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顆糖
——你不要相信別人。
——信我。
——我對你的喜歡,比任何人都多。
舒甜靠在他懷裡，提著一口氣，把他說的話完整串聯起來之後。
不知道為什麼，鼻尖有點發酸。
大腦跳躍著,一下子聯想到之前姚月來告訴她,聞人一說的那個兄弟喜歡她「喜歡了很多年」。
她不知道這幾個字是聞人一位了掩人耳目胡編亂造的,還是怎麼樣,但是在這一刻。
在他終於,能把「喜歡」對著她說出口的這一刻。
除了感動和狂喜。
舒甜沒想過,她還會覺得心疼。
可能是他抱得太緊，像是生怕她要跑掉一樣,緊得快把她勒死。
也可能是因為他的語氣。
一點兒也不像是大佬平時的那種淡定,不像是跟聞人一、季文斌他們說話時候的那種酷。
不光嗓子很啞,連尾音都很不穩。
一下子就能聽出來一種極度的不安。
舒甜一直都不明白他那些小心思,就算現在也不懂。
比如明明就是想牽手，為什麼要撒謊說自己夜盲；明明不會喝酒斷片的人,為什麼死活也不肯承認；明明就是喜歡她，為什麼要讓聞人一旁敲側擊地問她理想型,然後自己還一個勁兒地往那上面靠。
可能不止這些。
可能還有更多被他藏起來的小秘密,她還沒發現。
一直到現在，她給他出了個大難題,終於讓他意識到自己往理想型靠是靠不上去了——才逼得他問出了今晚這幾個問題。
也終於能夠說出口。
可是她還是不懂……他到底在不安些什麼。
她覺得她表現得足夠明顯了。
這人到底在慫——或者說,在怕什麼。
舒甜的心情起起伏伏，又是開心又是心疼，弄得她大腦都攪在一起，短路狀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直到江譯再次出聲：「你生氣么。」
「……？」
舒甜懵了：「我生什麼氣？」
「……」
他不會是覺得,告個白還能把她給告生氣了？
「我不生氣啊，我現在——」她故意拖了個長腔，一字一頓道：「超、開、心。」舒甜給自己正名：「真的，撒謊是小狗。」
江譯：「……」
舒甜說完，因為兩人現在依然貼得很緊，她感受到他整個人都僵住。
隨後，他放在她頸窩處的下巴撤離，整個人也從她身上移開，慢慢直起身來，重新跟她對視。
「……開心？」江譯的表情有些錯愕，還有點兒複雜，他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會兒才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江譯想說的本來也不是奇怪。
雖然最近舒甜的很多舉動，都讓他會陷入一種短暫的疑惑——她是不是對他也不是無動於衷的。
但這種疑惑總是一生出來就被掐死了。
他覺得不可能。
最關鍵的是，她從小到大，一直把他當哥哥，之前還被他撞見過她跟林以桉說，跟他簡直比親哥哥還好。
那被這麼一個當作哥哥的人告白，不覺得奇怪——或者說，厭惡、反感么。
江譯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舒甜臉上的變化。
她面上的疑惑不是裝的，微微皺著眉，滿眼茫然：「我要奇怪什麼啊……」
「……」
江譯莫名一滯。
他想問，那你開心什麼呢。
但他沒有。
喜歡她——這話說出口之後，壓力並沒有減弱。
反而更強。
告白，然後被舒甜拒絕的場景。
江譯幻想過沒有一萬也有一千次。
所以在說出口之後，每一刻都像是煎熬，每一秒過去，都提心弔膽。
生怕她突然間掙開他。
生怕她說，不好意思，我不喜歡你，你這樣說我很困擾——就像是無數電視劇里演的台詞那樣。
雖然滿腦子都在想「萬一她反感了該怎麼辦」「萬一她拒絕了怎麼辦」「萬一她拒絕了以後不跟他來往了又怎麼辦」。
但，還是有一個聲音，藏在心臟最底。
很小，微不足道。
它在說：
——萬一，她也喜歡你呢。
是啊，他想，萬一呢。
身旁有電動車經過的聲音，車燈掃過，他看到面前的少女微微發紅的臉，眼睛亮得驚人，一閃一閃地在發光。
她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其實等很久了。」
江譯看著她甜甜的小梨渦，輕聲問：「等什麼？」
「等你說……」舒甜頓了頓，突然咬了一下唇，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唉——就是你剛才說的話呀！」
她等很久……他剛才說的話？
