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顆糖
江譯的腦子,現在沒怎麼在轉。
他一心想的都是他媽的她叫起來哥哥怎麼這麼要命啊。
喉結滾了滾,
話都卡在嗓子眼兒里,說不出來。
然而舒甜彷彿也不是想要一個他的許可。
她剛剛問的那句行么,仔細想想根本不是在問他,是通知的語氣——噯,我要親你了。
他沒答,但她有了動作。
小姑娘抓著他的手,手指溫熱又柔軟。江譯看著她笑著,擺正了重新握住他的手,手背朝上。
而後飛快地把嘴唇貼上他的手背。
是比她的手,更軟的觸感。
帶著一點點的濕潤。
明明有些涼,卻好像點燃了那一塊皮膚一樣地,有種莫名的灼燒感。
江譯心跳呼吸同時一滯。
他很少有現在這種感覺,十幾年來,一共兩次。
是一種,打架打到閉著眼都能把人揍趴下、打遊戲打到全區第一都沒能夠帶給他的感覺。
上一次是他被耍著問出「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舒甜回答「當然要啦」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現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不光貼了一下,嘴唇離開皮膚的時候,還發出了啵的一聲。
在空闊走廊里聽得一清二楚。
江譯眼睛一下都沒眨,也沒覺得酸澀。
她拉著他的手,親完了也沒放開,從頭到尾都是一副笑嘻嘻地樣子。
不遠處傳來說笑聲,應該是剛體檢完的人出來,舒甜回頭看了一眼,拽他下樓,「走了。」
舒甜一直到出了實驗樓的大門,才鬆了手。
本來也不想松的,但畢竟學校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冒出來各種主任之類的人物,附中校風再怎麼開放、對學生再好,也不可能允許有人公然談戀愛。
所以平時他們也就是像現在這樣並肩走。
只是可能,比正常的男女同學距離要近那麼一點兒。
舒甜過了剛才那股亢奮勁兒,她其實想說點什麼,比如「剛剛我真的超級開心」之類的。
但又覺得……剛剛那個「感謝」,其實已經很足夠了。
他應該都可以感受到。
江譯一直不說話,舒甜冥思苦想,突然記起昨天忘了問他的事。
都怪那什麼胸圍,把她記憶都沖亂了,這事兒!居然都能忘!
「誒,」舒甜戳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昨天測的視力的結果怎麼樣呀?還記得嗎?」
他是五秒鐘后才回答的。
「……記得。」江譯轉過頭看她,報了結果。
果然,還真是妥妥的飛行員標準。
聽姚月說,有人聽說上午聽說要體檢,中午午休的時候就連忙把隱形眼鏡給戴上了。
舒甜身為他的同桌,當然知道他沒戴隱形。但這人整天玩遊戲看手機視力還能這麼好,眼睛得是什麼構造啊。
感慨完,舒甜牢記自己的目的,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以前的茬:「你說,昨天要是有個夜盲測試就好了。」
「……」
江譯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測試?」
「夜盲啊,」舒甜轉頭盯著他,非常善解人意:「我記得你不是夜盲么?正好給你測測,看現在還嚴不嚴重了。」
「……」
見他沒動靜,舒甜再接再厲:「連色盲都測了,為什麼不測夜盲呢?夜盲多不方便呀,對吧。」
她說完,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
江譯本來跟她對視著,沒什麼表情,聽了她的話先是愣了下,隨後整個人明顯變僵硬,走路速度也不自覺地慢下來。
身居高位的大佬,應該是很少有這麼窘的狀態了。
好在大佬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
江譯很快就移開視線,抬手動了動頭髮,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其實.……」他聲音也有點兒彆扭,「測這個,沒什麼用。」
「……」
隨後,回答了她的問題:「而且我……不嚴重了。」
舒甜:「………」 -
我不嚴重了。
噗——
舒甜想問問,你敢不敢摸著你的良心——不!摸著你的眼睛說一下,你是為什麼要給完美無瑕毫無缺陷x光透視的它,冠上這麼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但她當然沒這麼說,她先是哦了一聲。
趁著江譯手機響,他低頭看消息的時候,舒甜實在是忍不住,偏過頭無聲地笑起來。 -
江譯這些天風雨無阻地學習,上課雙眼緊盯老師,嚴格跟著老師的腳步走,課上有不會的,聽不懂的,下了課問舒甜。
課下,作業不會做也要硬做,遊戲除了沙雕戀愛遊戲以外碰都不碰了,為了上課不困,十二點就閉眼。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一周左右。
卻斷在今天下午。
從實驗樓回來之後,在下午剩下的時間裡,上課的時候他的眼睛依然追著老師,腦子裡卻全是在體檢教室外的場景。
她親了他,的,手。
每一次一回憶,左手背上面好像快要燒起來一樣。
就這麼幾乎燙了一下午。
都說早戀影響學習,江譯以前覺得那都是放屁,不想學習的拿刀架著脖子也不學,那想學習的怎麼可能談個戀愛就不學了?
