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顆糖
姚月動作很麻利,抱著書包就從座位上站起來閃到後面，一屁股坐在了大佬之前的座位上。
她睜大眼，就這麼盯著前方大佬的後腦勺和背影，看著他坐下之後偏過頭跟舒甜說了什麼,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說了什麼呢？
——「我來了」？
——「我跟她換座位了你看到我開心嗎」？
嗚嗚,真的甜蜜。
姚月想看,但又覺得不好一直盯著人家看,她忍痛收回視線,慣性往旁邊一掃——
聞人一正靠在窗邊對她笑。
除了上次體育課,平常聊天也是用微信，姚月沒有再和他離這麼近過。
男生笑起來的時候挑著眉,顯得不懷好意,他手指把玩著連帽衛衣上面的抽繩,拽啊拽的,聲音又懶又散漫，弔兒郎當地開口：「小蘑菇。」
「……」
這人怎麼隨便給人起外號啊？
姚月咬了一下嘴唇,想打人，但兩人又好像沒那麼熟,憋紅了臉：「你叫誰蘑菇？你才是蘑菇？！」
聞人一就好像看不懂她的生氣,笑得更歡了，「叫你啊。」
「……」
「蘑菇長得多可愛,還不讓人叫了？」
「……」
蘑菇哪裡可愛了？？
姚月不想理他,開始翻書包，翻遍了也沒找到自己的耳機。
……不會是忘帶了吧。
姚月覺得很絕望。
要是耳機都忘帶了，又攤上這麼個鄰座，她這一路可怎麼——
「找什麼呢？耳機？」身邊欠揍的聲音響起，姚月回過頭,看著男生湊近而放大的臉，他說：「我有啊，聽我的吧。」
「……」
誰要聽他的！
「誰說我在找耳機？」姚月抬著下巴，自認為很有氣勢地回：「我才不聽歌呢，呵呵。」 -
到了出發時間，所有人都上車后還空著幾個座位，一輛大巴能裝四十幾人，七班去了剛好四十個，已經算多很多了，有些班級就二十幾個，有些班級連去的機會都沒有。
舒甜看貼吧上很多人抱怨說自己的班主任不能去，非常羨慕那些能走的班級。
大巴應該是旅遊專用的那種，麥克風音響設備什麼的一應俱全，車緩緩開動，馬東立站在最前面司機身邊，手裡拿著話筒，禿頂的頭上戴了頂小黃帽，很顯眼，他先試了試麥克風，然後笑得眯著眼：「同學們早上好啊。」
同學們：「馬—導—好！」
「嗯，」馬東立扶著旁邊的車座，站得不是很穩當，「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得講一路？今天不講了啊，我列印了咱們一會兒要去的那座山的相關資料，四十份，一會兒啊，那個，班長，宋林給大家發下去，然後關於所有的注意事項全在微信群我發的文件里了，行程也在，你們都仔仔細細看一遍啊——」
馬東立眼看著就要說完收尾了，舒甜聽見後面傳來一道突兀的男聲打斷了他：「——馬導我們想聽你講！你講講唄！」
有人已經笑出聲，連聲附和：「就是呀，老師你講的我們想聽！」
車內起鬨聲一片一片的，馬東立嘆了口氣：「唉，馬導老了，不是不想給你們講，唉，我是暈車啊。」
全車靜了三秒。
下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對不起啊馬導！那您快坐下吧！」
「哈哈哈哈哈哈老馬怎麼這麼誠實，笑死。」
舒甜也覺得這馬東立的性格真是好，估計他當老師這麼多年，沒遇到過多少不喜歡他的學生。
舒甜跟著笑完，往左邊看了一眼，剛好對上江譯看過來的視線。
他手裡拿著黑外套，看著跟黑褲子是一套的運動服，頭上戴了頂跟t恤一樣顏色的棒球帽，沒有別的圖案，帽檐上有一個孔，裝飾紅繩穿其而過，格外別緻的好看。
嗯……又成同位了。
江譯剛剛坐過來的時候說，他跟姚月換了，沒說別的。她本來想問「你為什麼跟我坐一起」，但是也只是「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換過來，她居然莫名而詭異地感到開心。
是心跳加速的那種，非常開心。
……突然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姚小月呢。
這種活動不需要管車上的紀律，馬東立坐下之後，大家都壓不住興奮，車內溢滿了嘰嘰喳喳地說話聲。
「誒，」舒甜觀察了一下他的狀態，問：「江譯哥哥你昨天幾點睡的？」
明明眼下顏色很淡，沒有黑眼圈啊。
「……」
江譯想了想，「十點左右吧。」
「……哦。」舒甜默默咽下了「那你為什麼一副看起來馬上要困死的樣子」。
她開始翻微信群里馬東立發上來的文件，昨晚都看完了一遍，隨口問道：「你看了嗎？馬導發群里的東西？」
江譯的表情很疑惑：「什麼東西……？」
「……」
舒甜開始有些懷疑：「你加微信群了沒？」
江譯搖頭：「沒有。」
「……啊。」果然。
「那我拉你進來？」
「嗯。」
舒甜點了群內右上角，邀請了他，江譯也很快點了確認進群。
不少人都在群里聊天，討論行程，拼表情包。
舒甜把鏈接發給江譯之後，就噼里啪啦開始打字。
【舒甜】：我把江譯拉進來啦，大家歡迎一下。
此時，表情包鬥爭正在進行中，舒甜發完這句話也沒激起來多少水花，下面蹦出兩個表情。
緊接著，是一行系統提示江譯加入進來的字。
江譯改了群內備註之後，發了條消息。
【江譯】：。
也不知道是摁錯了還是怎樣，一個句號。
這期間的表情包刷新速度慢了下來，但還是有。