他想了想，喉嚨有些干，試探著問：「我喜歡你？」
舒甜突然抬起手來，捂了——或者說，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然後又迅速放下。
她抬起頭，鄭重其事地點頭：「嗯，就這句。」
可是——
她為什麼等？
「……」
江譯的心跳開始加快，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但又不敢確認。
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舒甜突然開始掏手機。
她說了句「你等我一下」，就開始打字。
舒甜打完，抬頭問他：「我打字，你念出來，好不好？」
雖然話題跳躍得有點兒突兀，但江譯很快點頭：「好。」
舒甜舉起手機屏幕。
上面是備忘錄的界面，寫著：【今天天氣真好。】
江譯清了清嗓子，念出來：「今天天氣真好。」
舒甜另起一行，打下一句：【我今天很開心。】
江譯：「我今天很開心。」
舒甜點點頭，她打字速度很快，沒幾秒又舉起來：【我今天很了不起。】
江譯已經習慣了這個模式，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他願意陪她玩。
於是繼續語調平平地照著讀：「我今天很了不起。」
前面幾句讓他放鬆了警惕，基本上連辨認都不需要就直接照著讀。
等又過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舒甜打出了最後一句。
江譯看到的時候，大腦並沒有任何覺得不對的想法，直到他讀出來——
「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
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
他一下子屏住呼吸。
他剛剛問了她。
……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女、朋、友。
江譯怔愣著看面前的人收起手機，小姑娘像是一隻得逞的小狐狸，笑得眉眼彎彎，大大的眼睛里有著細碎的光，像是藏了星星。
她剛剛生著氣，手本來在給他數最近的追求者。
而現在，雙手抬起來，慢慢環在他腰上，抓緊校服的料子，手指屈起攥成拳。
她抱著他，頭靠在他胸前。
江譯聽到少女又輕又軟的聲音傳到耳朵里，帶著無盡的甜意。
「——當然要啦。」 -
上天的感覺如何？
江譯覺得很好。
他剛才整個人震驚到說不出話，還是舒甜把他拽出小衚衕。
他看著走路重新恢復成一跳一跳，心情明顯變好的小姑娘，還是覺得這一切很魔幻。
他現在感覺自己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光暈，亮晶晶水潤潤，在星空夜色下格外迷人，每樣東西上，都刻著一行字：
——【江譯的女朋友：舒甜】
江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走近科學、動物世界有那麼多人看。
這個世界真是太美妙了。
剛才出校門之後，舒甜沒有能力預料到接下來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發展，她給梁韻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半小時后回家。
然後現在還在外面浪。
還……如願以償地，多了一個男朋友！
「現在才八點多，」舒甜看了眼手機，噼里啪啦給梁韻發簡訊【我突然覺得節目挺好看的所以今晚九點半才回家】，然後手機重新放回口袋，面不改色地回頭看著江譯撒謊：「我之前跟我媽說九點半才會結束，我們現在，在外面呆會兒？。」
江譯看過來，秒回：「好。」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舒甜想了想：「那我們去上次那個公園玩一下？」
「……」
江譯覺得他的腦子大概已經不怎麼會轉了，也聽不太清她說的是什麼。
他很機械地點頭：「好。」
——怎麼都好。
只要今晚不是幻想，不是做夢，是真實發生過的。
怎樣都好。
舒甜走了兩步，突然停住，她也不懂為什麼江譯一直跟在她斜後方，雖然不遠但也不近。
