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顆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也可能是周圍人的一圈人都沒好好上課在用手機,江譯總覺得這次的網速像是卡住了一樣,半天也沒載入出來。
等可能了得有十秒。
終於載入出來一整個屏幕的字,還穿插著不少圖案。
他吐出一口氣,看向第一行——
【其實對女孩子來說,痛經這種事,很難根治,疼起來除了吃藥最管用,男朋友也幫不上什麼忙。】
江譯:「…………?」
這什麼鬼?
江譯忍下一肚子髒話,耐著性子往下看,他覺得這時候應該會有一個「但是」才對——
【但是,男朋友可以通過以下做法讓女孩子因為痛經而產生的壞心情得到好轉,請學起來。】
這還差不多。
江譯看到第一條:【1.熱敷】
他轉頭看了眼,剛倒回來的熱水袋在敷著呢。
第二條:【2.給她進行腹部按摩,手法如下:……】
江譯:「………」
不光有文字描述,還有具體圖示,穴位和方向順序都標註好的那種,看起來有模有樣。
先不說這是在課堂上。
就算不在課堂上,他也不能——這按個屁的摩。
江譯上一秒還在想這網站真是各種不合理,下一秒就再次看到了標題裡面的,【男朋友】。
所以,其實對男朋友來說。
……好像就很他媽合理。
可他不是。
他不是。
江譯煩躁地撥了撥頭髮,長腿往前伸了點兒,接著往下找。
再往下就和他之前想的差不多,有說要泡紅糖水的,要貼暖寶寶,要喝熱水要躺著,那些不是校超市裡沒有賣的就是已經有了的。
一直拉到頁面最後。
最後一條:【10.其實之前的九條都不如最後這條來得管用,這才是精髓——】
嗯?精髓?
江譯重新來了精神。
他往下看。
【抱抱她,對你女朋友說一句「我愛你」,讓她有本而外地覺得幸福,身體上的疼痛自然而然會得到一定的緩解,這是你身為男朋友能給她的最好的關懷。】
江譯:「……………」
這什麼破幾把攻略,瞎扯的吧。
說個——說個——說個那個怎麼就能緩解了?
他不知道這個網頁靠不靠譜,它說得對不對,這第十條是不是真的最重要。
但他知道他真的不該搜這一通、作這個大死、找這個刺激。
太糟心了。
深深覺得自己被坑慘了的江大佬一氣之下把手機扔桌洞里,「咚」的一聲,很響亮。
但是老師離這邊遠,除了前邊兩個人被嚇得在座位上原地一個蹦噠,左邊舒甜看過來,也沒吸引來誰的目光。
江譯對上她帶著詢問的視線,聲音放輕,「沒事。」
這節課過得格外快,下課鈴響,江譯盯著歷史書上的都長一個樣並且都很醜的人物畫像回過神來。
「江譯哥哥。」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他瞬間回神,「嗯?」
「我上課時候跟我媽發簡訊說了我的情況,她打電話給我請了假,我現在要先回家了,」舒甜停頓了一下,笑了笑,「放學就不能跟你一起了。」
「……」
她什麼時候發的簡訊他都不知道。
江譯很快開口:「梁阿姨已經到了嗎?」
「說是還有五分鐘,」舒甜點了點頭,「司機有事,我媽不敢開車,路上肯定是龜速,所以現在還沒到。」
「你要去校門口?」
「嗯。」舒甜點點頭,各科作業還都沒發,估計她今晚也不用做,她往書包里象徵性地塞了幾張卷子,背在背上輕飄飄的,很完美。
舒甜站起身,回頭跟他打招呼:「那我走——」
「我送你到門口。」
「……嗯?」舒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啊,不用的,這兩步我還是可以走……」
「……」
江譯沒答話,但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
舒甜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電子時鐘,算了算時間:「可是你送完我回來那節課就遲到了……」
「……」
江譯還是沉默。
舒甜大概從他臉上讀出了「你在說什麼鬼話哥怕過誰遲到算個屁」這樣的幾分意思。
行吧。
忍著笑,舒甜把手裡的手機裝進校服口袋,「那我們走吧。」
一到五班在一樓,六到十在二樓。
雖然走路的時候難受,但其實來姨媽對於她來說沒有不難受的時候,所以走路也還可以接受。
現在上課得提前兩三分鐘就得在教室里呆好,他們在教室說了幾分鐘的話,上廁所的打水的人都回教室了,走廊里空蕩蕩的,沒人。
舒甜跟在江譯身後下了樓梯到一樓,左右看了看,「我們走——」
「吧」字還沒說出口。
高了她一頭的人突然消失在視野里。
她看著面前倏地蹲下的人的背影,半天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他有隻胳膊往後伸,像是來拉她,「上來。」
「……」舒甜咽了口唾沫,「我沒有那麼痛啊其實,走路還是可以的,江譯哥哥你陪我走到校門口就好啦。」
他依舊沒動。
只是收回了手。
距離很近,從這個角度看,少年的脊背線條貼著純黑的t恤,顯得清瘦修長,他微微把臉側過來一點,能看到睫毛長得過分,鼻樑骨直而筆挺。
他眼睛沒看過來,但話是對她說的。
舒甜看著他嘴唇微動,再次道:「上來。」 -
舒甜已經很久沒有被人背過了。
舒父以抱為主,她只記得自己被江譯給背過,上一次的話應該是小學。
小學的記憶都不太深刻,一直能記到現在的,對她那時候來說可以算是天大的大事兒了。
