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殺的
江南市南方的荒蕪大地。
十二月的冬季，本應乾枯蕭瑟的土地，這裡卻處處翻騰，有一條最為明顯的深深溝壑，約有五百米的長度，綿延在此。
彷彿深深傷疤，讓痕迹烙印。
彰顯暴動餘威，令全場寂靜。
疤痕似得的溝壑，寬度亦有四五米，七零八落，彷彿經歷了千百犁鑿，凍土暴露而出，泥石碎裂成渣，偶爾有兩三株頑強綠草卻已經一塌糊塗……以血戰區域為起始，蔓延到了韓東腳底下。
「死了。」
「終於殺死了。」
此時此刻，韓東的腦海有且只有這麼一個想法，別無其他，怔怔注視倒在地上的血紅巨牛。
妖魔鬼怪，詭計多端。
裝死，隱息，陷阱，等等不一而足的計謀方法，數之不盡。但在靈感當前，纖毫亦要畢現。
顯然。
兇殘暴戾如若絕望死地的惡意，終究消散。
前方。
這隻高度約有九米的血紅顏色的巨牛妖魔，妖軀幾乎被打爛了，犄角粉碎，至於貼在體表的鱗甲、凸出的骨骼，也全數崩裂，毫無生息的癱在地上。
今時今日，宗級妖魔死於此。
黃昏餘暉仍在照耀，蕭瑟寒風依舊吹拂，荒無人煙的四方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嘀嗒。
右手背上的傷口，滴落鮮血。
泛著金屬光澤的血液，砸著破碎泥土，砸出了一聲輕響。
「第二次。」
「當初怒殺伍傑，是第一次。而如今，是第二次。」
思緒電轉之間，韓東有點後悔，但更多的情感則是悵然，滿足，感動，暢快淋漓。
我曾宣誓，攔截一切，守衛這片土地。
我等編製，死戰不退，情願竭盡生息。
……
黃昏繼續照耀，餘暉灑滿大地。
北風凜凜的吹，白雲緩緩的飄。
韓東蹲下身軀，整理著組長王有為的傷勢。
他樂得眼睛都在眯著，沾滿血跡的臉龐浮出感激涕零的微笑。
感激誰？
不清楚，或許在感激無常命運。
王有為未死，右臂碎成了渣滓……陳率淪陷暈厥，膝蓋間只剩一絲血肉勉強連結……向來古風的閆蒼圖，臉變形了，可真難看，大約還活著……血紅巨牛想要一一生吃。
它太自信。
血紅巨牛的猖狂，源於莫可抵擋的宗級實力，只想細嚼慢咽，再衝進人類聚集之處，大肆屠殺。
可惜得很。
誰也想不到，世上竟有韓東這等人。
立地武將境，瞬息掌控合一術，恐怖咆哮瘋魔態，三者匯聚於一身之上，點燃萬丈光芒，傾盡一腔壯烈，便是無以復加的可怕，。
宗級妖魔，怎麼了？
它也得死！
……
這一世生而為人，為華國人，為防衛編製之人，總覺得心裡有點莫名其妙的信仰，信仰與信念不同。
這般信仰宣誓，委實愚蠢，不理性，也不智慧。
如此信仰情懷，至死不渝，卻感性，太過莽撞。
「醒醒。」
「別睡過去了啊，醒醒啊！」
韓東手腳並用，半跪在衣裝華貴的中年男子身旁，拿起隨身攜帶的簡易醫療包，試圖封住流血。
沒意義。
胸膛皆已穿透，封不住。
不！
不啊！
嗤嗤啦——韓東撕掉自己的上衣，心在顫，雙掌卻絲毫不抖，給這位尚且不熟悉的戰友，纏了兩圈，勉強止住幾乎碎裂的胸腔。
武將境的生命力，太可怕了。
心臟還在跳，身體尚有餘溫。
「堅持一下。」
「你給我醒醒，再堅持一會兒啊！」
韓東輕輕搖晃著他，但這傷勢嚴重的驚心動魄，怕是堅持不到編製救援了。
「該死！」
「你不是喜歡名牌嗎，醒醒，我們給你買世界名牌，給你包下一個商場啊啊啊！」
他心臟漸漸衰竭，體溫呈現降低趨勢。
恍惚間。
眼睛費勁至極的睜開，他嘴角溢出一口血，左掌懸在半空，彷彿想要說些什麼。
「我在。」
「我就在這兒，不急。」
韓東咽了口唾沫，貼在他的臉上，卻僅能聽聞輕微喘息之音，眼角餘光掃到了他血淋淋的脖頸。
「吊墜！」
「對，吊墜！我聽到了，我幫你找吊墜，你給我醒著，別睡！」
恩。
吊墜，我的吊墜很珍貴呢。
中年男子徐徐吐了口氣，胸口有點痛，腦袋也暈沉沉的，好累，真的太疲憊了——抱歉了，韓東，讓我睡一覺吧。
困了。
就讓我睡一會兒。
……
黃昏餘暉，愈加昏黃。