一個下午的魂不守舍之後,
他現在信了。
真的影響。 -
附中最開始期中考試的時間是定在十一月第一個星期的周末。
但因為佔用周末老考試這件事遭到了所有學生的一致反對,而附中一直給自己的定位都是民主自治的學校,期中考就改了時間,定在下周一。
學生都要準備期中考,周末沒有籃球訓練。
江譯周六做完了作業裡面會的,周日上午把不會的給蒙上,下午正準備再做,腦袋有點兒累,準備休息會了。
江譯算是個享樂主義者,最近他對於學習的一反常態儘管在刻苦努力地學習中,他也得找點兒消遣。
現在不跟以前一樣,一消遣就得出門。畢竟要學習,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所以就在手機上消遣。
而王者榮耀、吃雞都不太合適,容易上癮,不像那個四個校草的沙雕遊戲。
他可以一邊在心裡噴一邊玩,嫌棄著嫌棄著就玩夠了,接著學習。
江譯現在也不是瞎玩,他從桌上拿了本子過來,翻開。
一般來說,本子要是夾著什麼東西,會一下子翻到那頁——就像現在一樣。
江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往裡面夾了張紙。他展開,發現是那次徐息告白,他寫下來問江言的兩句話。
這兩句……真是化成灰都能記得了。
團了團,扔到垃圾桶,他翻到記經典台詞的地方,點開遊戲等載入。
在有女朋友之前,他把除了皇甫元的三條線都過到了熱戀階段,但後來,他有次不小心點錯了皇甫元的戀愛線,而他也不想退出,就這麼玩了。
戀愛了的心情好,江譯就就忽略了很多渣男的選項,選的都是戀愛向滿滿的。
真是便宜了這皇甫渣。
所以現在再進入的時候,是連著上次沒講完的劇情一塊兒。
遊戲里。兩人還沒告白,江譯爸爸去皇甫元的公司,應該還是曖昧階段。
江譯爸爸:【[歪頭詢問]誒,你好久沒去上學了,在家裡有複習嗎?跟得上進度嗎?】
皇甫元:【[笑]這還用問?也不看看我是誰。】
江譯爸爸還沒說話,皇甫元又來了一句:【怎麼,擔心我?】
江譯點屏幕的手一頓:「…………」
他發現這個角色真是他的剋星,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性格設定。
一句正常的台詞都沒有就算了,還死命要凹人設。
凹人設也行,能不能別這麼油膩??
媽的。
江譯一遍罵一邊接著摁。
說了兩句,遊戲里的時間線也是快要期中考試了,皇甫元問江譯爸爸最近學的如何,江譯爸爸說還不錯。
皇甫元:【你覺得能考進前十名嗎?】
江譯爸爸:【[期待]我考前十……有獎勵嗎?】
[皇甫元先是一愣,隨後笑著摸上你的頭]
皇甫元:【當然有,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江譯:「………」是真的油膩。
他靠在座椅靠背上,戳屏幕。
[哈哈!這個獎勵,就要他的吻啦!]——【江譯爸爸在心裡愉快地想道。】
手指一頓。
嗯?考到前十……就要他的吻。
這個想法,好像……
有點不錯?
江譯大概思考了一下可行性,直接寫本子上。
內心十分激動,準備期中考完就實施。
寫完,他一想到舒甜聽到之後可能露出來的表情,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就這麼邊傻笑著邊戳屏幕,也沒仔細看兩人唧唧歪歪的對話。回過神來的時候,唧唧歪歪已經結束了。
江譯爸爸:【晚會?我不能去誒……我現在要寫作業啦,老師布置了很多呢。】
皇甫元:【[湊近]我幫你。】
江譯爸爸:【[驚嚇]幫?你要……你要幫我寫作業嗎?真的嗎?】
皇甫元:【[笑]當然了。】
江譯看著屏幕開始有動畫。
哦,到了結尾。
這遊戲有個規律,自從進入了戀愛線之後,每次劇情卡的結尾,都是一段男主的動畫,配上一句經典台詞。
這些台詞在每個劇情卡裡面的評論里都會提及,然後一堆玩家的「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媽媽愛你」溢滿屏幕。
比如徐息那次告白,就是在最後。
他本子上抄的就是之前過完的劇情卡結尾處放的台詞。
江譯往後倚在靠背上,單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拿著筆,放在本子邊。
屏幕上出現了皇甫元人物放大的臉。
下巴尖得蘸蘸墨水能直接寫字了,唇角勾著邪魅的笑容,口型有了變化,聲優也開始發聲。
皇甫元的臉下方,出現八個大字:
【我給你寫,命都給你。】
那這個卡,應該就是這一句了。
江譯沒再點屏幕,看了一眼,拿著筆,沒過腦子就往本子上抄。
寫到「命」字的時候。
他筆尖一頓。
等會兒。 -
我給你寫,命都給你。
?
???
這什麼話?
剛剛不是寫作業嗎?
不是,寫個作業,為什麼扯什麼命不命的啊?
江譯又看了一遍,然後在心裡默讀了一遍。
——突然覺得一陣尷尬到窒息的感覺溢滿周圍的空氣。
尷尬得他快喘不過來氣了。
這皇甫元的台詞都誰寫的?
老子不是說了在寫作業么……誰他媽要你的命……
「…………」
江譯把本子上的【我給你寫,命都給你】咔咔塗黑,筆啪地扔到桌邊。
抬手撥了撥頭髮。
還抄個屁。
他媽的頭皮發麻。
他有點兒緩不過來,有種十分渴望吐槽不吐不快的感覺。
想來想去,全世界知道他玩這遊戲的就是聞人一和內戀愛經驗豐富的網友。
該選誰一目了然。
江譯截了一張圖,把左上角遊戲id給截掉,然後打開你問我答,把圖片發給昵稱S開頭的網友。
噼里啪啦打字:【皇甫元到底是什麼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