「可我不認識路，」她拽著他校服一角把他拉過來一點：「你得帶路呀。」
「……」
他沒答。
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江譯先是垂眸看了一眼她拉著他校服的手，才又看向她的臉：「什麼公園？」
舒甜：「………」
剛談戀愛就開始夢遊么。
「就是，」舒甜提示道：「你上次喝醉了之後有帶我去過的，那個公園。」
「……」
江譯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舒甜覺得這人八成是要開始撒謊了——就關於喝酒斷片這個點，然後說自己忘了。
……可是她現在是真的想去公園啊！他要是堅持自己斷片……？
「你再回憶回憶，就是那個有很多假山石頭，總有老爺爺老奶奶去散步的，很多樹很多花的公園——」
「嗯，」江譯總算給了點兒回應：「我大概記得在哪，走吧。」
大概記得。
呵呵。
舒甜沒有拆穿他，笑著點了點頭。
舒甜現在整個人精神都很亢奮。
她一直在壓著，她覺得自己剛剛聽完他說的話之後，那絕對算是顱內高潮——思想和感情方面的高潮。
江譯帶著她拐到了另外的方向，他喝醉那天也沒過去太久，舒甜隱約對這條路還有點印象。他現在沒走在她斜後方了，在她身邊，跟她並排著。
以前這樣就算了。
可是他們，今晚，就剛剛，應該算是——互訴衷腸？
她喜歡他，他跟她告白了，在她的指導下，她成功成為了他女朋友。
四捨五入也就是——結婚——呸！也算是——在一起了？
那既然都這樣了……
那牽個小手什麼的……
舒甜的思想一跳一跳的，跳得她自己都無語了，身邊就是正常的空氣，他們的步伐速度也很正常。
可是——就是哪裡變了。
她偷偷看了眼身側同樣沉默著的人。
江譯應該是熟悉到可以不看路的那種程度，他今晚出了小衚衕之後，好像就一直不在狀態，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整個人都離線了。
儘管人不在狀態，發著呆，儘管這條路比剛才的光線還要暗。
他的側臉還依然是異常的好看。
舒甜仗著他沒發現，就這麼一會兒瞄一眼一會兒看一眼，看了一路。
一直到江譯一路上第一次開口：「到了。」
「……」
舒甜往正前方一看，就看到了……那晚她被抱上去坐著的大石頭。
「哦，」舒甜點點頭，「那我們進去。」
江譯嗯了聲。
大石頭是放在公園側門的，前腳進了公園，經過石頭的時候，舒甜還是沒忍住。
「那塊石頭——」她伸手指了一下，「就在那。」
江譯看了一眼：「……怎麼？」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舒甜頓了頓：「它坐上去特別舒服。」
「……」
除掉標誌性的大塊假山石，公園裡的構造其實挺普通，老人多的原因沒別的，現在年輕人的娛樂活動一般不會選在公園進行。
而他們是例外。
舒甜提議來這裡，就是覺得這個時間，這兒應該很安靜，人又少，儘管空間大，也很有二人世界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一直就沒勻速跳過的左胸口，想嘆氣，一口氣沒嘆完——
江譯的聲音從左側傳來：「我才發現。」
「……」舒甜便頭看他，「嗯？」
他正仰著頭，眼睛看著正上方：「今天晚上，好像很多星星。」
「……」
身材修長高挑的少年抬著頭看著星空的樣子，非常的誘人。
舒甜看了他這個姿勢，默默在腦子裡給他咔嚓了一張美照，才吃下他的安利，也抬頭看著天上。
……？
舒甜瞪著一片灰濛濛的天空，滿頭都是大問號。
她是瞎了么？
哪裡有星星？在哪兒呢？？？
她疑惑地想要跟他求證：「我沒看到有——」還沒等她說完「星星」兩個字——
手被熟悉的觸感包裹住，臉頰邊突然一涼。
濕潤的、異常柔軟的觸感，一觸即離。
但留下的觸感卻越來越熱，像是自帶著火，迅速灼燒起來。
被他拉住的手心開始沁出汗。
心跳的聲音吵得不行。
江譯比她高很多，要親她，就得俯身。
他正俯身在她臉邊，側著頭，剛剛碰觸到她臉頰的那部分一開一合，說：「對，沒有星星。」
「……」
畢竟剛親完，江譯的臉大概就距離她一厘米。
磁性本磁真的不是蓋的，聽完這幾個略帶沙啞的字，舒甜覺得自己腿軟得有點兒站不穩。
「星星是我胡說的，」他捏了一下她的手，保持著這個姿勢，彎唇笑了笑，眼尾狹長上翹，「我只是，突然很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