上半身多處撕裂的韓東，左掌拿著銀質吊墜，小心翼翼的坐在七人身旁。
萬籟俱寂間，只有他醒著。
這一刻，時間過得太緩慢。
第十九編製的七人，於生死間，壯兮赴死，有飛蛾撲火的豪情，有悲戚落淚的大義，當真值得讚歎。
他們的猶豫，遲疑，落寞，盡皆不值一提。
他們的淚水，鮮血，傷勢，終將奠定一切。
可單論內心上的煎熬程度，韓東比他們承載了更多的折磨，負擔了更重的壓力。
身具超越蓋世的無匹潛力，身有玄奇絕倫的無量潛力，且立誓護住一家團圓，親眼看著小茜長成大姑娘，這些東西蘊涵著難以言喻的厚重，壓迫韓東，壓得不敢暴露過多，壓得如履薄冰一般的謹慎。
他從不忌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世界。
撫心敢問——
若這世上真有重生之人，是否會一帆風順的翱翔天穹，是否會志存高遠的足智多謀，是否會縝密無漏的隱忍不發？
會嗎。
韓東不知。
死亡危機臨前，本可以避而不戰，本可以胸有成竹的成長，讓前途無量的自己繼續踏上蓋世路，合力運用前世記憶、灰白氣流、雄厚基礎的卓絕因素，必當站在巔峰。
可是。
他辦不到……因為第十九編製，集合了。
轟隆！
北方地平線，似有強烈震動。
韓東攥緊了掌心吊墜，低垂腦袋，看不清臉色：「我宣誓加入防衛編製，從此守衛這片土地。」
轟隆！
震動愈加靠近，彷彿大地在顫。
韓東輕輕吸了口氣：「我當俯仰無愧於心，護華國穩定。我當挺直錚錚鐵骨，衛人民生命。我當立足朗朗乾坤，誅妖魔鬼怪。」
轟隆隆！
震動更為接近，出現了一道狂飆半空當中的身影。
韓東站了起來：「自今朝，胸懷信仰，熱血滿腔。」
嘩！
紅袍翻滾威勢，武宗境終於駕臨！
韓東轉過傷口密布，鮮血淋漓的身軀：「自今朝，搏殺妖魔，征戰鬼怪。」
咚咚！
悶沉步伐聲音，響徹天地之間，紅袍老者猶如幻影般，行至韓東百米之外。
韓東垂首而立，臉龐並無表情：「自今朝，我誓死不退，我至死方休，我無怨無悔。」
唰！
紅袍老者彷彿踏在空氣瀕臨上，周身捲動寒冷氣流，動蕩不堪的荒蕪大地，渲染武宗境的強勢威嚴，轉瞬間，竟然已經來到了韓東的正前方。
嘶！
紅袍老者倒吸了口涼氣。
「韓東？」
他震撼莫名的問道：「怎麼回事？宗級妖魔死了？誰殺的，誰能殺得了宗級妖魔。」
沉默。
分秒之間，時間似乎凝固。
韓東抬起目光，看向鬚髮皆白的紅袍老者，大概是高位武宗境，他嘴角勾勒燦爛微笑：「我殺的。」
什麼？
紅袍老者駭得退後半步。
「你殺的？」
「我知道你，你是蓋世韓東……可，可你如何殺得宗級妖魔？看你身上氣勢，分明剛剛晉級武將境！」
他不敢置信。
剛晉級武將的韓東，殺了宗級妖魔？
憑什麼？
難不成韓東已經凌駕於蓋世之上？難道韓東有什麼倚仗隱秘？究竟是什麼原因？
旋即。
韓東淡淡道：「我比它強，所以我殺得。」
實際上，韓東本可以拖住血紅巨牛，裝作勉強抵擋的狀態，便能夠解釋的通……但王有為他們亟需包紮治療，但韓東真的想活活打死這隻妖魔，而最重要的原因，實乃瘋魔態。
啟動瘋魔態以後——
恐怖絕倫，暴動一切，韓東也控制不住自己。
「你？」
紅袍老者沉默了。
那張鬚髮皆白的臉龐，有震撼詫異，有好奇驚疑，有古怪難言，最終化作晦澀難言的沉默。
剎那間——轟隆！
紅袍老者上前一步，與韓東擦肩而過，身形暴閃五百餘米，右掌旋轉出了清晰可查的冰霜，降低周圍溫度。
蓬！蓬！蓬！
連拍三掌，冰霜蔓延。
彷彿天地間的水汽，盡皆匯聚在紅袍老者的掌心，緊跟著冒出實質化的冰霜，劈裂了血紅巨牛的妖軀，凍結了四面八方的地面。
強！
強的可怕！
如此玄奇的凜凜之術，哪怕韓東啟動瘋魔態，也絕非一合之敵。
紅袍老者站在巨牛妖軀前方，臉上露出掙扎之色，最終兩三步飛騰回到了韓東身前。
「聽著。」
「我是鐵陽宗門刑法長老金啟宇……這隻妖魔，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