了眼周圍,有兩三個過往行人正在駐足旁觀,低聲道:「羅幕你別逼我動手,大不了觸犯鐵則,我們一起死。」


  聞言。


  羅幕搖了搖腦袋。


  他露出潔白牙齒:「我是武宗境,觸犯鐵則也不會死。而你還有你這個五六歲的孩子,都得死。」


  「動手?」


  「來啊。」


  一邊嗤笑,羅幕一邊甩了兩下處於昏迷的小男孩,根本不在乎王有為是否動手。


  區區一個武將而已。


  只要爆發徹固內力,瞬息間即可殺了王有為。奈何武術世界的鐵則針對武宗境亦有相應懲罰,羅幕不想再前往邊界執行義務了。


  「嘿嘿。」


  「今天到此為止,我給你一天的思考時間。明日黃昏時分,我在鐵陽宗門西邊的斷崖等你。」


  語畢。


  羅幕轉身離開。


  王有為臉色鐵青,死死盯著羅幕的囂張背影,雙拳顫抖攥緊,終究一點點鬆開了,低聲道:「你想怎麼樣?」


  咔。


  車門打開。


  羅幕站在街道邊緣,扶著車門,並未回首,只是傳音淡淡道:「我要你跪著爬上斷崖,一跪三叩首,然後在我面前自斷左臂,我就放了你兒子。」


  既然右臂斷了,索性左臂也斷了!


  哼。


  羅幕冷哼一聲,拎著王有為的兒子坐進車內,根本懶得再看王有為一眼……他七年前乃是鐵陽宗的武將境長老,如今回歸江南省,更已是鐵陽宗的武宗境長老。


  「該死!」


  「羅幕!」


  王有為目若燃燒烈火的盯著這輛車子,駛離街道,但礙於兒子性命始終沒有出手。直到車輛消失在街道盡頭,才頹然萬分的癱在地上。


  微風習習,春季陽光似有冷意。


  街道周圍,眾多行人悄聲議論。


  「唉。」


  王有為捂住臉龐,嘆了口氣。


  七年前的恩怨,他已經不想再糾結是非對錯。但眼下,羅幕竟然以他的兒子作為要挾對象。


  「怎麼辦?」


  「我是防衛編製,羅幕不敢殺我,但兒子只是防衛編製的親屬,若是出了事,追究力度有限,根本不能讓羅幕忌憚。」王有為彷彿一下子衰老了十歲,步履蹣跚的走回茶樓。


  嘩嘩。


  王有為沏了杯茶,輕抿了一口。


  假如他自斷左臂,而羅幕依然不放過兒子,該當如何?以羅幕殘忍仇恨的態度、再加上狼心狗肺、背信棄義的過往經歷——王有為猜不透羅幕的真實想法!


  「不行。」


  「我不能輕信羅幕。若能救回兒子,自斷左臂倒是沒什麼。可若是斷臂也救不回兒子……看來只能找韓東幫忙了。」


  呢喃了兩句,他吸了口氣。


  實際上。


  早在今年二月份,韓東便已經正式脫離第十九編製,因為韓東的武力層次已經超出了武將境編製的範疇。


  可問題是,韓東願意幫自己嗎?

  「那羅幕貴為中位武宗境。」


  「而且不止如此,他還是鐵陽宗的武宗長老。恐怕沒誰願意為了我這個殘廢,得罪如日中天的羅幕。」想到這裡,王有為臉龐愈加蒼老了一些。


  他右臂消失之後,武力銳減。


  原本熟稔的好友們,已經有些人疏遠自己,不再熱情。武術世界以武力作為一切基準,可不只是說說。


  「算了。」


  「好歹爭取一下。」


  王有為坐在茶樓隔間,拉上隔間木門,手掌似有千鈞之重的撥通了韓東手機號碼。


  嘟嘟。


  電話正在撥打。


  嘟嘟。


  無有起伏的音調,彷彿一個世紀的漫長。


  王有為顫顫巍巍的端著手機,眼眶略微泛紅,緊張焦灼的等待,但卻仍舊無人接聽,不禁心生落寞。


  緊跟著話筒內傳出:「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


  咔。


  掛斷電話。


  手機輕輕擱在茶桌上,王有為捂住臉龐,悵然若失的吁了口氣。


  他僅是感到迷茫無助,並不怪韓東。斷臂以後,此生無望武宗境,疏遠自己亦是人之常情……況且當初共同作戰,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算太熟絡。


  「唉。」


  王有為嘆了口氣,緩緩起身。


  他尋找了一會兒,掏出一包擱置已久的香煙,點燃了一根,失魂落魄的坐在原位,只感到腦海亂糟糟的。


  或許他只能賭。


  賭羅幕依言放過自己兒子。


  一根煙……兩根煙……直到點燃第三根香煙,擱在桌子上的手機倏然振動,屏幕上顯示號碼來自韓東。


  「王組長?」


  韓東的聲音,自話筒內傳出。


  王有為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忙熄滅香煙,雙掌捧住手機,心有遲疑之下,竟然不敢開口。


  「王組長?怎麼了?」韓東追問,旁邊還有女孩兒的清脆笑聲,大約正在打鬧。


  「韓,韓東。」王有為聲音異常艱澀,精簡敘述了一番,旋即忐忑萬分的盯著手機話筒,內心七上八下,彷彿在等待宣判。


  沒辦法。


  他只能求助韓東了。這些年的熟識好友,最多也就是中位武宗,再加上斷臂之後的疏遠……王有為沒有再想,靜候韓東的回應。


  旋即。


  手機另側的韓東,聲音凌厲:「王組長,你別擔心,不需等到明天黃昏——我立刻啟程,前往鐵陽宗門。」


  「什麼?」王有為喜出望外,緊跟著提醒道:「韓,韓東,你可千萬別衝動,咱們與羅幕好好商量。他是鐵陽宗的長老,或許要有鐵陽宗的其他人出面阻攔。」


  他正憂慮重重,話筒內傳出韓東的清朗聲音。


  「無妨。」


  「誰來也沒用——私仇歸私仇,豈能牽連血親?若是羅幕不交出你兒子,我一巴掌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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