就在江譯發完句號的下一秒——
【季文彬】：[讓我看看我樓上說話的是哪個癟犢子.jpg]
……
……
群內頓時安靜如雞。
舒甜：「………」
舒甜聽到車最後方傳來一聲熟悉的季文彬式「卧槽」，還有他好基友李衛的「你瞎幾把發什麼表情」的怒吼。
聯想了一下他倆平時畏畏縮縮的樣子，舒甜覺得無語又好笑，她忍不住去看江譯的反應。
江大佬靠在靠背上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表情包，側臉看著面色如常。
嘖，大佬風範啊。
大佬怎麼會跟一個表情包計較！他們把大佬當成什麼了！
再說了，季文彬他們不是他室友么，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這麼怕他——
舒甜還沒在心裡感慨完，手機一震。
「季文彬」撤回了一條消息。
【季文彬】：[爸爸我錯了.jpg]
「………」
真是慫到家了。
這條消息一出，群里又重新恢復了生機，一個個帶著「爸爸」「大佬」的表情紛紛甩出來。
【原彎彎】：[大佬喝茶.jpg]
【姚月】：[大佬吃餅乾.jpg]
【聞人一】：[呵呵.jpg]
【劉然】：[大佬吃火鍋.jpg]
舒甜一邊看一邊笑，兩人離得近，她就用左胳膊碰了一下他，「哈哈哈哈哈他們也不怕給你撐死，怎麼全是吃的！」
「……」
江譯感受到少女溫熱的皮膚貼過來，一瞬間又拿走，那塊被她碰過的地方好像在持續發燙。
他淡淡「嗯」了一聲。
人多力量大，關於大佬和爸爸的表情包層出不窮，舒甜邊看邊樂，一堆表情包里突然插入三句突兀的話。
【馬東立】：同學們。
【馬東立】：老師進群的時候怎麼沒看你們這麼歡迎我啊？
【馬東立】：江譯進群給你們高興成這樣？啊？
「………」
您怕是對高興這個詞兒有什麼本質上的誤解。
舒甜沒再往下看，車開得晃晃悠悠的，馬東立說他暈車，其實看久了手機她也有點兒，她鎖了手機準備睡一覺，伸手去拉窗帘。
左拉，右邊太陽照進來。
右拉，左邊的又蓋不住。
總之就是——縮水了。
舒甜咬著牙，抬頭瞪著縮水的窗帘，嘆了口氣，想著曬就曬吧睡覺第一位。
頭上突然一緊。
刺眼的陽光消失在視野里。
她抬手摸了一下頭頂。
是帽子。
——嗯？
舒甜轉過頭，江譯正在撥弄頭髮——頭上帶了一點紅的小白帽不見了。
窗帘沒拉好，他的皮膚被陽光照著顯得更白，舒甜整天跟他待在一起，清楚地觀察到他臉上的表情有著細微的不自然。
「給你戴，」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出聲道：「我不怕曬。」
「……」
不怕曬你還戴帽子出來？
我就拉了拉窗帘你就把帽子遞過來了？
舒甜覺得自己好像是有病吧，怎麼什麼話都堵在肚子里就是問不出口呢。
舒甜抿了抿唇，張嘴想說「謝謝」，話都到嘴邊，又覺得不對勁。
不是，謝謝有什麼不對勁的？
她有病吧？
舒甜覺得自己自封的什麼「活躍氣氛小能手」「找話題鬼才」都是瞎扯的。
明明開著空調，怎麼渾身都在發熱呢？
不就是……給她戴了頂帽子……么。
小時候親都親了！現在不就是給她戴了頂帽子么！！！
對視了幾秒，舒甜吐出一口氣，點點頭：「嗯，好。」
跟周圍的說話聲形成鮮明的對比，兩人之間是近乎尷尬的沉默。
或者……還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
曖什麼昧！
曖昧個屁！打住！
舒甜的臉藏在陰影下，盯著某一點發了會呆，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自暴自棄地又壓了壓帽檐，往後一靠，決定放棄對話，準備直接閉著眼醞釀睡意——
「你要睡覺了？」耳邊突然傳來江譯的聲音。
「……啊，」舒甜本來閉上的眼睛又睜開，沒轉過頭，應了一句：「對呀，還有兩個小時呢，玩手機怕暈車，我就只能睡覺了。」
江譯「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沉默。
舒甜以為這就結束了，再次閉上眼——
她頭部右側突然傳來一股往左帶的力道。
江譯坐在她左側，他的右手拿著黑屏的手機，一直沒動過，左胳膊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所以那股力道來自於他的左手。
舒甜反應過來的時候，頭已經向左邊偏，靠上了——他的右肩，硬硬的，溫熱的。
因為從側面把著她的頭，他的左手有一部分的皮膚貼著她的臉頰，頓了幾秒鐘才拿開。
「這樣睡，」江譯的聲音帶著鼻音，不大，卻很清晰，「……比較舒服。」
舒甜整個人都僵住。
她從這個角度，順著往下看，能看到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整齊乾淨，皮膚白，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在陽光下就格外清晰。
靠上去之後，鼻尖瞬間縈繞著熟悉的香味。
除了心跳聲很響。
她好像還聽見後座那邊，傳來手機掉到地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