舒甜記得,那時候她也是因為一起非常幼稚的跟同學鬧矛盾的事故,同學先告老師,她小時候不像現在這麼能言善辯伶牙俐齒別人說一句她能接十句,小時候她嘴笨,吵架永遠吵不贏。
所以在老師面前,另外一個人嗶哩吧啦一直說,就很有理,她反駁不出來,一著急就更不知道說什麼,直接被老師給蓋章是她的錯。
其實就是同學之間一場小打小鬧,她那同學甚至告完老師就想立刻跟她和好。
舒甜當然沒同意。
也不知道是放學早還是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逃課,舒甜記得那天她蹲在江譯教室門口哭,等到江譯下課出來看到她的時候,蹲得腳麻死了,一動都不會動的那種。
中間說了些什麼話都不記得。
她就記得江譯就像剛剛一樣蹲在她身前,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整個人帶到背上,也不怎麼輕鬆,但他還是背著她一直走到校門口。
這算是給舒甜在學校的地位的提升奠定基礎的關鍵一背。
他和那時候變化太多了。
她也是。
現在要是有甭管小男生小女生欺負到她頭上,在老師那兒她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紅的說成藍的,配合天衣無縫的演技,虧誰也輪不到她。
舒甜總覺得江譯比起以前話少了很多,可是一想到她自己,就立刻釋然。
人總是在變的,總要長大。
而且就算他變了,他話少,可是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的很多一舉一動還是總能動不動地戳她一下。
舒甜本來算是直著後背,手臂搭在他肩上。
人逢姨媽,精神脆弱,身體痛苦,再加上回憶殺席捲大腦——她需要依靠一下盡職盡責背著她的竹馬哥哥。
舒甜於是伸了伸胳膊,往前傾,直接整個人伏下去貼在他後背上。
心滿意足地把臉埋到他肩膀處蹭了蹭。
——兩人距離驟然拉近。
江譯渾身一僵。
腳步都停頓了有那麼一秒鐘。
背上小姑娘的長頭髮因為這個動作垂到了他身側,被風給吹到臉頰邊,颳得痒痒的,帶著股少女身上特有的甜香。
他垂眸。
舒甜的兩隻手在他身前交叉,她校服袖子長,蓋住大半的手掌,只露出又細又白的指尖勾在一起。
少女獨有的曲線與後背無縫隙地貼合,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起伏。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這一切,她又開始說話。
「江譯哥哥,你知不知道快月考了啊?」
「……」
「月考之後才開運動會,然後十月一的假期還有個郊遊可以參加,那個地方好像蠻好玩的,你去嗎?」
「……」
「我正打算報名呢,你去嗎?」
「………去。」
「唉,馬上要考試了啊……」
「別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啦,就是……嗯,那個,你要不要我幫你複習一下什麼的?除了數學我都ok的。」
「……」
「喂。」
「………」
「喂江譯哥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嘛!」
「沒有。」
「那你要我幫你嗎?」
「………要。」
從高一教學樓出來,一直到校門口都是一條直路,路很寬,不光學生經過,偶爾會過老師的車。
上課鈴已經打響好幾分鐘了,上體育課的正好跟往校門口的方向相反,此時大道上除了他們,一個人也沒有。
他走得很穩,托著她腿的手也很有力,舒甜回憶了一下半個月之前被她撞見的那次「切磋」,那什麼虎哥看著那麼壯實那麼社會,直接就被江譯給擒住,估計那隻胳膊得疼個把月的。
明明看起來這麼瘦。
「江譯哥哥,」舒甜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回憶過往而變得多愁善感還是大姨媽在作祟,在他非常平穩而富有節奏的步伐里,突然之間心生感慨,「我們初中沒怎麼聯繫的那兩年……」
「……」
她停在這裡沒說下去,江譯目測了一下到門口的距離,微微放慢腳步,「怎麼了。」
「就是,雖然聯繫得少,」舒甜的聲音變得更輕,憋了很久,眼看著要到門口了,她才像是憋不住一樣,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在他耳邊丟下一顆炸.彈。
「我總是會想起你。」
「……」
「我見到很多我們一起玩過的東西,一起吃過的好吃的,甚至聽到有女生跟你說一樣的髒話,我都會想起你。」
「………」
「雖然那三年也就見了一面………但我真的挺想你的。」
江譯直接停在了原地。
他心神俱震,大腦交雜一片,全然混亂,已經可以透過校門看到梁韻的車,他感覺得到耳朵溫度急劇上升,灼得發疼。
舒甜有些疑惑他突然的停頓。
害羞了?還是嚇到了?
舒甜正準備再開口緩解氣氛,這人又重新抬步往前走。
然後她趴在他背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沒有髒話。」他的聲音低而輕。
舒甜懵了:「……啊?」
「我哪有在你面前說過髒話,」江譯的聲音有一絲的不自然:「沒有。」
「………」